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人鬼殊途(48)

作者:絕情小貓咪
玉虛道長領着幾人來到最南邊的院子,面上一團和氣,完全看不出算計人時的陰狠毒辣,“山裏簡陋,暫時委屈謝先生和小謝先生了。”

  謝瀾沒有接話,靜靜坐在輪椅上,眉眼低垂,看上去無禮且傲慢。

  對原身來講,這副模樣是常態,只是謝父最近習慣了謝瀾斯文穩重的模樣,乍見故態復萌還有些不適應,理所當然地認爲他是聽玉虛提起腿的事不高興了,面上跟着冷淡下來,“無妨。”

  容越溪跟謝父想到了一處去,又在心裏給老頭記了一筆。

  小院子裏種了一片竹林,雨後愈顯碧綠清爽,容越溪不着痕跡瞥了眼藏在林間的暗道,故意點破,“那裏是什麼地方?”

  先前玉虛道長一直把他當作隨行助理,此時才分來眼神,短暫停頓後笑眯眯解釋,“隔壁也是供客人休息的地方,只是不如這裏風水好。”

  “這樣啊……”,容越溪似笑非笑,“真難爲道長費心了。”

  那條路的確通向客房,但從不住人,前世他就被關在主臥特製的地下密室裏。老頭賊心不死,這樣安排也不知打得什麼算盤。

  “應該的應該的”,誇獎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有種難言的譏諷,玉虛話音帶笑,眼底卻暗含審視,“這位小友是……”

  容越溪正欲說話,謝瀾就把他拉到身後,簡潔道,“他姓容。”

  之所以沒詳細介紹,是怕他拿兩人關係做文章。

  玉虛一噎,若非得罪不起,他定要給謝家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點顏色瞧。不過是會投胎罷了,否則這一身靈血,早讓人啃得連渣都不剩,就算不是他也還有其他人。

  既是如此,倒不如便宜他,也算功德一件。

  在普通人面前,玉虛一向僞裝得很好,臉上擠出抹溫和的笑意,看着大度又淡然,“既然小謝先生精神不濟,我就先不打擾你們了,待會兒讓戎石把飯菜送來,晚上也好早點休息。”

  謝父微微頷首,禮貌道謝,“麻煩了。”

  戎石便是那名引路報信的道童,看着年歲不大,有些怕見生人,做完活計就縮在牆角摳泥巴玩,跟同齡人相比好奇心少得可憐。

  謝父察覺二人態度有異,安排保鏢守在外面,關起門來皺眉詢問,“你們兩個打什麼啞謎呢?瀾瀾是不是不喜歡這裏?”

  容越溪原本在看蹲在草叢裏的孩子,聞言跟着轉過頭來,目露關切。

  謝瀾輕輕笑了一下,委婉道,“玉虛道長給我的感覺不太舒服。”

  老頭看似無慾無求,其實極看中名聲,一如桌上擺着的菜品,看似種類豐富,實則只有一個功效——助眠。

  謝父表情肉眼可見的冷凝下來,眼看就要喊人,對着謝瀾卻沒什麼脾氣,就連埋怨也是寵溺而無奈的,“你這孩子,不舒服也不知道說。”

  夜裏還有場雨,下山恐怕要花更多時間。

  都說求平安符講究心誠,這是謝父選擇親自來的原因。但如果謝瀾不喜歡,再靈的符咒也失了意義,國內道觀無數,沒必要執着於雲山一家。

  謝瀾失笑,言兩語把推門趕來的助理請了回去,認真解釋,“這院子還算清淨,一晚而已,不會有太大問題的。”

  他見謝父神色動搖,緊跟着補上一句,“況且您年紀也大了,趕夜路不安全,明早再走也不遲。”

  自從成爲任務者,謝瀾許久沒感受過的親情,如今在謝父身上感受到了,即使毫無底線的縱容有溺愛過度的嫌疑,但並不妨礙謝瀾體味其中的溫暖。

  容越溪認同地點頭,“爸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瀾瀾的。”

  他想叫謝瀾小名很久了,奈何男朋友臉皮太薄,逢喊必惱,這次可算被他找到機會了。

  容越溪在桌下踢了踢他的鞋尖,桃花眼微彎,帶着些許得意。

  謝父放下心來,拍了拍兩人肩膀沒再說話。

  夾菜通常是長輩表達寵愛的方式之一,沒一會兒謝瀾跟容越溪面前的碗就冒了尖,以至於飯後他們不得不在院子裏散步消食,消化這‘溢出的父愛’。

  才下過雨,泥土潮溼鬆軟,戎石也不怕髒,跪坐在竹林邊抓蚯蚓玩,聽到輪椅軋過水泥地的聲音猶如受驚的鳥,立刻站起來要跑。

  謝瀾與他對視一眼,後者會意,兩步上前將人揪着後領抓了回來,“跑什麼,我們又不會吃了你。”

  這小童上輩子給容越溪送過飯,無論是瘋是傻,在他眼裏和老頭都是一丘之貉,因此態度稱不上客氣,“我問你,那老頭是你師父嗎?”

