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爱 第39节 作者:未知 像不得不在路上前行的旅客,坐在老式的皮卡车裡,一直在路途中颠簸,头顶是满天星光,她看到了一闪而過的流星,然后,沉重的眼皮垂下,她快要坠入深渊黑暗。 夜半,她口渴醒来,迭声喊渴,很快,冰凉的杯沿碰到唇,她咕咕咕一饮而尽。 重新靠回他胸膛,正要再度沉睡,某道意识苏醒,她艰难睁开眼皮,星子般的眼裡满是忐忑和期待:“我爸——到底說過什么?” 林季延在黑暗裡沉默片刻,這才沉着嗓子說:“他要我爸照顾好你们母女俩。” 第34章 本来迷迷糊糊眼皮都撑不开, 听到這句话后,许愿的瞌睡虫立刻全部跑光,猝然睁眼, 望着他的清亮眼睛满是诧异。 两人早有默契,林季延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沉吟道:“你猜的沒错,接到电话的确实是我爸。” 许愿倏地坐起,這件事于她太過重要,因此完全沒法用刚才這样慵懒亲密的姿势和他谈话, 直觉這线索很关键, 但此刻想来, 又疑点重重。 她脑子乱糟糟的,花几秒消化了刚才听到的信息, 起先完全是懵的, 她爸這是在临终托孤嗎?可是怎么可能?他心怀理想,有他一直热爱的事业,曾說過要跑新闻到退休,陪着她时永远是乐观开朗妙语连珠的,偶尔打趣說男朋友可以多谈,但老公的人选一定要经他把关, 他就她這么一個宝贝女儿, 要她一生幸福无忧,她要是不想结婚也沒关系, 他這個老爸养得起她。 “你爸不是喝醉了想不起来?”。 “他說那天和客户喝了不少,回酒店就躺下了, 接到這個电话是半夜, 他醉了听得云裡雾裡, 那边很快挂了,警察找到他时他也沒提供什么有用证词,因为确实记不清,這些年也一直在琢磨這通电话,今年陪着赵晓曼看一個电视剧,突然就想起你爸挂掉前說的最后一句话。” “就是這一句。”林季延事无巨细地坦白,两人都沒睡意,他也沒开灯,在黑暗裡思索整件事,“這是你爸說话的风格嗎?” “不是。”许愿很肯定地否认,“他意志力很坚强,绝不是那种会想不开的人。” “除了和我妈那段婚姻,默许她带走我,他再沒有为第二件事情妥协過。” 林季延心思敏捷:“所以你认为我爸在說谎?” 他如此直言不讳,许愿被揭穿心中刚浮起水面的揣测,反而有些尴尬,两個人现在在谈的都是他们各自的父亲,某种程度上,关系是对立的,至少在许愿爸爸出事之前,据她所知,她爸沒有给過林培德好脸色,毕竟她妈婚内出轨的对象是林培德,他那么刚烈的男人,是受不了头顶的绿帽的。 所以听說她爸给林培德打电话,還說那样的话,她的第一直觉是荒谬,很不真实。 沒想過瞒着他,也瞒不了,她委婉坦白心声:“我找不到他說谎的动机。” 她又问:“那警察知道了嗎?” “想起来的第二天,他就去了警局,找了廖警官。”林季延說,“几個月之前的事吧,我不知情。” 他不知情也正常,父子俩关系僵硬,很少交心,且林培德一直不知道他和许愿的事,自然更不清楚许愿在林季延心中的超然地位,姜思韵是早就知情的,但知道时和林培德的关系已破裂,两人离婚了,两人的儿女搅合在一起,剪不断理還乱,她更加不愿意上门自讨沒趣。 许愿坐在黑暗中,久久不言语。 线索到這裡,還是断了,其实不是什么好线索,大约在办案警察听来,更坐实了他爸意图自杀的动机,也许這桩悬案就不了了之,以自杀草草结案。 可是完全說不通。 他爸根本不可能自杀,一個想要结束生命的人,是不可能跟女儿约好周末看电影的,比如真的想死的黎厘,事发之前她的行为就处处透着不对了,厌世抗拒人群,许愿在门外苦苦劝說,把手心都拍红了,她铁了心不肯开门见上一面。 她久久怔忪,想起這些年风雨无阻地来往医院,每次推开病房门之前都希望看到奇迹,可是奇迹一直沒有降临,她渐渐麻木,头几年還会难受地哭,這几年已经哭不出来。 可是现在,她心情从酸涩到苦楚,触动麻木泪腺,竟然又想哭了。 后背贴上一個温暖胸膛,在她最需要的时刻,送上贴身陪伴,她瞬间被一股暖意包裹,一直孤零零漂泊的心被妥善收留,激动地转身回抱,靠在他肩头泣不成声。 “我不相信他会自杀,我不信……”她抽泣倾述,哭得像個孩子,“他要是真想我和我妈過得好,就应该醒過来,可是他为什么醒不過来?他是不是永远醒不過来了……” “不会的,你爸坚持了那么久,会有醒来的那一天的……” 林季延温言细语哄着坐在他身上哭個不停的女孩,圈她在怀裡,心脏离得那么近,她的痛苦他真切触及,林培德算不上一個好父亲,他因此成不了一個好儿子,却知道许昱清和许愿父女关系笃深,上小学之前,许昱清为了支持老婆事业,曾经辞职在家好几年,七岁之前,其实许愿是许昱清一手带大的,许愿上学之后,他才开始一门心思投入事业,成了一個平日不着家的男人。 沒有能力帮她消除烦恼,只能用其他方式安慰,他偏過脸,一点一点吻去她眼角的液体,她眼泪一开始流的很凶,他吻的小心翼翼,像对待易碎却又价值连城的珍宝,付出了极大的耐心,后来不小心碰到她微凉的唇瓣,然后四片唇自然而然粘合到一起,這個夜半的吻一点都不激烈,如情人间最轻柔的述說,又像温润的清泉水轻缓探索溪涧,带着种种治愈的力量。 吻毕,是黑暗中长久的对视,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看着眼中人就能得到满足。 “睡吧。” 林季延不打算趁火打劫,揽着她躺下,两人面对面靠在枕上,柔情蜜意地对望,看不够,总想要把這三年来缺失的种种补回来。 许愿融化在他柔情的眼眸裡,试着一点点靠近,蹭进他怀裡,目光依恋,像贪吃的小女孩,想要一颗糖。 “我睡不着。” 林季延泛开笑意:“那我們做点别的。” “比如……聊聊天。” 许愿已经隐约感觉到有陷阱,犹犹豫豫问:“那……聊什么?” 比起毫无间隙的做,她其实爱害怕聊天交心,所有的伪装都会被他拆穿,所有的外壳都会被他亲手剥去,她将无所遁形,只能被他看到一颗鲜活的、一直沒有停止爱他的心。 她如此害怕被看透。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林季延温热的手掌一阵摸索,在她来不及阻止时,覆上她下腹动過手术的伤口,伤口虽小但不平整,或许比生理上更疼痛难忍的,是精神上的孤独感。 “我再问你一次,住院那几天,想過我嗎?”他沉甸甸地出口,眼眸灼亮,要她不许說谎。 在林家曾经属于她的房间,林季延在黑暗中逼问她,一個人住院承受病痛时有沒有想過给他打电话,许愿嘴硬說沒有,一分一秒也沒有,甚至撂過狠话,宁可去死,也好過他陪在她身边。 现在,他又将手覆在這個几乎代表着她的耻辱的伤口之上,给她第二次坦白的机会,如果她還是選擇說谎,或许等天亮,两人会回到三年前的冰点。 许愿嗓子眼仿佛被堵住,发不出声音,只是任性将脸扭到另一边,拒绝坦白的身体语言。 “我不想聊這個,我,想睡了。” 若无其事打了個哈欠,她闭上眼睛,只是眼睫仍然不安颤动,泄露了她的心虚无措。 可是人在他床上,哪有逃的道理,有人俯身到她耳畔,沉沉带着戏谑的嗓音像大提琴在夜半推拉,软硬皆施折磨人心。 “所以,承认你想我、要我,這么难的嗎?” 许愿不知所措,只好装聋作哑闭着眼睛,做演技拙劣的睡美人。 “不說是嗎?好,那接受惩罚……” 林季延有的是办法逼要真话,薄被下一阵窸窣动静,两人的呼吸都开始发沉,许愿的后背弯出唯美弧线,快要溺死在這冰与火之间。 她牙关咬紧:“你明明知道,很难……” 身上的男人闷笑,“那就让我看看,究竟有多难……” “那你试试……”许愿对自己有信心,以为自己可以再坚持。 但她大错特错,她一向敌不過他的。 男人再次逼供:“……再问一遍,有沒有想過?” “……有,有想過。”许愿终于投降。 “有多想?” “想,越疼的时候越想……”现在想起来還是难過,“因为知道,你舍不得让我疼……可是不行,我知道不可以……” 想象她那时孤苦无依的画面,林季延从来沒有這么心疼過,疼得自己的心脏也缺一角,他在她唇上印下虔诚一吻,两人十指相牵,他对她沉沉许诺:“我不会再让這种事发生。” 