第367章 補償
“既然如此,我們便先去方家。周小姐,煩請帶路。”
周清瀾一抖繮繩,棗紅馬輕快地轉了個方向,道:
“這邊走。方家住在鎮子西頭,靠近老鹽井的地方。”
三人穿過瀰漫着鹹澀霧氣的小鎮街道。
陳昭注意到,沿途的房屋大多低矮破舊,牆皮剝落的土牆上結着厚厚的鹽霜。
幾個衣衫襤褸的孩子蹲在路邊,正用木棍撥弄着地上的鹽粒玩耍。
陳昭搖了搖頭。
明明這些百姓可以過得更富足,可是現在卻生活如此貧困。
“到了。”
周清瀾在一間搖搖欲墜的茅草屋前勒住馬,朝茅屋指了指,道:
“就是這裏。”
陳昭翻身下馬,發現這間屋子比周圍的更加破敗。
茅草屋頂已經塌陷了一角,門板上佈滿了裂縫。
唯一不同的是,門前打掃得乾乾淨淨,連一片落葉都沒有。
沈峻上前叩門,木門發出“吱呀”一聲響。
開門的是一位滿頭白髮的老婦人。
她佝僂着背,渾濁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來人。
周清瀾走上前開口,道:
“方婆婆,這是京城來的陳大人,想向您打聽些事情。”
老婦人聽到“大人”二字,臉色驟變,枯瘦的手指緊緊抓住門框,道:
“官府的人?我兒子都死了十年了,你們還想怎樣?”
陳昭注意到老人家的手在劇烈顫抖,於是放低聲音道:
“老人家,我們不是來問罪的。只是想了解些舊事。”
老婦人冷笑一聲,眼角的皺紋更深了,道:
“他殺人放火,死有餘辜!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你們快走吧。”
話雖如此,陳昭卻看到她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
周清瀾輕聲道:“方婆婆,您還記得我嗎?我是周縣令的女兒,小時候常來您這兒討水喝。”
老婦人眯起眼睛仔細端詳,神色稍緩,道:
“是……是周小姐啊。”
她嘆了口氣,側身讓開門口,道:
“進來吧,屋裏說話。”
屋內昏暗潮溼,只有一扇小窗透進些許光線。
泥土地面凹凸不平,牆角擺着一張破舊的木牀。
陳昭的目光被條凳上的一塊紅布所吸引。
想來就應該是方通的神主牌位。
方婆婆指了指屋內僅有的兩張木凳,自己則坐在牀沿上,嘆道:
“作罷,那孽障死了十年了,你們還想知道什麼?”
陳昭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注意到牆角堆着幾個編好的竹筐。
看樣子是新的,再加上老人一手的老繭,看來是老人家的生計來源。
陳昭清了清嗓子,問道:
“方婆婆,您兒子當年招供時說,他參與了兩起兇案,但第三起滅門案與他無關。您覺得他說的是實話嗎?”
老婦人的手突然攥緊了衣角,哽咽着道:
“那孩子……那孩子從小就不會說謊。
他臨走的那天晚上回來,渾身是血,說是跟人打架了。
我罵了他一頓,誰知道……誰知道他竟去做了強盜……”
沈峻遞上一塊手帕,老婦人接過,擦了擦眼角,道:
“後來他被抓了,我去牢裏看他。他跪着跟我說,娘,那兩樁案子我認了,但司空家的案子真不是我乾的……”
陳昭目光一凝,道:
“他有沒有說,爲什麼沒參與第三起案子?”
方婆婆嘆了聲,道:“那時候,他老婆臨盆,他哪有時間去啊!”
陳昭恍然,又問道:“那他老婆呢?”
老婦人苦笑道:“是我兒子耽誤了人家姑娘,那孽障死後,她老婆帶着孩子跑了,投奔親戚去了。一轉眼都過去了十幾年。”
陳昭點點頭,突然問道:
“老人家,方通當年供詞中提到兩個同夥,一個叫老刀,一個叫黑三。您可知道這兩人是誰?”
方婆婆聞言,佈滿皺紋的臉上閃過一絲異色。
她顫巍巍地站起身,走到神主牌位前上了炷香,這才緩緩道:
“那是他的兩個結拜大哥……作孽啊……”
“您見過他們?”陳昭問道。
“見過一回。”
方婆婆嘆了口氣,渾濁的眼中浮現回憶之色,道:
“那年冬天特別冷,那天兩人來家裏吃了一頓飯。
老刀手腕上紋着條青龍,只是時間太久,老身不知道是左手還是右手。
至於黑三,那人長着個銅錢大的肉瘤,可嚇人了,老身記得清楚,應該是左臉。”
陳昭與沈峻對視一眼,追問道:“您可知他們現在何處?”
方婆婆搖搖頭,道:
“這我哪裏知道?只聽我兒提過,是在碼頭認識的。那孽障嫌煮鹽太苦,跑去碼頭做幫閒,這才結識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碼頭?”
陳昭眉頭一皺,問道:
“是洪山縣碼頭,還是……”
方婆婆嘆了聲,道:
“是寧陽縣的碼頭,洪山縣沒碼頭,都是走寧陽縣的水路。”
陳昭點點頭,隨後站起身,從袖中取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道:
“老人家,這點銀錢,權當是叨擾的補償。”
方婆婆看到銀子,慌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您收着吧。”
周清瀾上前按住老人的手。
走出茅屋,陳昭站在霧氣繚繞的院中,忽然回頭問道:
“方婆婆,您兒子可曾留下什麼東西?比如……書信之類的?”
老婦人站在門口,沉默片刻,搖頭道:
“沒有……什麼都沒有……”
離開方家,三人在鹽霧中牽馬而行。
沈峻低聲道:“大人,那老婦人似乎有所隱瞞。”
陳昭笑了笑,輕聲道:“算了,我們已經得到想要的東西。”
他轉向周清瀾,拱手道:
“周姑娘,我們要直接趕回寧陽縣了,就不回縣衙辭行了。勞煩你轉告令尊一聲。”
周清瀾聞言,突然翻身上馬,說道:“我跟你們一起去寧陽縣!”
“你也要去?”
陳昭眉頭微皺,問道:“你不是要去看望外祖母嗎?”
周清瀾一甩馬鞭,在空中發出清脆的響聲,笑吟吟地道:
“我每個月都來看她的,過幾天再來便是了。再說了,我也想學學怎麼查案。陳大人不會嫌棄我這個累贅吧?”
陳昭看着眼前這個英氣逼人的姑娘,忽然想起昨夜她那一手凌厲的劍法。
他無奈搖了搖頭,道:“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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