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琴酒在組織中的地位的確要更高一些,但波本畢竟是她的現任上司。
看在兩人同住一個屋檐下的份上,即使平時兩人相處偶有摩擦,但是在旁人面前,白羽綾希也不能不顧及波本的面子。
更何況,她的有些行動還是得靠波本才能完成。
白羽綾希想得很好,只是她的這一小動作卻讓對面的琴酒皺起了眉。
他冷哼了一聲,似乎又說了些什麼。
白羽綾希聽不清,但本能地覺得這應該不太像是好話。
琴酒的這一小動作也落在了波本的眼中。
波本自剛纔起就沒有說話,被琴酒刻意無視的他面色平靜,似乎並不在意對方的刻意針對。
此刻注意到琴酒的不悅,再看看他眼神所指的方向,波本這才發現白羽綾希在聽到琴酒的示意後並沒有立刻朝他走去——
而是先尋求自己的意思。
波本原本還有些陰鬱的心情稍稍愉快了一些。
他垂下視線看着身邊的白羽綾希,當着琴酒的面,扯出一個淺笑對她點點頭。
“去吧,你先看看琴酒怎麼說。”
“好。”
看來波本並沒有被琴酒給挑釁到。
剛纔還擔心波本和琴酒會再起爭執的白羽綾希心中稍稍鬆了一口氣,看來波本還是比她想象中的要穩重一些。
白羽綾希看似乖巧地迴應着波本,在兩人的注視中,緩緩地走到已經有些不耐煩的琴酒身邊。
剛一走近,她就聞見琴酒的身上那股熟悉的菸草味。
“磨磨蹭蹭的,太慢了。”
“明明是你太心急了,琴酒。”
琴酒不耐煩的抱怨得立刻引來了波本的維護。
“如果你沒有時間,可以先離開,本來這也是我的工作。”
波本在白羽綾希來到琴酒身邊後也跟了過來。
他沒有走得太近,只在距離兩人是五步開外的位置站定,以一副監視者的姿態看着兩人,這傲慢的模樣看得琴酒更是不爽。
琴酒又是一聲冷哼,他瞥了眼,這一次毫不掩飾自己對波本的不屑與指責。
“就是因爲你溫吞的作風纔會把她帶成這樣的。”
這麼說着,琴酒隨便撿起一把自己剛纔挑選的槍塞到了白羽綾希的手中。
突如其來的重量讓白羽綾希嚇了一跳,她手忙腳亂的握住了槍,右手手指搭上扳機,一副只見過別人拿槍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用的初學者的姿態。
她稍稍偏過頭去,向已經走到自己身後的琴酒確認道:“是、是這樣嗎?”
“手臂伸直。”
低沉沙啞的聲音從白羽綾希的身後傳來。
“眼睛看着靶子。”
琴酒此刻已經來到了白羽綾希的身後,菸草與溫熱的氣息幾乎貼上她的後頸,熟悉又太過接近的氣味讓白羽綾希頓時背脊一僵。
她下意識地挺直了背,不敢再去看身後的人,只能按照琴酒所說的那般僵硬地轉回了頭,紫色的雙眼凝視着面前已經貼上靶紙的人形靶子。
他高大的身影將相對嬌小的白羽綾希擋得嚴嚴實實。
從波本的位置完全看不清白羽綾希的情況。
琴酒替白羽綾希將耳罩戴上,戴着手套的雙手勾出被壓住的髮絲。
白羽綾希只覺得有些溫熱的皮革在自己的耳側劃過,殘留了一道令人說不清道不明的觸感與暖意。
琴酒一手托起了白羽綾希的手臂,一手握住她的右手。
他銀色的長髮有幾縷落在了白羽綾希露出的脖頸上,白羽綾希被他的頭髮刺得有些癢,卻不敢伸手去撓,只能將注意力停留在面前的靶子上。
明明琴酒是左撇子,但是在指導用右手的白羽綾希時也一點兒都沒掉鏈子,甚至穩穩妥妥地握着白羽綾希微微顫抖的雙手,引導着她扣下扳機。
砰——
子彈出膛的後坐力讓白羽綾希虎口發麻,身體也不由地向後跌去。
但緊接着,她便撞上了寬大而又溫暖的胸膛。
白羽綾希愣了一下,很快便意識到自己身後的人是誰,她急急忙忙地站穩,視線不敢向別處遊移,只能盯着十米外那張還在冒煙的靶紙——
黃色的圓心多出了一個洞,周圍是微微燒焦的痕跡。
十環。
琴酒剛纔那一槍,正中靶心。
“……好厲害。”
託在雙手上的力道卸去,白羽綾希看着靶子一臉震驚,她一把扯下自己的耳罩,興奮地朝身後看去——
正好對上了一張強裝冷淡卻掩蓋不住得意的臉。
“不愧是琴酒,真的好厲害!”