大周末,两人难得睡到日上三竿,许愿醒来时床的另一侧已经空了,枕边人不在,洗漱完走到客厅,发现早餐已经准备完毕,早餐丰盛诱人,都是昨晚从超市买来的食物。 各自坐下,许愿因为昨晚,低头吃饭,一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对面俊朗的男人却发话:“吃完去换身衣服,我們出门。” 许愿诧异:“去哪裡?” 林季延举止亲昵擦去她嘴角的沙拉酱,沾了沙拉酱的食指一勾,用舌舔干净:“今天天气不错,我們去寺庙走一趟。” 這提议過于突然,许愿更诧异:“为什么?” “世人求财求名求利。”林季延用刀叉将一颗蓝莓递到她唇边,她主动张嘴,模样有点呆,他绽开情人的柔笑,“至于我們,去求一個奇迹。” 作者有话說: 明天請個假哈,休息一天~~~ 第35章 阳光炽烈, 暑气正盛,城市大多人都愿意躲在家裡的空调房,许愿和林季延却顶着大太阳去了一趟云深寺, 夏日的云深寺依山傍水,温度比市区低好几度, 淙淙溪流水涧就坐落在寺庙旁,成了不少家庭周末出游的首选,又能拜佛静心又能带娃避暑玩水,云深寺确实是個好去处。 因为有默契, 两人牵着手, 话不多, 把各個宝殿走了一遍,在各路菩萨面前, 双手合十, 面目虔诚。 如林季延所說,许愿一不求财,二不求名,只求一個真相大白,再求一個人间奇迹,人降落在世上, 受苦也许是常态, 但在许愿看来,她爸的一生实在是太苦, 为事业受過罪吃過苦,那是他自己的選擇, 但做了快十年的植物人, 一定不是他本愿, 人世间那么多苦楚,他偏偏尝到了最苦的那一味,她作为女儿,真的心疼他。 “這几年常来?” 林季延撑开遮阳伞,两人躲在阴凉下,仿佛置身一個与世隔绝的小世界,慢悠悠走在石板路上。 “一年会来上几次。”许愿回忆這几年,“同事說灵,头一年跑得特别勤,這两年心思淡了,但還是会来。” 跟他一起烧香拜佛,则是第一次。 放在三年前,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時間磨平了棱角,许愿不得不承认,也许她终于学会和自己和解。 不再把這個世界清楚定义为黑与白,黑与白之间還有中间地带,因为這中间夹杂着复杂的人性,她逃不過人性的怪圈,最终還是陷了进去。 這段关系,如烈日,也如清风,他们纠葛了很多年,许愿曾经意志坚决,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她的意志力松动了,她不知道未来何去何从。 她的未来,只能交给時間。 他们在寺裡吃了一顿素斋面,清淡爽口,吃得很舒服,后来出了寺庙,见许多孩子在大人的陪护下光脚踏入溪流,漫天嬉笑,许愿半推半就,脱鞋泡了一会儿冰凉的溪水,听着泉水叮咚,漾开舒畅笑意。 她不知道在自己徜徉天地时,有人悄悄按下快门,将她眯眼微笑的画面定格。 但最终還是被她发现,照片实在拍得够美够有意境,她竟然舍不得叫他删。 两人各自鬼祟心照不宣,下午唐浣在微信裡语音问她晚上回不回来,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裡诡异相遇,许愿犹豫一秒后說回来,林季延随即在鼻梁上架上墨镜,高冷莫测的态度。 一切都很自然,他一言不发将许愿送到她小区门口,许愿知道他总要說点什么,迟疑看向他,两人眼睛撞上,他果然开腔:“這房子租期到什么时候?” “還有半年。”许愿沒料到他问起這個。 林季延点头表示知道,伸手将落在她脸颊边的碎发捋到她耳后,“不要再续租了。” “這周我出差多。”他并不是商量的语气,“周末来接你。” 许愿嘴唇动了动,发声困难,想问他们這样算怎么回事,如果她不续租,是不是就要搬去和他同居?如果她拒绝,他又会有什么样的回应? 似乎听到她心声,林季延手掌拍拍她脑袋:“又在纠结什么?我們只是分开,但沒有分手。” 轻轻松松一句话,就将乱麻厘清,也定义了两人现在雾裡看花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