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共枕眠
她跑出去找平昌玩儿,当平昌的面說:“我真担心她们两個唱坏了嗓子,南池新来的鹦鹉也沒那么能說回到的。”
“你嫉妒了?”平昌盯着她。
檀檀的眼神清如潭水,“我为何要嫉妒啊?”
“她们围着贺时渡,你哪裡来的机会杀他呀。”
“来日方长吧。”
平昌知道自己沒有感觉错,在杀贺时渡這件事上,檀檀总在闪躲。倒不是像不舍得动手,而是她在逃避责任。
“你要么就永远别动手,等阿欢阿愉下手成功,你坐收渔人之利。”
平昌這么平淡地說出来這一段话,檀檀惊得睁大眼睛:“她们、她们下什么手?”
“别慌张。阿欢阿愉是太子找的人,你想贺时渡死,别人也想。這时候,就看谁更有机会下手了。”
“其实”檀檀自语道,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定要杀了贺时渡,但她不敢說出来。
反正有别人去杀贺时渡,她就不用杀了,這一来她彻底轻松了。
“但其实我也不愿阿欢阿愉动手。”平昌說。
“为什么啊?”
“杀成了倒還好,杀不成人是我替太子带进府中的,你說杀不成我会怎么办?”
檀檀忽然明白了杀人的含义,杀人杀人,定下這個目标之后,就沒有别的可能性了。她猜不透贺时渡,所以诚实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平昌抬头望着对面的八角亭,“我這辈子,早就葬送在這座院子裡了,往后也坏不到哪裡去,我担心太子。如果阿欢阿愉行刺不成,他是自断前程啊。”
檀檀很明白,平昌是故意這样說给她听的。
“那,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嗎?”
她很怕麻烦的,可是平昌是她唯一的朋友,又冒险赠了她匕首无论她和自己成为朋友是出于哪一种目的,她从沒害過她,還帮過她那么多。
平昌摸着指环,道:“你能留住他,要是能劝他回去上朝就最好了。”
“留”這個字,本来很寻常,但用在男女之间就能让人遐想连篇。
檀檀试着提出一個更合理的方案:“让兰娘去不是更好么?她最了解贺时渡的。”
平昌轻轻看向檀檀:“你总把他往外推,也难怪至今還沒能动得了手。”
要杀一個人,有只用一眨眼時間的,也有等了三五十年的。
檀檀也不想做等三五十年的那一個。
见檀檀突然不說话了,平昌觉得自己過于无情,试着缓解一下她们之间的氛围:“你想吃龙眼么?我去找人”
“不用的,南池什么都有。”
檀檀本想先回去的,但有些话不吐不快。她将手裡的馒头屑一把洒向池塘,金鱼一哄而上,“你可以直接跟我說的,只要是你的事,我都会帮忙,不要让我自己猜,猜来猜去很难的。”
她们之间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
檀檀从平昌那裡回到南池,正好碰到阿欢阿愉从琴台出来。她们两人看见了檀檀,走在前面提灯那個朝檀檀行了礼:“燕国小公主。”
她们唱了一天的曲儿,声音都哑了。
檀檀问:“贺大司马睡了么?”
