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4章:钱
看到他们這幅样子,再想到以往文人的尿性,枢密院众人心生不妙,后勤司司丞按耐不住,直接站出来问他们是到底什么意思,褚遂良和柳奭斜眼一撇,而后站立不语。
区区一司丞,不過是個四品官,這等小卒,還不够和他们直接对话,两人的手下自然会出来应对。
果不其然,随即户部就有一司丞站出来,他也不多說什么废话,也不多寻什么无意义的理由,只是不停重复着两個字:沒钱,就是說破大天去,今天也掏不出钱来。
他的语气神情,看着很真诚,许多小官或者不在朝中为臣的人都信以为真,但偏偏在枢密院诸人的眼中,户部這司丞纯属是在糊弄鬼,纯属是在脱裤子放屁。
户部沒钱,枢密院是信的,但国库沒钱,打死他们他们都不信。
国库就在皇宫的边上,每日上下班总是要从门口经過那么几次的,裡面有沒有钱,裡面有沒有粮,谁心裡還沒個数了。
朝廷十余年的积累,打了小半年的仗就挥霍一空了,這也就糊弄三岁小孩去,国库要真的是空了,那反倒是应该好好查查户部了。
枢密院不相信沒钱,户部则咬死了沒钱,两方這么個态度,自然而然,威严的太极殿就又吵成了菜市场。
久未见到這幅场景,一时之间,李承乾倒還也觉得颇为有趣,他拄着下巴,身体向后一靠,换了個舒服的姿势,兴致勃勃的看着他们的争吵。
足足看了大约一炷香的時間,瞅着诸人渐渐有些失控,他這才心烦的拍拍桌子:“都行啦,老是吵吵闹闹的,脸面何在,体统何在?”
吵了半天,诸人早都口干舌燥了,借着這個坡,他们也就都闭上了嘴,待安静下来之后,李承乾扭头问向萧瑀:“现如今還有多少存粮?”
真金白银就在国库裡放着,裡裡外外也都有着各种账目,這种事萧瑀自然也不敢說瞎话,老老实实回道:“回陛下,粮大约有七十多万担,钱大约有一百多万两银子。”
注意,這裡說的是银子。
百姓缴税,有的是用铜板,也就是开元通宝,有的用银元,有的狗大户则用金元。
每年收上来的铜板银元金元掺和在一起,太過杂乱了,也不好入账管理,所以从前些年开始,收上来的开元通宝和金元,会全都跟银行兑换成银元,而后所有银元统一在归属少府的铸币厂铸成银锭,最后入账国库的,就是這些银锭,如此即好管理,也可杜绝有人做手脚。
按照银子和银元的兑率,一两银子可换十枚银元,也就是說,现在朝廷能拿出的钱大约有一千多万银元。
這些钱可不算是少了,兜裡明明装着這么多的钱,竟然還腆着脸的一口咬定沒钱,枢密院中当即就有人气不過了,直接大声骂了句无耻。
面对辱骂,户部之人依旧是一脸坦荡,看着他们,李承乾也忍不住低声骂了句无耻。
不管怎么說,军中士卒提着脑袋干仗,终究是为了大唐,户部和民部要是想在這事上做文章,那就实在有些不知轻重了。
李承乾心裡有些不高兴,正欲开口时說话时,柳奭先站了出来。
“陛下,国库是有存银,但這点银子都是有用处的,所有银子铸成钱币,不過只有千万,其中五百万,是要留着应急的,自今年开春以来,河南山东未下一场雨,钦天监說,可能会有大旱,這笔钱得留着得防生灾情,還有两百万银元是已经定下要拨付给各地府学和国立药房得,要是动這笔钱,那各地的学子和各州府需要求医问药的百姓,都将受到影响,算来算去,除掉這两笔开销之后,最后剩下的不過三百万有余,之前陛下让臣等筹集军需送往灵州,当时户部库中现钱并不多,若是从国库取出银锭铸新钱,時間也来不及,所以在二皇子的提议下,臣从少府借贷了两百万银元,按照当时定下的利息,到现在满打满算刚好三百多万银元,臣知少府用钱的地方也不少,长久拖下去也不是個事,所以臣准备将這笔钱還给少府,這么一来,国库中的那点钱,那方那面都不能轻动,不是臣不愿拿钱,是户部现在实在是拿不出来了,奏請吾皇晓阅。”
柳奭前脚退了回去,后脚褚遂良又站出道:“陛下,户部得那点粮食,也得留着预备赈灾,轻易不可擅动,不然一旦生了灾情,赈济不及时,导致流民四起,那到时必生大乱,臣觉得,前线将士浴血奋战,也是出于大义,是为了家国天下,朝廷现在有难处,只要晓谕将士,想必诸将士也能体谅朝廷之不易,当然,臣不是說就让诸将士白流血,臣的意思是,不如就先稍稍延后一段时日,如今已是七月,待九月秋收之后,各地就开始征收赋税了,大部分地方的赋税,十二月份就可押解进京,不如就在等等,左右不過四五個月,等朝廷周转過来了,再行奖赏抚恤也不迟。”
不迟?
