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人鬼殊途(29)

作者:絕情小貓咪
謝瀾發覺他的緊張,忽然勾脣笑了一下,主動牽起他的手,“要不要去地獄食堂喫午飯?”

  畢竟那所學校裏的大鍋飯,滋味真的很一般。

  容越溪慢半拍點頭,把想問的話嚥了回去,平時比狐狸還要機靈狡黠的一個人,鑽了牛角尖卻木訥得不行。

  說來也巧,隔着六七米遠的距離,謝瀾又遇見了上次邀請他入隊的一行四人。

  雙方一前一後來到這間不太起眼的門店外,被稱爲隊長的高大男人目光在他二人交握的手上略微一頓,而後朝謝瀾頷首示意,做出一個請的姿勢,讓他們先進。

  高馬尾眼睛蹭的亮了,上上下下將人打量一圈,語氣十分自來熟,“帥哥,你腿好了呀。”

  沒想到站起來這麼高。

  謝瀾笑了笑權當默認,並不多做解釋,靜待後文。果不其然,對方下一句便是,“相逢即是緣,不夜城這麼大,一連碰見幾次說明緣分到了,怎麼樣,這次要不要考慮加入我們?”

  謝瀾搖頭,回答一字未變,甚至比從前多了幾分冷硬,“不用了,我有隊伍。”

  爲首的高大男人破天荒跟着挽留道,“謝先生不用急着拒絕,機會難得,不如大家先坐下來喫頓飯熟悉一下,我請您。”

  男人知道他的姓氏,想必早就調查過。謝瀾眼神一凝,態度跟着冷了下來,“下次吧。”

  男人不再強求,彈動指尖,一張紙條神不知鬼不覺地塞進謝瀾手中,他站在原地,盯着兩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高馬尾見他似乎對那個生着桃花眼的漂亮男人格外關注,笑嘻嘻在一旁打趣,“隊長,你不會看上人家了吧,唉可惜啊可惜,挖別人牆角的事可不興做啊。”

  這還是他們隊長第一次關注任務以外的人,難不成榆木疙瘩終於開竅了?

  高大男人瞪了她一眼,後者乖乖噤聲,男人攥緊拳頭,碎裂的玻璃扎得他掌心生疼。那是一串高階鑑魔道具,特製玻璃內包裹着一滴神的眼淚,剛靠近那兩人身邊,便因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驟然炸裂。

  其中一名微胖的男人看着他的臉色小心開口,“隊長……我們還在這裏喫嗎?”

  男人面沉如水,數秒鐘後才帶頭走進飯館,“當然要喫。”

  他絕不會放任這種潛在的威脅存在。

  謝瀾叫住臉比牆面還白的服務生,讓他單獨開了間包廂,跟容越溪去了二樓。

  等待上菜的時間,容越溪撐着臉看向對面的人,眼神不解,“爲什麼不一起喫?”

  這裏物價高,宰他們一頓挺划算的。

  謝瀾捏了捏他的臉,低聲反問,“我是爲了誰?”

  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對方有四個人,真對上總歸佔不到便宜。

  容越溪從他的話裏聽出一絲縱容跟寵溺,聞言終於抿脣露出個笑來,“又不是打不過。”

  他見謝瀾瞥了眼緊閉的房門,慢悠悠解釋道,“只要我想,沒有人能偷聽我們說話。”

  既然身份暴露,能力自然也不必隱瞞下去,倒是省了不少事。

  菜上來,容越溪象徵性夾了兩筷子,忍不住問,“謝瀾……你不怕我嗎?”

  比起上輩子,對方接受得太過容易,他反而沒什麼真實感。

  謝瀾動作一頓,目不轉睛地望着他,“你要吃了我,還是想……抽淨我的血?”

  容越溪皺起眉毛,下意識提高聲音,想都沒想地反駁,“怎麼可能!”

  謝瀾便微微笑了一下,“那我有什麼好怕的。”

  他有的、鬼怪想要的無非這兩樣東西,容越溪待在他身邊,明明有無數次機會動手,卻始終沒有邁出這一步。

  不,或許有過一次……

  “可是……”,容越溪垂下眼睫,拿筷子戳了戳盤裏的小青菜,藉此遮掩心底複雜的情緒,“我是魔,魔物都是會殺人的。”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要說這些,只是有了上輩子的經驗,既不想隱瞞,又希望謝瀾喜歡的是最真實的他,而不是一個爲裝出來的、理想化的人。

  身份也好,手段也罷,以前容越溪以此爲豪,魔物擅長掠奪,他想要什麼,就能立刻得到什麼,當真比神仙還快活。如果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那就把他搶過來,不論生或死,只要能把他留在身邊,這二者沒有任何區別。

  但前世的結局使他不得不狼狽低頭,開始思考自己並不擅長的事。然後他才發現,原來有些事不能強求,原來不是對他說過許多好聽的話就代表喜歡……原來褪去防備的謝瀾比從前還要叫人心動。

  謝瀾停筷,眸光專注,“那你害過人嗎?”