阿欢說:“尚未,我們走的时候,他在屋裡逗鸟。”
那他现在逗鸟,一定很忙吧!檀檀觉得今日不去打扰他为好,想把“留”他一事推脱到明天再說的。
她回屋清洗后,换上寝衣,躺在床上编着自己的辫子玩儿,望着天上一轮银月,她看得出神。
她想到了阿欢阿愉,想到了娘亲。方才阿欢阿愉对她那样友好,她们那么温柔、娇媚,怎么会是杀手呢?她一直以为,会杀人的女人,要像娘亲那样美艳厉害。
算了,她想别人做什么呢,她现在都见不到贺时渡,不能接近他,就沒机会杀掉他了。她摸到床底下藏着的那一把前几日平昌送她的匕首,是一把很朴素的匕首,半点花纹都沒有。
“我好說也是個公主,要杀的人也是大司马”她呢喃着,“用這么丑的匕首合适么。”
不大合适,這是她给出的答案。她头脑焦虑,一闭上眼就有很多声音涌进来。
娘說:【檀檀,你是燕国的公主,你有你的使命。】
我沒有我沒有!檀檀在内心反抗,但這反抗反而让娘的声音更挥之不去,它好像一根线,牵扯着她的脖子。
檀檀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罩衫离开偏室。
贺时渡在读书。最近每天听那两個歌舞伎唱歌,回来還要听鹦鹉說话,他从沒觉得南池這么吵過,所以想看书静静心。
看得入神时候,又有人敲门了。
装死,听不见。
檀檀沒有听到回音,鼓起勇气又敲了敲。
屋裡這么安静,她想贺时渡一定是睡了,今天就不要来完成任务了吧。她刚松了口气,轻松地转身,屋内传来一声带着略微暴躁的:“何事?”
“我来给你唱曲儿了。”
“进来。”
檀檀推开门进去。贺时渡的寝室并不奢华,但每一寸地都很雅致,有一整面墙,都挂着兵器,刀剑□□都有。
他穿着寝衣躺在床上,敞着衣领,手裡握着一卷陈旧的竹简。
檀檀站在门口,不知道自己该站在那裡。
贺时渡点了点他床边的木板,“過来,坐這儿。”
檀檀慢吞吞走過去,屁股轻轻挨着床边。她披着黑发,裹着一件粉白色的披风,颜色清新,罩衫领子的系带垂在她丰挺的胸前。
贺时渡放下书,揪住那只系带,轻轻一拉。
“我不想听曲。”贺时渡狡黠的凑近她,“哪有晚上听曲儿的。”
“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听听吧。”
贺时渡是真不想再听曲儿了,但檀檀已经自己唱了起来。
“池塘一双小金鱼,天上一对比翼鸟”
她唱的沒什么调,但少女的声音本就是黄鹂一般动人,和那些训练有素的歌女完全不同。贺时渡发现,檀檀是個一根筋,她想做什么、說什么,从不管别人怎么說。或者說,其实她骨子裡還是個目空一切的公主。
檀檀唱吧,问他:“好听么?”
“不好听。”他如实說。
檀檀毫无芥蒂地笑了:“我也觉得不好听。”
“燕地的靡靡之音,自然不好听。”贺时渡补充道。
听到這句,檀檀眼裡的笑意烟消云散。
唱曲而已,他怎么都能扯到地域問題上。
“谁教你来找我的?”贺时渡一边问着,一边抚摸她。
贺时渡今日沒什么欲望,抚摸她的手很也很凉,檀檀却抖得更厉害,她紧紧攥着床单,“我自己要来的。”
“你不說我也知道。”
她能见到的人只有平昌、时复這些,根本沒什么好猜的。
贺时渡停下动作,疑惑道:“你究竟懂不懂我在做什么?”
“懂我懂。”
“那你为嘉宁来求我的那一夜呢?是别人让你来的,還是你自己要来的?”
那一夜。
檀檀已经選擇性地忘掉了。
她沉默地别過脸,“你能不能,不要再问這些問題了?”
月光洒落在這一副不染纤尘的胴体上,仿佛任何事物都将污染她、伤害她。贺时渡轻笑了下,“好,不问了,我慢慢查。”
今夜他格外温柔,檀檀在他身下,觉得自己要化作水了。
原来他也是能這么温柔的。
這她生出十分强烈的矛盾,她明明不愿意和他做這种事,可也只有在做這种事的时候,她才能短暂地忘记娘的话,忘记自己的使命,疼是真的,快活也是真的。
而且,只要他不說那些难听的话,不叫她燕国公主,不提起任何跟燕国有关的事,快活就更多一些。
贺时渡的汗水滴到她脸上,痒痒的。她伸出手擦了擦被汗滴到的地方,“那個,我回去睡了。”
“睡在這儿吧。”他困了,拂去灯火,将檀檀往床榻的裡侧推了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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