白羽綾希沒有吝嗇自己的讚美,那雙水晶似的紫瞳眨了眨,她的眼中有光,比訓練場的白熾燈更加的耀眼:“難道琴酒是有什麼訣竅嗎?”
“呵,哪有什麼訣竅。”
琴酒哼了聲,他瞥了眼白羽綾希有些微微發紅的虎口。
“記住剛纔的感覺,多練幾次就可以了。”
白羽綾希可沒想到琴酒是體驗派的,她巴眨着眼睛,看了看手裏的槍再看看琴酒,重新戴上耳塞、學着他剛纔的樣子重新舉起了雙手。
“手舉高一點。”
“她戴着耳罩聽不見。”
琴酒的指導剛一開口就被沉默許久的波本給堵了回去,剛纔一直遠遠站着的他終於朝兩人走去,又在琴酒的邊上停下。
“這不是她真實的實力,不過是你帶着她開了一槍罷了。”
趁着白羽綾希戴着耳罩聽不見他們的對話,波本對着琴酒冷漠地指出了問題。
“她根本沒有掌握開槍的需要……”
“那你想這麼做?”
琴酒打斷了波本即將脫口而出的長篇大論,面對波本,他完全沒有對待白羽綾希時的耐心。
“她想要的不就只是真實感嗎?這就足夠了。”
波本本就是受不得挑釁的性格,但是面對這琴酒他也不能露出氣急敗壞的模樣。
他盯着琴酒許久,最終冷冷地嗆了他一句。
“那你又何必親自上手?”
砰——
琴酒嗤笑一聲,剛想說些什麼,緊接着便聽見熟悉的聲響在身後炸開。
他同波本同時扭頭朝着白羽綾希所在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見雙手握槍的白羽綾希踉踉蹌蹌地向後退開幾步。
波本見狀立刻一個箭步來到她的身邊,穩穩當當地托住了差點被後坐力震倒在地的白羽綾希。
“沒事吧?”
波本緊張地詢問着白羽綾希的情況,但話剛一問出口,他就意識到對方還戴着耳罩,根本無法聽見自己的聲音。
他竟然犯了和琴酒相似的錯誤。
波本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摘下白羽綾希的耳罩。他直視着白羽綾希略帶驚慌的雙眼,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詢問着她的情況。
“你還好嗎?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白羽綾希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手稍微有點發麻。”
她撐着波本的肩膀站穩了身體,這纔再度開口,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不好意思,這次她的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
“我沒事,就是稍微被嚇到了。”
波本也有些被嚇到了。
他從前在警校第一次學開槍的時候雖然也是亂糟糟的,可當時也沒有誰被自己手中的槍的後坐力震到跌倒在地的。
早知道白羽綾希的握力這麼差,他剛纔絕對不可能放任琴酒去教她。
波本確認白羽綾希站穩了之後,這才鬆開了手。
“要先休息一下嗎?”
