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探測儀傳回來的畫面很不清晰。
水底時不時就有成羣結隊的魚遊過,要不就是被茂密的海草擋住了。
這枚探測儀幸運的掉落在了人魚附近,小巧的探測儀並沒有引起它們的注意,一羣只有人類幾歲孩子大的小人魚,好奇地圍着閃爍着紅光的探測儀看個不停。
這一看就是人類纔會有的東西。
小人魚們用尾巴挑起探測儀,上上下下地顛着,像找到了新玩具一樣。
“把這個送給那個人類吧,他好像很喜歡這種人類的東西。”
“他肯定會很高興!他昨天摸我的腦袋了,人類的手掌好軟,還很暖和。”
“你瞎說,這裏到處都是水,人類進了海底也是冷的。”
“就是很暖和!”
人魚幼崽的敏銳度不如已經成年的雄性人魚,只能隱約感覺到有東西在靠近。
但在確定人選時,祁母略有些遲疑,想要上潛艇接回祁千雪的人意外的多,除了他們選的戰鬥潛艇,和經驗豐富的海軍外——
徐當歌是帝國上將,戰鬥經驗不俗,有他幫忙面對人魚也能多幾分把握。
果然,祁千雪嘴角彎彎,眼角眉梢裏都是笑意,擡手揉了揉小人魚金色耀眼的頭髮:“謝謝你。”
從人煙稀少的深海到帝國主星,需要一天一夜的路程。
“好像有什麼東西過來了。”
“我不信,除非你讓那個人類也摸摸我。”
明明比起用歌聲稱霸海洋的人魚,人類世界的著名歌星也會被秒成渣。
人魚握着手心的扣子微微一怔,潛艇立刻隱身,飛速朝着海面駛去。
所有人都不敢鬆懈,直到離開了海域,上了私人飛船,祁母才抱着祁千雪,眼睛溼潤地上上下下打量了祁千雪一圈兒,還捏了捏他的臉:“瘦了。”
探測儀傳回來的畫面能看到,祁千雪不用藉助任何工具,就能在水裏呼吸,還是在幾千米的深海下,這畫面如果傳出去了,可能轉頭就要被送進研究所,給那羣科學家研究了。
帶的人比祁母想象的多,戰鬥潛艇開了十幾架,他們的目標是帶回祁千雪,非必要不會選擇跟人魚對上。
哇!
被人類揉腦袋了。
探測儀正好落到祁千雪手上,大大的爲救援隊節省了時間。
至於孟雨青,祁母正猶豫,就聽見他說:“那條人魚是我抓上來的,我有經驗。”
顛着的探測儀也換成了用兩隻手拿,巴巴地看着祁千雪,遞上探測儀。
軍方的戰鬥潛艇,帶了“隱身”特質,能夠融入周邊環境。
它們本來圍在祁千雪身邊等擼,此時一個個警惕地看着四周,纖細的手指冒出尖銳的手指甲。
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海面上,潛艇躍出水面,太陽從厚厚雲層裏照射出一縷光落在潛艇上,水珠都閃爍着晶瑩剔透的光。
不遠處出現一道熟悉的藍色身影,人魚手裏拿着收集來的海草,突然,眼睛變成了豎瞳,眼裏醞釀着風暴,顧不得精心挑選的海草,一眨眼的時間就出現在了祁千雪面前。
在深海里稱王稱霸的人魚幼崽,遠遠見到坐在蚌殼裏,周圍堆着無數金銀財寶的人類,一個個瞬間變成了乖寶寶。
小人魚握着手心,激動地搖着尾巴在祁千雪手心裏蹭來蹭去。
祁千雪緊張提起的心漸漸放回了原地,這邊一般不會有雄性人魚過來,祁千雪仰頭看着越來越逼近的水流波動。
小人魚眨眨眼,嘴裏吐出一串泡泡,把手裏的探測儀再往上遞了遞,它猜測人類應該會喜歡這個東西。
