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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九章

作者:随侯珠
林焱在监狱的时候做過很多關於冬冬的梦,其中梦的最多就是她在梦裡牵上冬冬的手,那是一双小小的、柔软的、细腻的、掌心带着一点点潮湿的手。但是就這样一双可爱的手,好像可以从她胸口伸进去,然后紧紧抓出她的心,慢慢地把她一颗下沉的心托起来……那是一种又沉重又期待的的幸福,但是這种幸福感也只是存在梦裡。第二天醒来,她每天的日子依旧如同蓝灰色的囚服惨淡,那是一种沒有自由的颜色,就像在监狱裡看到的天空颜色。

  “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颜舒冬又问了林焱一遍,一边问一边卸下自己的书包,然后转過头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仔细地打探起林焱。

  “我来做客。”林焱把颜舒冬的闹钟放回原处,开口說。

  “做客?我們家有什么好做的?”颜舒冬解开自己的红领巾丢在一边,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小床,示意林焱坐下来說话,气势强大。

  林焱慢慢坐了下来,侧過脸看着舒冬:“舒冬……”

  颜舒冬瞪了林焱一眼,示意林焱先不要說话,他先走到房间窗台看了眼外面,接着关上了自己房门,然后笔直地站在林焱身边,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真的是我妈妈的朋友?”

  林焱眼泪都快要夺眶而出,但是什么话也說不出来,终于她鼓起勇气,拉上了颜舒冬的手。

  颜舒冬默立在林焱身边,仔细打量着林焱的五官,這個脑补過度的小孩,已经想了无数种可能性,然后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一個倒霉蛋。

  “我妈妈在哪裡?”颜舒冬又问了第二個問題,任由林焱握着他的手。

  “我……”林焱颤抖着双唇,她要怎么开口,她今天是跟潘泉過来的,她以潘泉的女伴身份出现在颜家,然后她要告诉颜舒冬自己就是他的妈妈嗎?她怎么开的了口?

  但是她又怎么能忍住不說,她的儿子就在她眼前……

  谁能告诉她应该要怎么办?

  林焱终于克制不住自己,把颜舒冬拉到自己怀裡,她用力抱住他說:“冬冬,你妈妈让我好好照顾你……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妈妈嗎?”

  颜舒冬咬着自己唇,靠在林焱肩膀,一颗眼泪不经意滑落了下来,然后他伸出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過了会他开口說:“既然這样……你可以跟我說我妈妈的事嗎?”

  林焱也胡乱地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然后扬出一抹笑,用力点了点头:“好。”

  林焱从小就不会說谎,她对颜舒冬關於妈妈的谎言蹩脚又滑稽,但是颜舒冬還是听得非常认真,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林焱看,過了会问:“那我妈妈以前抱過我嗎?”

  “抱過啊……”林焱低头看着冬冬,“不仅你妈妈抱過小时候的你,我也抱過小时候的你,那么小,就像一只小老鼠一样。”

  颜舒冬突然皱了下眉头:“你才是小老鼠。”

  林焱笑,然后笑着笑着眼泪又忍不住流,然后颜舒冬从书桌上抽了两张纸巾给林焱,有点受不了开口道:“烦死了,你怎么那么爱哭啊!”

  林焱接過颜舒冬的纸巾擦拭了下眼泪,笑嘻嘻道:“我太激动了……”

  “哼!”颜舒冬轻哼一声。

  林焱是真的激动,除了激动,更多的是心满意足,像是做了几年的梦终于圆满了的心情,梦裡的情景很简单,就是让她可以像现在這样拉着冬冬的手然后仔细地看着他。

  “那你跟我爸爸认识嗎?”過了会,颜舒冬开口问。

  “认识……”林焱說。

  颜舒冬低下头:“你跟他怎么会认识?”

  颜舒冬每個問題问到了重点,這個孩子敏感又敏锐,林焱在他面前根本无法招架。

  “我和他以前是老乡。”

  “你也是道镇人?”

  林焱点了点头。

  颜舒冬知道林焱也是道镇人后,眼裡的探究越来越多了,過了会他想到一個可以检验林焱是不是道镇人的办法,扯动嘴巴问林焱:“道镇有几座桥?”

  “如果算上南隅的铁索桥,一共是十二座。”

  “道镇小学在哪裡?”

  “西单路上去。”林焱說,看到颜舒冬皱起了小眉头,說得更具体一点,“小学门口外面有一個电影院和戏剧院。”

  “原来你真是道镇人。”颜舒冬低下头,想了下,犹豫地抬起头,“是不是我妈妈派你来救我的?”

  颜舒冬的“救”字在林焱的心中猛地撞了一下,让她脸色惨白。

  然后颜舒冬又开口了:“我知道要该怎么做,我会好好配合你的,如果你看见我的妈妈了,請帮忙转告她,我在這裡過得一点也不好。”

  “過得不好嗎?”林焱顿了下问,“舒冬……你爸爸对你還好嗎?”

