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与君别有相知分(1) 作者:未知 沈珍珠方发觉自己真的在流泪,她哽声道:“默延啜,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 默延啜看她一眼,似是有口无心的笑道:“是啊,就算你知道我死了,也不会来回纥;但一听說你的殿下出事,這样心急火燎的赶来。”說毕,见沈珍珠泪仍盈于睫,有一滴晶莹的泪珠,翕动在她长长的睫毛下,便在夜色中,似乎也闪动着多彩的光芒。她对自己,总還有几分牵挂吧,口气不禁软下来,微微皱眉道:“你的嗓音怎的变成這样。好了,我們总不能在這裡诉旧吧。”不由分說,一把拉過沈珍珠的手臂,道:“跟我来。” 他步履顿挫,走得不快,他的手掌很大,握着她的臂這般坚实有力,有阵阵温暖传递予她。她跟随身后,亦步亦趋,他和五六年沒有什么两样,他真是默延啜,他果真沒有死。直到這时,她才敢完全确信這不是梦。她轻声在他身后嘀咕着:“我早该想到——你不会這样容易死!” 這句话默延啜听清楚了,他不禁笑了起来,此时他们已走入一间似作议事用的石筑房舍。默延啜似乎有些疲倦,入室后便随意靠在居中石椅上,示意沈珍珠也坐下。他闭上眼小憩小会儿,随后說道:“你不必担心,李豫他在我手中,一切安好。” 沈珍珠由椅上跳起,惊疑的问默延啜:“为什么?你,你到底在做什么!還有,你为何昭告天下說自己死了?” 默延啜招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我就知道你心急。我叫你来,当然要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你,不過這件事有点长,還得从咱们十姓回纥和九姓乌护讲起,你可要有耐心听。” 沈珍珠对回纥的渊源由来并不清楚,今日听默延啜這样說,暗中忖测,莫非這次的回纥内乱,竟与此有关?微微颌首仔细倾听。 “五百年前,鄂尔浑河滋润大漠南北,支流遍及四方。其中有一处地方有十條河,另一处有九條河,我回纥先民们就沿河居住、游牧和耕作,這便是十姓回纥与九姓乌护的由来。后来,十姓回纥中出了個名唤忙裡台的了不起的大英雄,他联合十姓回纥与九姓乌护,号称铁勒部落,我們所有回纥人团结一心,部族越来越兴旺。至百余年前大隋大业年间,突厥处罗可汗恃强凌弱,突然攻击我回纥诸部,当时的首领健俟斤率领族人浴血抗敌,击败突厥,健俟斤便是我回纥的第一位君长。(注)”默延啜半靠椅上正說到這裡,听得室外有人敲击,說了几句回纥语,听声音是那领头的回纥人。默延啜皱皱眉摆手,回說几句,那外面的便再不作声。 沈珍珠道:“你若有事快去处置罢,我等你就是。” 默延啜笑道:“這個自不必你說。”接着往下說道:“然而经過這连场恶仗,我回纥十九姓部落损失惨重,尤其是九姓乌护中,得裡克氏原本最强盛,战后人丁却最为凋零。健俟斤为君长后,为褒奖子民,便亲许亲生女儿——我們药罗葛氏的公主托古兹下嫁到得裡克去,以繁衍后代,令六畜兴盛。”药罗葛是默延啜的姓氏,乃是回纥可汗的一族。听到此处,沈珍珠心中暗叫不好,她见過哲米依、阿奇娜這般的回纥少女,知道她们性烈如火且挚爱忠贞,若是要叫她们嫁给自己不喜歡的人,怕是天神下降也不能阻碍她们抗天背命。 果然默延啜长长的叹了口气,說道:“成功击败外虏,再加君长女儿成婚,這本来是天大的喜事,谁想到竟成了今日回纥的祸端。托古兹执意不肯嫁到得裡克,竟在成婚前夜,与回纥十姓中葛萨氏的一名年轻汉子私逃。健俟斤大怒,漏夜追赶,亲自将两人捉拿回来。托古兹依旧不肯相从,健俟斤只得依照族规对這两人施以火刑——” “火刑!”沈珍珠身子微微发抖,回想百年以前,那倔强的回纥少女焚身以火,至死不悔,那是怎样的一种惨烈与悲壮。 默延啜面不改色,略作停顿,往下說道:“虽然托古兹她们二人受到惩罚,然而裂痕已经存在了。得裡克氏觉得大失颜面,不仅深恨葛萨氏,连带对咱们药罗葛氏都深有抱怨。再加上此后百年,得裡克氏始终不能回复当年的兴盛,他们更加相信当初萨满巫师所言,认为是這件事造成的后果。這一回,叶护這小子——”鼻中冷哼一声,“叶护這小子,我确实是小看他了。他竟然暗中纠集得裡克氏和另外数個多年来对我药罗葛氏有怨言的部族,乘外敌入侵时,想要夺我汗位!” 沈珍珠手中微有汗湿,說道:“叶护,怎么变成這样,你对他一直不薄,视若亲子。沒想到他竟然有這样的野心!” 默延啜冷笑道:“他耿耿于怀的,正是他并非我的亲生儿子。這些年,我着意栽培他,处处为他立威,以冀望他日后能好好辅佐移地建。哪裡想到他包藏祸心,行事十分歹毒,我和你,只当当年养了一匹狼。” “既然如此,以你的威望,怎么不立发制人,为什么要诈死?”沈珍珠诘问道。 默延啜站起,侧過脸,背向沈珍珠,走了几步:“现在還不是时候。我要等——他還有其他的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