  容越溪一怔,下意識說了實話,“沒有……,因爲你不喜歡。”

  “你不喜歡的事我不會做,可如果真有這麼一天,你會不會……”再次丟下我。

  得到又失去何其痛苦,容越溪甚至不敢說出那幾個字。

  修仙之人懼怕心魔,便是因爲它們不可控,魔物也是如此,假如容越溪失去理智,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會做出什麼事來。

  謝瀾沉默許久,伸手撫上他的臉,“如果有那天……一定是我沒把你教好。”

  不會可以學,錯了可以改,謝瀾願意教會他如何做一個真正的人,當那把約束他的劍鞘。

  容越溪滿腹擔憂和糾結消散於無形,心像泡在溫熱的蜂蜜水中,甜滋滋的,肉眼可見的高興起來。他將那隻手拉下來,摩挲着腕上的繃帶,舌尖彷彿又嚐到了那種誘人的滋味,“在副本里……你爲什麼要餵我喝血?”

  他完全可以多等一陣,沒必要做這種傷害自己的事。

  謝瀾順勢把他拉到身側坐下,挑眉道,“兩個原因,一真一假,想聽哪個?”

  容越溪指尖在他掌心繞來繞去,大有得不到回答不罷休的架勢,“只有人類才做選擇,我全都要。”

  謝瀾伸出一根食指,“從理性角度出發,這種程度的失血在人體承受範圍內,每個健康的十八到五十五歲的成年人,都可以相隔半年以上獻一次血,一次二百到四百毫升。

  你是我們隊的最強戰力,這樣做是最優解,能確保利益最大化。”

  唯一的缺點是它聽起來太像一臺冰冷的機器,把所有情感都轉換成精確數值。

  容越溪似懂非懂,聽到他誇自己厲害,忍不住翹起脣角,戳戳他的腿,“什麼是獻血?”

  謝瀾包住他作亂的手,眼底悄然滑過一絲笑意,“獻血就是用儀器抽出一定量的血,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容越溪想起那羣恨不能將謝瀾生吞活剝、瓜分乾淨的鬼怪,猛搖頭,“不可以!”

  “那另一種呢?”

  謝瀾卻不願再這樣直白,反倒問起他來,“你爲什麼殺王妙玲?”

  容越溪打出一記直球,“我覺得這樣做你會高興。”

  畢竟王妙玲是惡鬼,手下冤魂無數,死了也算造福人類。從前他只會當冷漠的旁觀者,如今也願插手多管閒事了,變化不可謂不大。

  一種不知名的情緒在心中蔓延,令人悸動又無所適從。謝瀾微微嘆了口氣,垂眸看向兩人相牽的手,“我跟你一樣。”

  究其原因,不過是放心不下對方罷了。

  兩人把話說開,謝瀾想起他從前咬自己的事,點點他的脣瓣問,“以前咬我的時候在想什麼?”

  容越溪心中暗道不妙,趕緊找補,“……那是我不小心才咬破的,我讓你咬回來,你又不肯。”

  謝瀾捏住他的下巴,彼此間的距離不知不覺越拉越近,“是不小心,還是忍不住?”

  容越溪兩隻手牢牢圈住他的脖頸,緩慢貼上那兩片柔軟的脣瓣,勾纏逗弄間依稀能聽到一點模糊的低語,“早就捨不得了……”

  哪怕撂過再多狠話,真到了實行的那天,也都成了空談。

  飯後容越溪搶着結賬,他家底豐厚,讓謝瀾留着積分,等必要時候再用。

  他下樓後,謝瀾才謹慎打開那張塞來的紙條,然而上面空無一字,接觸到外面的空氣後無風自燃,升騰的煙霧裏,一道身影憑空出現,赫然是不久前才見過的四人隊隊長。

  男人見謝瀾祭出用於攻擊的符咒,立刻舉起雙手錶示自己不是來打架的,“等一下,我對你沒有惡意,只是想跟你說兩句話,逼不得已纔出此下策。”

  謝瀾自認與他不熟,皺眉道,“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

  “是”,男人擔心容越溪回來,乾脆將帶來的東西擺在桌面上,語速飛快,“不知謝先生是否清楚,您身邊混進來一隻來自鬼蜮的魔,他從混沌與世界的惡念中誕生,本性殘忍野蠻……”

  謝瀾垂眸看了眼那兩樣道具,不動聲色地問,“這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縛魔鏈和鎮魔塔,他在《異聞錄》裏見過。

  前者自不必說,單從名字便能看出效用,後者卻是一樣可將魔物煉化的寶物。

  男人早就達成了通關條件,卻選擇留在不夜城,組建隊伍,經歷無數副本,終於獲得了這兩樣只存在於文字記載中的道具。

  鎮魔塔內總共關過兩隻魔物,無一不被煉化成一團能量,消散於天地,連一片衣角都不曾留下。

  他至今還記得其中一隻容貌絕色的女魔,眼神純淨如稚子,被捆住時苦苦哀求,哭着說自己從未做過任何壞事。

  男人面上浮現出一絲嘲諷,冷笑道,“這種生物慣會花言巧語,若是信了他們的鬼話,恐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男人打量着他的神色,聲音激動而急迫,“實不相瞞,我最好的兄弟便死在魔物手裏……我希望你能跟我們聯手”,他做出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像怕被誰聽到那般壓低聲音道,“除掉他。”

  謝瀾怒極反笑,他無法想象容越溪這樣的性格,被關在小小的塔裏日日折磨該有多痛苦。

  男人的經歷或許是真的,只是一個毫無底線的獵魔人,和肆意殺人取樂的鬼怪又有什麼區別。

  這兩樣東西留在一個極度仇恨魔物的人手裏,始終是個隱患,必須想法子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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