  “你說呢?”颜舒冬拽着一张小脸,顿时寒气逼人,“我都吃不饱……”

  關於妈妈,颜舒冬最近都在畅想,上次他跟林焱在学校对面的巴拉汉堡店见面之后,颜舒冬心裡就长出了一棵幼苗。他不知道,也不敢肯定林焱到底是他什么人,但是他终于找到了一张脸可以把它想象成自己妈妈的脸。颜舒冬那天回去之后,他就躲在被窝裡想,他的妈妈应该就是那女人那样子的。

  之后第二天,颜舒冬又跟陆希睿讨论开了,然后两個人想出了N种可能性,其中最靠谱的一种,就是不管那個女人是不是他的妈妈,這個女人肯定知道關於他妈妈的真相。

  真相是什么,在颜舒冬心裡是一部惊心动魄的谍战片,但是在他好朋友陆希睿心裡,可能就是一部失忆剧。

  “可能你妈妈跟我妈妈一样,也失忆了吧?”陆希睿這样說。

  颜舒冬是不相信這世界上有失忆這回事的,但是上次他和希睿就因为這件事吵了起来,所以当陆希睿再次提起来的时候,颜舒冬故意避开了這個問題,想了想說:“我觉得我妈以前应该是一個特务,现在她肯定是暗中行动要把我从爸爸手裡救出去。”

  陆希睿的观点跟颜舒冬是有分歧的,他总觉得颜舒冬太会想象了,但是不管怎么样,他還是支持颜舒冬的,并且给他出谋划策:“如果是這样,你应该多在那個女人面前装可怜博取她同情,然后她就会快点把你救出去了。”

  颜舒冬不知道要怎么装可怜,他昨晚因为吃饭的时候跟颜寻洲顶嘴了,气得摔下筷子便上楼了。半夜醒来肚子呱呱乱叫,但是即使他饿得肚子都疼起来了,他還硬是沒有起来找吃的,然后倒是保姆许阿姨给他端了一碗面上来。

  颜舒冬起来把一碗面吃得精光,然后舔了舔嘴唇想:這個家最疼她的人就是许阿姨了,以后他长大赚钱了一定要把许阿姨接走,他才不要许阿姨在這個家裡被张暮暮指使做事。

  颜舒冬吃饱了睡觉,晚上也顺带做了一個美梦,他梦见了自己的妈妈過来找他,妈妈转過脸,就是那個女人的脸。早上起来的颜舒冬,心情真是好极了,上学出门看见颜寻洲,故意把头抬得高高的。然后在花园遇上张暮暮带着他儿子在玩耍,颜意骏不顾张暮暮阻拦要跑過来抱上颜舒冬的腿让颜舒冬带他一块儿上学,颜舒冬整個人跳开,之后颜意骏一不留神扑到在地上……

  然后颜舒冬在颜意骏的哭声和张暮暮骂骂咧咧声中上了车,心情好到爆!

  只是傍晚放学回到家,颜舒冬又有那么点不开心了,颜寻洲看到他的时候对他說:“上去把书包放下,然后下楼吃点心。”

  家裡有客人,张暮暮教育過颜舒冬有客人的时候不能喧哗,但是颜舒冬走楼梯的时候故意走得极响,甚至還哼起了曲子,然后他走到房间的时候看见那個女人时候,心想今天的老天爷,還真给了他一個惊喜。

  ……

  颜舒冬对林焱說了自己如何被颜寻洲克扣,有些肉麻的台词是陆希睿帮他想出来的,但是颜舒冬這次表演地真是好极了,就像在本色演出一样,把一個爹不疼外加被后妈虐待的小孩演绎得淋漓尽致。

  “如果你见到我妈妈,就把這些话告诉她好不好?”說完之后,颜舒冬对林焱說,眼睛湿漉漉看着他,就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林焱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把颜舒冬揽到自己怀裡,就在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颜舒冬从林焱怀裡挣脱出来,林焱也赶快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打开房门,门外立着的人是颜寻洲。

  林焱抬眸看了眼颜寻洲,然后颜寻洲越過她,对裡面的颜舒冬說:“舒冬,你先下楼吃点心。”

  颜舒冬撇了两下嘴巴,离去的时候故意对林焱說:“刚刚谢谢你教我做题目。”

  林焱对颜舒冬抿了下嘴角:“不用谢。”然后颜舒冬大摇大摆下楼了,林焱侧過头看着颜舒冬消失在楼道,再次转過头,颜寻洲已经一把将她拽回了颜舒冬的房间。

  林焱的手腕被颜寻洲握得生疼生疼,她皱眉看了他一眼:“寻洲,你握疼我了。”

  “林焱!”颜寻洲咬着林焱的名字,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林焱只是背靠在墙上,目光有点涣散,漫不经心地解释說:“寻洲,我只是想看孩子两眼。”

  “呵呵……”颜寻洲轻笑出声,盯着林焱說,“看孩子需要跟潘泉在一起?”