白羽綾希再度搖搖頭:“繼續吧。”
波本這次說什麼都不會再讓琴酒插手了,他將白羽綾希帶到了射擊臺的邊上,重新檢查過了琴酒爲白羽綾希挑選的手槍,最終選了一支最輕也是後坐力最小的。
他拆開彈匣確認好裏面子彈的數量,又戴上耳罩試射了一發,等確認這支槍沒有問題後,這才交到了白羽綾希的手中。
“你試試這個。”
他沒有像琴酒那樣直接上手帶着她射擊,而是一步步地引導着她該如何矯正自己的姿勢。
只有在白羽綾希的動作還有瑕疵時,波本纔會動手爲她調整。
“手臂不用完全伸直,可以稍稍彎曲一些,把手臂和身體想象成一個等腰三角形,對。”
波本的動作很輕,語氣也很溫和。
他的氣場從來都沒有琴酒那麼張揚與肆無忌憚,但從他的襯衣上傳來的與自己相同的柔軟劑的氣味,卻是讓白羽綾希感到了放鬆,忍不住做了一次深呼吸。
他誇獎她時的語氣是少見的柔軟溫和,像是四月的高專吹起的第一陣暖風,白羽綾希感受着那時近時遠的吐息,下意識地顫了下身體。
這麼溫柔的波本,她實在有些不太習慣。
波本只當白羽綾希吹了風太冷。
他看了下場館內的通風口,不動聲色地站到了白羽綾希的右側,替她擋住了過於強勁的冷風。
“現在你保持着現在的姿勢,再試一下。”
白羽綾希稍稍偏過頭看了他一眼,正準備伸手戴上耳罩,卻被波本搶先一步。
波本的手很暖,也比琴酒的皮質手套更柔軟,修得整整齊齊的指甲劃過她的耳側,卻是稍縱即逝。
白羽綾希不知道波本這麼做是不是故意的。
她餘光快速掃過那道深色的殘影,只當自己什麼都知道。
“現在,再試一下吧。”
動作輕柔地替白羽綾希戴好耳罩的波本微微彎下腰,因爲知道白羽綾希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他幾乎將自己貼在白羽綾希的臉頰邊。
溫熱的氣息鋪灑在白羽綾希的臉頰上,她沒有說話,只是牢牢地握住手中的槍,在將槍口對準靶心後,不動聲色地向右邊偏移了幾分。
按照波本那睚眥必報的性格,剛纔這一系列過於刻意的動作一定是故意做給琴酒看的。
真是的,他就這麼討厭琴酒嗎?
波本只當白羽綾希是因爲剛纔事而心有餘悸,他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將槍口重新對準靶心。
“不要害怕。”
他收回手,輕聲地在她耳邊說道。
“就算失敗了也沒關係,我就在你的身邊。”
全神貫注的白羽綾希面色平靜眼神凌厲,倒有幾分當日她在節目中拉弓時的張力。
在波本和琴酒的注視下,白羽綾希第三次扣動扳機。
砰——
伴隨着彈殼落地時的咔咔聲,子彈再一次命中。
硝煙的氣味落在白羽綾希的袖子上,白羽綾希向後踉蹌了半步,但很快便撐住射擊臺站穩了腳跟。她擡頭朝前方看去,只見一個嶄新的彈痕出現在靶紙上。
八環。
雖然沒有第一次的成績好,但比起她剛纔她打空的那一發,顯然是有明顯的進步。
白羽綾希沒有露出太多興奮的表情,她只是看了波本一眼,輕而有力地對他點了下頭。
這是和剛纔截然不同的反應。
波本瞟了眼身後沒有言語、臉色卻格外臭的琴酒,兩人目光短暫相觸,後者發出了一記帶着冷意的輕哼。
“按照你的教學,只是無謂地浪費組織的子彈罷了。”
琴酒糟糕的心情絲毫沒有影響到波本,甚至就連那聲冷哼和後面的嘲諷在他聽來都格外悅耳。在確認對方此刻的不爽後,波本很快就將目光放回到了白羽綾希的身上。
“你做得很好,就按照現在這個氣勢繼續吧。”
白羽綾希點點頭,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一陣腳步聲所打斷。
琴酒雙手抄在大衣的口袋裏,皮鞋碾過地面,在空曠的訓練館中留下一聲聲迴響。