好一個不迟?
听的這话,柴绍都忍不住亲自下场,指着户、民两部诸人的鼻子,破口大骂了起来。
按照惯例,在各地赋税押解进京之后,前后要经過三遍核算,在核算完毕確認一文钱不少之后,朝中各部就要制定来年预算,等到各部扯完皮分完钱后,剩下的钱才会存入国库,這一番流程走下来,肯定就到年关的时候了,等過完年,户部再给枢密院拨钱,然后枢密院在核算发下去,等立功将士和阵亡将士的家属拿到钱的时候,估计差不多也都到来年這個时候了。
前前后后最快都要一年,這中间要是再出什么事,要是在扯起什么皮来,那保不齐要耽搁到什么时候去呢。
对吐蕃一战,不管是深陷绝地還是全面占优,唐军上下为什么都是勇往无前,除了刻进骨子裡的服从性和森严的军法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他们相信朝廷就在他们的身后,他们相信,只要立功了,那朝廷就有丰厚的赏赐,万一不幸阵亡了,朝廷也会将他们的家眷照顾的很好,所以他们才沒有什么顾虑,所以他们才无所畏惧。
這一次和吐蕃的战争,是攻灭突厥之后最大的战事了,各部诸军百万士卒都看着呢,只要朝廷将答应的一一落实,那唐军的凝聚力会在提一個档次,而如果要是一直這么拖下去,那军心和士气必然会遭受一定的打击,下次要是再起战事,怕是在玩命之前,都得掂量掂量值不值得了,如此势必会产生极大的影响,所以這奖赏抚恤的事情,决然不能耽搁的太久,一番考量,李承乾最后拿定主意道:“這样吧,少府的钱不急,也不用再算什么利息,户部暂时不用還了,将這笔钱拿出来拨给枢密院吧,奖赏的事情可以缓办,但抚恤绝对不能耽搁,散朝之后,户部即刻办理此事。”
文官队列中间的郭二听的此话面色一急,他下意识迈出左脚,看着是想站出說些什么,但在一番犹豫過后,又暗自叹了口气,随即低下了头。
“皇上以個人之财抚恤将士,待传到军中去,诸将士必定感念皇恩浩荡,日后作战必奋勇争先,吾皇家国一体,此乃社稷之幸,此乃国家之服,吾皇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柳奭跪地行大礼,這番高帽子扣下来,其他人也不得不跟着一起跪地高呼万岁。
山呼海啸的声音,让李承乾瞬间回過了味来。
這是被算计了,他明明說的是户部暂时不用還少府的钱,结果柳奭上嘴唇下嘴唇一碰,直接来了一句他以個人之财抚恤将士,還赞赏他家国一体,這张好人卡一发,日后少府還怎么去跟户部要钱,就是他也不好在张這個口。
柳奭啊柳奭!
李承乾看着他,牙根顿时一阵痒痒,他冷哼一声,起身直接离去。
群臣還跪着,临走之前他也未說平身,伏着脑袋的文武,還不知道皇帝已经走了,趴在地上左等右等等了半天,始终听不到皇帝让他们起来,最后還是萧瑀跪不住了,忍不住偷偷抬头向上看了一眼,他這才发现,那明晃晃的御座上,那還有李承乾的影子。
群臣各自起身,嘟嘟囔囔的讨论着皇帝這是突然抽的什么疯,好端端的,怎么就悄**的跑了呢,說来也沒谁招惹他啊。
议论声中,褚遂良和柳奭对视一眼,两人眼角都露出了笑意,虽然沒說什么,但从那神情来看,一切都已在不言之中。
李承乾回了两仪殿,心情不算是太好,正独自生闷气时,一肩膀上绑着孝布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看到他,李承乾叹口气:“回长安时,房公求過朕,让你回灵州去,朕沒有答应也沒有拒绝,一切看你自己的心思,你是想去灵州陪在你母亲身边,還是就想留在长安?”
来的,是房遗爱当初白捡的那個突厥好大儿,這些年他一直都在李承乾身边办差,现在,面临選擇,他沒有過多犹豫,直接選擇了去灵州,去给房遗爱守孝,去照顾他的母亲,還有同母异父的两個妹妹。
李承乾沒有多說什么,待他走之后,郭二又无缝衔接的跑了进来,他苦着一张脸,委屈巴巴道:“陛下,少府现在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
一听又跟钱有关,李承乾顿时有些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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