  林焱半歪着头,說:“对啊,颜家又不是我這种平常老百姓可以出入的,我想见儿子一眼,也只能想出這個办法了……”

  “還真是可怜天下母亲心啊。”颜寻洲半眯眼睛打量着林焱,這一张脸有多光彩照人就有多光彩照人,他伸手摸上林焱的脸,“林焱,你是第一天出狱嗎?”

  林焱睁着一双美眸,裡面是一片光亮的水波:“寻洲,你知道什么是近情情怯嗎?”

  颜寻洲突然擒住林焱的脖子,林焱的下巴因为颜寻洲這個动作高高地抬了起来:“啧啧,寻洲,那么些年你還真是什么也沒有改变啊……還是那么喜歡欺负女人。”

  “欺负女人?”颜寻洲突然笑了,然后凑在林焱的耳边說,“小火,你可能還不知道那個车潘泉有什么样癖好。”颜寻洲声音如同鬼魅,林焱背靠墙面,浑身冰凉。

  颜寻洲扫了林焱惨白的脸一眼,一张漂亮的脸凑得更近了,一字一句地說着潘泉的癖好:“他—喜—欢—奸—尸。”

  ……

  林焱是跟颜寻洲一块儿下楼的,然后张暮暮的视线一下子就扫過来:“林小姐,你觉得我家弄得怎么样?”

  林焱勾了勾唇,回答說:“很漂亮,大方又不失温馨,颜总好福气。”說完,侧头看了眼颜寻洲。

  “呵呵,林小姐眼光好,能得到林小姐的赞美,我也不枉辛苦了一個月。”

  林焱走到潘泉身边:“我哪有什么眼光,不過就是以女人的眼光看房子,知道這房子的每一处都是颜太太您心血。”

  “哈哈。”潘泉笑着打岔,“改天就给你买套房子,让你先给你练练手怎么样。”

  林焱轻笑一声:“我不要,我可怕弄坏了你的房子赔不起。”

  “你呀,傻瓜一個。”潘泉笑哈哈。

  晚宴是张暮暮亲自准备的,吃的是法国菜,颜寻洲坐在主座上,两边分别坐着张暮暮和潘泉,林焱坐在潘泉身边,而颜舒冬就坐在林焱的对面。

  在颜舒冬和张暮暮中间,是张暮暮的小儿子,颜意骏,這個四岁的小孩眨着一双圆滚滚的脸不停地打量着林焱,然后奶声奶气地转過头对颜舒冬說:“哥哥,今天家裡来了好多客人啊。”

  面对颜意骏的問題,颜舒冬理都沒有理,他只自顾着吃着自己盘中的食物,大概是颜家常常吃西餐,颜舒冬刀叉拿得极其熟练,一边吃一边吊儿郎当地把不爱吃的食物直接挑出来放在一边。

  真是一個挑食的家伙,怎么沒有那么多不爱吃的东西呢。林焱看了眼颜舒冬挑出来的食物,心裡這样想。然后颜舒冬注意到林焱的视线,突然抬起头对她笑了一下,摇摇头感慨:“法国菜真是难吃死了。”然后他放下手中的刀叉。

  “颜舒冬!”颜寻洲喝斥道。

  颜舒冬充耳不闻,双手抱胸转過头对身后的阿姨說:“许阿姨,我要吃饭。”口气是不容拒绝的坚决。

  “明天晚饭再吃饭好不好?”张暮暮侧過头跟颜舒冬商量。

  “不行,我就要今晚吃。”颜舒冬已经僵上了,就在這时,颜意骏也放下手中的刀叉,跟颜舒冬站在了同一战线上,“我也要吃饭饭,吃饭饭!”

  “哈哈……”潘泉对颜寻洲奉承說,“還沒有成家的我对颜弟真是表示羡慕啊,不管是什么样的生活场景,都是一种家的幸福啊。”

  张暮暮和颜寻洲一块儿抿抿唇。

  “你沒有成家嗎?”颜舒冬突然好奇开口,视线在林焱和潘泉身上来回打转,指向林焱說,“你女儿都那么大了,你怎么可能還沒有结婚啊?”

  潘泉:“……”

  颜舒冬话音落下,林焱立马耳红面赤,耳根一阵火辣辣地发烫。什么是羞愧,什么是为人母亲的羞愧……林焱只觉得空气有一种无形的气压住了她的喉咙,连呼吸都困难,她就快要窒息在這個羞愧的世界裡。

  林焱回去的路上在想自己为什么要曲线救国,她是为了什么她要再次出卖自己的自尊,即使以后李唐真的成功帮她从颜寻洲手裡要回冬冬,但是如果她的冬冬都嫌弃她不愿意跟她在一起了,那么她所做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潘泉的车子缓缓行驶這個喧闹的不夜城,林焱望向车窗外,两边是无数屹立的巨型广告牌,近处的车流蜿蜒形成一條闪烁的灯河。

  潘泉慢慢靠近林焱,他在颜家的晚宴他喝了不少红酒,所以当潘泉靠近林焱的时候,甘冽浓郁的男人味道就像厚重的气压逼迫着林焱。

  人只有在面对具体問題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底线是什么,当潘泉将手探进林焱的衣内,林焱猛地挥开潘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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