  小童低着頭,嘴巴閉得比蚌殼還緊,兩隻手不安摳弄衣角。藉着室內傾灑出的燈光,謝瀾注意到他十指間滿是泥巴和大大小小的傷痕,平整的眉心微微一動。

  他本以爲戎石故意裝作癡傻的樣子,以便降低到訪者戒心,探聽消息,現在看來好像是真的。

  謝瀾指了指竹林後那片院落,“去過那裏嗎?”

  不知哪個字眼觸動他敏/感的神經,小童終於有了反應。他一個勁搖頭,眼中的恐懼有如實質,不管不顧地激烈掙扎起來,脣瓣蠕動,低聲重複着什麼,單看口型似乎是“有鬼”二字。

  容越溪下意識俯身,想聽得更清楚些,戎石卻突然低頭咬向那隻鉗制在右肩的手。

  “小心!”謝瀾朝後拉着他避開,道童趁機跑了出去,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一滴雨珠墜在謝瀾鼻尖,他見容越溪還有追的打算,帶了點力氣握住他的手腕,“要下雨了,我們先回去吧。”

  屋內陳設簡單,只有一張雙人牀和案几,牀頭擺了盞漂亮的小圓燈,琉璃壁上雕着的花枝栩栩如生,乍一看彷彿活了起來,隨呼吸輕輕顫動。

  謝瀾這具身體比常人弱些,一天的舟車勞頓使他過早產生了睏倦。而當他捧起那枚燈盞,一點清新的甜香闖入鼻腔,溫和無害,很容易讓人放下防備。

  沒過多久,一股濃厚的倦意將謝瀾包裹,他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之中,但大腦產生的疲憊並不可逆,即使疼痛也無法緩解分毫。

  【越霜,今晚只要容越溪出門,記得叫醒我】,意識陷入混沌前,他最後叮囑道,【順便幫我兌一管臨時恢復藥劑。】

  用輪椅也太礙事了些。

  燈盞內的可燃物里加了大量助眠用的沉香,軟甜的氣味最是助眠。容越溪早有防備,提前用手帕遮住口鼻躲了過去。

  他吹滅琉璃燈,脫掉鞋窸窸窣窣上牀,靠着謝瀾躺下,斜支着頭以目光描摹他的輪廓。

  對方呼吸輕緩綿長,已然睡熟了。

  山裏也有信號,容越溪的手機就放在枕下,他卻絲毫沒有登錄遊戲打發時間的**。

  他溫熱的指尖在謝瀾眼尾輕輕一點,彷彿那纖長柔軟的睫毛是蝴蝶所變,而他怕驚擾了他們。

  任何與謝瀾有關的事,包括他本身,總是叫人樂此不疲。

  容越溪在黑暗中摸索片刻,牽引着他的手搭在腰上,已經睡着的人憑本能將他撈進懷裏抱着,嚴絲合縫貼在一起。

  容越溪疑心他醒了,額頭抵在謝瀾頸側低低喊了一聲,摟住他的人又沒了動靜。

  他嘴角不受控地翹起,逐漸陷入淺眠。

  零點一過,定好的鬧鐘纔剛震動一下,便被容越溪摸出來關掉。

  他一點點挪開腰間的手臂,貓一般翻身下牀,悄無聲息推門離開。

  【小謝,醒醒!】

  【主角受走了!】

  其實它更想模仿着狗血劇裏的臺詞大喊一聲:你老婆跑了!

  但到底沒敢在這種嚴肅的場合皮。

  謝瀾意識先於軀體甦醒,竭力控制自己掰開憑空出現的藥劑倒入口中,清涼藥液融進口腔,身體負面狀態瞬間清空。

  正事上越霜還是靠譜的,不多時謝瀾眼前便多出一個透明面板,紅點代表玉虛道長,急速移動的綠點則是容越溪所在的位置。

  兩枚圖標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他不再耽擱,抄近路趕了過去。

  驟雨將歇,空氣泛着絲絲涼意,容越溪後背出了層薄汗,風一吹微微發冷,隱匿在陰影中的人卻恍若未覺。

  前世他至死也未踏出這方院落,故地重遊,內心的起伏可想而知。

  玉虛心眼比針尖還小,白日被謝瀾冒犯一通,回去後始終咽不下這口氣,猶豫着半夜取血的可能性。

  他揹着手來回踱了兩步走到書櫃前,擡手將立在右側的藍皮書挪到中軸線上。一陣沉悶的機關轉動聲後,內裏露出幾排暗格,上面擺着只巴掌大的黑色罐子,罐身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老頭對馭鬼一道有着常人難以理解的執念,容越溪猜測裏面存放的東西也與它有關,琢磨着該如何放它們出來。

  沒有一隻鬼甘願被驅使束縛,屆時陰氣入體,老頭就算有通天之能,少說也要生場大病,這便是他的機會。

  容越溪故意在窗外製造出響動,玉虛警惕扭頭,捏着符咒出門查看時,他順勢從另一側翻了進去。

  枉死的鬼怪復仇天經地義,若老頭手裏乾淨,這些東西自然拿他毫無辦法,因此容越溪打碎黑罐子時沒有半點壓力。

  玉虛來到發出響動的地方纔發現四周空無一人,唯恐中了調虎離山之計,轉身向屋裏趕,半路聽到碎裂聲簡直目眥欲裂,立刻朝離開的黑影追了上去,“哪來的小賊敢在我的地盤上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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