人類的手心真的是暖的誒。
就在它們衝向那艘潛艇時,一艘潛艇悄無聲息地靠近了祁千雪。
人魚眼睛通紅,伸手想要留住祁千雪。
出乎意料的,祁千雪意外地討這羣在族羣裏仗着自己是幼崽,就無惡不作的小壞蛋的歡心。
現在婚事延遲,外界的猜測議論紛紛,不少人說祁千雪是因爲不滿家族聯姻跟人私奔,去親自接回祁千雪倒也合理。
小人魚們找到目標,毫不猶豫地衝了過去,陌生的東西闖到它們的領地,本身就是一種宣戰。
“這是……給我的?”祁千雪微愣,表情微妙地看着手裏的探測儀。
好吧。
在海底只能喫海草,就算偶爾換換口味,也比不上星際那麼多各色美食。
祁母疑惑看着眼前的三人,沈竟遙算是千雪的準未婚夫,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家裏已經把他當做了半個家裏人。
祁千雪也擡手順着它們看向的方向望了過去,水面波動的明顯不正常,一個銀色的標誌一閃而過,是帝國的徽章。
祁千雪的身體被一雙手抱住猛地往後拉,人魚伸手,只勾下了祁千雪的一顆襯衫釦子。
海底的海水似乎有一瞬間波動,圍繞在祁千雪周邊的小人魚敏銳地擡頭看着上空,嘴
裏吐出一串泡泡。
小人魚們一路吵吵鬧鬧地去往祁千雪所在的地方,路上有其他人魚見到它們,也一臉見怪不怪了。
看着傳回來的畫面,祁千雪平安無事地待在海底,所有圍着屏幕觀看的人都由衷地鬆了口氣,祁母更是擦了擦眼角的淚漬。
她和祁父對視一眼,轉頭就吩咐了身邊心腹和他們一起開潛艇下去。
不僅會時不時給蜃的伴侶送去深海里的水草花,還會乖乖地待在對方身邊聽他唱歌。
祁千雪自己倒覺得還好,膩着祁母撒了好久的嬌,他自己知道人魚不會傷害他,所以不怎麼怕。
但家裏人肯定爲他操心死了,心裏不禁有點愧疚。
“對不起,我以後會好好聽話的。”
祁母擦了擦眼角的淚珠,笑着揉揉祁千雪的頭:“平安回來就好。”
祁千雪又跟家裏人說了幾句,講了一下海底的見聞,完全不是大家想象的那種,每天瑟瑟發抖的,生怕成爲哪條魚嘴裏的口糧。
其他人知道祁千雪家裏人擔心他,特地留了空間給他們。
等稍微安撫下家裏人的心,祁千雪坐在靠窗的座椅上,有點犯困。
他最近總是睡的好多,快養成生物鐘了,待在海底太無聊,除了喫和做那種事就只剩下睡覺了。
身旁的座椅微微下陷,祁千雪睜開一隻眼睛,睫毛上沾着一點淚漬,家裏人都坐在了前排,座椅很高,幾乎將腦袋都擋住了。
壓低聲音的話,就聽不見他們這裏說話。
倒是隔着一個過道的座椅上坐着徐當歌,旁邊的過道坐着孟雨青。
好奇怪。
雖然是私人飛船,但坐的也太奇怪了吧。
祁千雪沒有多糾結,熟練地靠過去,沈竟遙比他高,腦袋剛好能擱在他的肩膀上,聲音輕得稍不注意就會被忽略:“我錯了。”
因爲愧疚,聲音軟了很多。
他已經聽家裏人說了,他在訂婚前夕失蹤的事,害得沈竟遙被大家議論,大家都說他是不滿和沈竟遙訂婚纔會“失蹤”的。
他的腦袋一下一下在沈竟遙肩膀上輕輕碰撞,很輕的力道,像是在道歉。
“沒有不想訂婚,我是願意的。”
祁千雪悄悄說,耳根都紅了,因爲想到隔着一個過道坐着徐當歌,他們的動靜輕易就會被看在眼裏。
像徐當歌那樣禁慾正經的人
,應該會很不喜歡這樣黏黏糊糊的弟弟吧?