“波本,你跟我出來。”
他頭也不回地對着還想說些什麼的波本命令道,似乎是知道波本會說些什麼,琴酒又立刻補上一句對方無法拒絕的話語。
“有工作要交代你。”
波本和白羽綾希對視一眼。
此刻已經走到門口的琴酒一臉的不耐煩,波本沒辦法,只得匆匆交代白羽綾希要好好練習,這纔跟着琴酒一起離開。
被留下的白羽綾希凝視着兩人離去的背影,確認波本和琴酒的確走遠了之後,她這纔對着手裏的貝雷塔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她也是進了組織才意識到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白羽綾希原以爲自己之前裝不會打網球已經是演技巔峯了,沒想到今天這場射擊練習纔是她可以入圍奧斯卡的作品,搞不好還能闖進好萊塢,和國際影星莎朗·溫亞德同臺競技一較高下。
只是要不是爲了弄清組織的槍支入手途徑……
她纔不會跑來找這個罪受。
白羽綾希反覆看着自己手裏的貝雷塔,又拾起琴酒剛纔放在桌上的其他幾支槍打量了好久,心裏卻是忍不住嘆氣。
如果她能把這些練習用的槍帶回去慢慢研究就好了。
組織在這個訓練場裏裝了十來個監控,她頂着個菜鳥的身份要是隨手把這些傢伙拆了研究,估計半分鐘不到琴酒和波本就會舉着槍回來抓老鼠了。
當臥底好難。
白羽綾希嘆了一聲氣,正琢磨着要不要向組織申請一把槍的時候,卻聽見從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白羽綾希心中一緊,她不知道回來的人是誰,也不敢去看。
她面上裝得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在攝像頭的監視下,她戴上耳罩不緊不慢地舉起手中的槍,用波本剛纔教的等腰式姿勢將槍口再度對準靶子,卻是不動聲色地向右側偏移了幾毫米。
然後,她扣下了扳機。
空曠的訓練室內,接連響起的槍聲掩蓋住了逐漸靠近的的腳步聲,白羽綾希一連扣了十數下,直到再也打不出子彈後她這才放下了感到微微痠痛的雙臂。
“前輩,我把彈匣打空了,要怎麼……”
故作輕鬆的話語在看見來人後戛然而止,腳步聲的主人並不是她猜測中的波本或是琴酒,而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青年。
他穿着一件夾克衫,長及腰部的黑髮披散,頭上戴着一頂黑色的針織帽。
青年單手舉着一個黑色的吉他包,在聽見白羽綾希柔軟的詢問聲後,他放下吉他包的動作一頓,綠色的雙眼朝她投來了平靜的目光。
白羽綾希被那雙眼睛看得一愣。
她與那陌生的青年面面相覷,過了數秒她才意識到自己認錯了人,連忙慌亂地擺了下雙手。
“抱歉,我以爲來的是我的同伴——”
“把槍給我,仔細看着。”
青年擱下手中的揹包,不緊不慢地走到白羽綾希的面前,向她伸出手。
白羽綾希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看見那隻手後,下意識地將手裏打空的貝雷塔交到男人的手中。
“看好了,換子彈是這麼做的。”
青年動作嫺熟地拆下彈匣,又熟練地走到架子邊,找到備用的子彈當着白羽綾希的面一顆顆地替她裝上。
等青年做完了這些,這纔將槍交還到白羽綾希的手中。
“看懂了嗎,白羽綾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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