他羞恥得不行,剛想拉遠一點距離,腦袋上就多了一雙親,沈竟遙的手按在祁千雪的腦袋上,祁千雪半個身子都快靠在他身上了。
“嗯。”沈竟遙輕輕應了一聲,心臟連日來始終飄在半空,直到在水裏將對方從人魚手裏搶了回來,真正抱着這個人的那一刻,找不到歸處的心臟終於有了些許慰藉。
他好像已經沒辦法跟祁千雪分開了。
沈竟遙是獨生子,不止他佔據了祁千雪生命裏的三分之二,祁千雪同樣幾乎佔據了他整個生命。
從軟軟的小朋友,說話都奶聲奶氣的,還是兩頭身,到稍微長高了一點,過馬路都會手牽手,再到一下子抽條起來,模樣越發出色。
沈竟遙陪着祁千雪一起長大,有時也會疑惑,怎麼會長成現在這副模樣的。
迎着晚風,乾淨的白襯衫被風吹起,輕輕笑一笑就能被一堆人在私底下評選爲“校花”。
越來越多的人用愛慕的視線注視他。
他也會怕,沈竟遙微微攬着祁千雪,聲音壓低,就在他耳邊:“還有呢?”
“在海底,你有想起我嗎?”
他微微屏住呼吸,胸腔裏的心臟快得幾乎要跳出來了,想要聽到最真實的答案。
在陌生的環境,隨時可能面臨危險的時候,你能想起我嗎?
他心裏嫉妒得要死,嫉妒那條人魚差一點就能擁有祁千雪了。
卻在心底一遍遍告訴自己,他要的是祁千雪的未來,是全部,是即便在垂垂老矣,站在祁千雪身邊的也是他。
周遭的空氣好像都寂靜了一點,祁千雪餘光暼到孟雨青交疊的雙腿都舒展放平了。
祁千雪很誠實地說:“想你我會難過。”
在海底他提到的基本都是家裏人,害怕他們擔心,以及對家裏人的依戀。
但是如果想沈竟遙的話,他會控制不住自己,是完全不同的感情。祁千雪說不出那種狀態,家人沒有在他身邊,他會難受一會兒,因爲知道他總會長大的。
祁千雪的聲音帶着點困惑,像是在疑惑這種感情,拉着沈竟遙的手去碰自己的心口:“沈竟遙,你讓我難過了。”
他自己都無法理解這種感情,沈竟遙的手微微顫唞,不停深呼吸,還是剋制不住地拽着祁千雪的手,偷偷走到艙門外。
艙門外的玻璃窗關着,沈竟遙無法壓抑心裏澎湃的喜悅,把祁千雪按在玻璃窗上親,窗外浩瀚的銀河瑰麗震撼,時不時落下一場流星雨。
脣瓣被輕輕啃噬,炙熱的呼吸夾雜着滾燙的話語,一同傳來:“祁千雪,你喜歡我。”
他一直覺得祁千雪的喜歡是飄忽不定的風,可是好像,風停留在了他身上。
祁千雪被親得迷迷糊糊,情不自禁地勾住沈竟遙的脖子,加深了這個吻,直到聽到穩健的腳步聲朝着這邊走來。
這艘飛船上坐的都是祁千雪的熟人,不管來人是誰,他都會羞恥得恨不得鑽到地上去,急忙想要推開沈竟遙。
沈竟遙不僅放開了,還擋在了祁千雪身前,他吝嗇的連一點點都捨不得給別人看。
來人是徐當歌,他似乎是來這裏吹風的,眉眼冷峻,視線冷漠地落在沈竟遙身上,而後看向了祁千雪。
嫣紅的嘴脣被親腫了,還有點可疑的水漬,眼角緋紅,儼然一副動情的模樣。
空氣似乎都快凝滯了。
祁千雪是知道沈竟遙和徐當歌關係一般,沒想到兩人面對面也無話可說,他還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自以爲端莊地笑了笑:“小徐哥哥,你不去邊境了嗎?”
他跟徐當歌上次聊天時,對方似乎已經定了要在訂婚宴後離開了。
徐當歌收回視線,嗓音莫名晦暗:“元帥很屬意我。”
他迎上沈竟遙的視線,不閃不避:“未來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年輕人總以爲一瞬間的心動就能天長地久,實際上連不是同一物種都能輕易擊潰他。”
“還有……”徐當歌幽深的眼眸看向祁千雪,手指輕輕蜷縮:“我也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高尚。”
沈竟遙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拳頭握了握,顧及着祁千雪纔沒有一拳打在那張道貌岸然的臉上。想到什麼,突然舉起祁千雪的手,映襯着玻璃窗外的流星雨,兩人十指相握。
“我和千雪回去後就會訂婚了。”
話音微頓,一字一句地說:“這次,我會好好看住他。”
他絕不會再允許出現人魚那種事,他會寸步不離的守着祁千雪。
沈竟遙多看徐當歌一眼都嫌煩,牽着祁千雪的手走進飛船。
“其實……”等遠離了艙門,祁千雪輕輕出聲,拉了拉沈竟遙的手,莫名羞恥,聲音輕得像羽毛:“準備婚禮也沒關係。”
“帝國規定二十二歲才能結婚,你可以提前準備一下。”
祁千雪踮起腳尖,輕輕在沈竟遙臉上親了一下,第一次主動,意外的純情。
他好像比他以爲的,還要更喜歡沈竟遙一點。
沈竟遙呆呆傻傻的,好像沒有反應過來,祁千雪有些疑惑地歪頭,難道他猜錯了嗎:“你沒有想要和我在一起嗎?剛剛親的時候,你口袋裏裝的戒指盒子咯到我了。”
“沒有,我我我有點激動。”沈竟遙失語一般,忽然猛地抱起祁千雪,緊緊抱住,腦袋埋在他肩膀上,深深地吸了口氣。
沈竟遙眼睛憋得發紅,鼻腔有點酸:“那說好了,先訂婚,等符合結婚年齡就結婚……祁千雪,我會好好看着你的,你是我一個人的,我還會管着你,你不要嫌我煩。”
他懷抱着祁千雪,聽見他緩慢地“嗯”了一聲,清晰地意識到,風落在了懷裏。
懵懂開竅時的初戀,隨着時間醞釀成了無法割捨的愛情。
未來也許會遇見很多人,但他會永遠陪在祁千雪身邊,永遠爲他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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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房間漆黑一片,蕭遷放下專業書,路過主臥的時候,看見主臥的門沒關,隱隱有昏黃的光線泄露出來。
一點曖昧聲響傳了出來,是青年譴綣的哼聲,像是在經歷什麼無法忍受的事。
不是多柔軟嫵媚的聲音,卻很抓耳。
蕭遷略微停留片刻,寂靜的深夜,已經是後半夜了,即將天光大亮,沒多久裏面就傳來嘩嘩啦啦的水聲。
青年是被抱着出來的,身上穿着明顯不合身的衣服,動作間露出了一截潔白細瘦的手腕,還有上面密密麻麻的痕跡。
太過白皙的手腕,一點點隱約的痕跡都顯眼得不行,像落在雪地裏的紅梅。
蕭遷回到自己房間,腦海裏想起青年那張精緻的臉,下垂眼看着無辜極了,在男人面前也總是一副乖巧的樣子。
垃圾桶裏多了一點用過的紙巾。
蕭遷握着筆,準備寫作業,他選的專業繁忙,即便是大學也有背不完的重點,寫不完的作業。
腦海裏卻不期然地想着,聽說那個青年是從很偏遠的地區考過來的,畢業後就留在了這座城市,卻在還沒正式進入社會摸爬滾打前,就讓男人對他一見鍾情。
男人身價不菲,青年卻只是個窮酸得連一身行頭都不會超過五十塊,只是仗着一張臉好看就嫁入豪門的野鳳凰而已。
所有人都說男人是被迷了心智,纔會娶這樣對事業毫無助力的人,還愚蠢的沒有簽訂婚前協議。
蕭遷回過神,低頭看着整潔如
新的課本上歪歪扭扭地寫下的名字。
——祁千雪。
他面無表情地撕掉了這頁紙,摺好放進了抽屜裏,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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