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倫（一）
“沈憐。”畫皮鬼坐在鏡子裏，撐着下巴,有點想打哈欠。
“嗯？”
“鏡子裏那團東西應該沒有生命,是一團執念。”
“執念？他明明長了個人樣兒。瞧瞧那桃花眼,多勾人。”沈憐玩笑道。
“你眼睛沒瞎吧？”
“你才瞎了。”
“這不是桃花眼啊。”
“怎麼不是了？這麼標準的桃花眼。”
“不是桃花眼，仔細一看，倒像是你的眼睛。”
“我的？我不是桃花眼啊。”
“對呀，鏡子裏的那貨,輕微內眥贅皮，不是標準的美人眼偏偏很好看,眼尾細長，和你一模一樣。”
“等等……我有點慌……”
“嗯？”
“我沒瞎你也沒瞎，我們看到的人臉，是不是不太一樣？”
“……”
“我還拿照片給醫生看了,是不是他看到的也和我不一樣？”
“……wo……woc他動了！”
“你一隻鬼激動個什麼。”
“他的嘴在動,他在說話。”
“他在說什麼？”沈憐問。
畫皮鬼努力辨認着口型,輕聲道：“你那……永不寂滅的靈魂……穿過幽暗、冷晦的永恆……終於又回到我身邊。”
“嘀――親愛的玩家,恭喜您成功通過娛樂圈副本副本任務，您有機會在系統商場進行隨機購買選擇。”
滅鬼符、隨機異能隨機覺醒、滅鬼符。
沈憐邊笑邊道：“老張啊老張,不隨機會死系統這是盼着你早死早超生啊。”
張婉娘玩着指甲，無所謂道：“老孃還真和這破東西幹上了。”
“嘀――系統隨機生成程序,最新副本啓動――請玩家完成系統指定任務，若未能完成,系統判定玩家死亡。”
“嘀――最新副本,末日快樂。”
“嘀――系統任務――隨機時間,隨機地點,隨機派發。”
末日猝不及防摧枯拉朽地到了，打了所有人類一個措手不及。
朝不保夕的陰霾籠罩在每一個人的頭上。
沈憐被一個異能小隊從喪屍堆裏救了出來。
他躲在牆角，捂住臉，嚶嚶嚶地哭。
隊長一臉平靜地盯着他，開口道：“我最討厭娘兮兮的人了。”
試圖用美貌與眼淚混進隊伍蹭飯的沈憐：“……”
他瑟縮了一下，馬上用爛袖子抹掉眼淚，站起來露出一個邪魅的笑：“你說誰娘？”
被邪魅一笑驚到了的隊長：“……”
沈憐又默默低頭，形銷骨立：“大爺，有喫的嗎？我已經三天沒喫東西了，喪屍都嫌我瘦。”
隊伍裏另一個女人說話了：“你以爲旁人皆你媽？”
“哦，對不起，打擾了。”沈憐落寞地轉身，又蹲下，盯着地上的喪屍屍體，眼裏閃着綠光。
“你幹什麼？”隊長忍不住問。
沈憐拿出打火機：“您知道我什麼異能都沒有，在這個破世道是怎麼活下去的嗎？”
隊長看着沈憐好看的臉，眉頭一皺，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沈憐繼續道：“總會遇到像您這種英雄帶着的異能小隊清剿喪屍的……我只需要撿屍……然後……”
隊伍裏有人已經泛起了噁心。
“然後……喫掉他們。”沈憐露出了一個異常燦爛的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沉默……沉默。
沉默中隊長遞過去一包壓縮餅乾。
沈憐禮貌地道謝，揚起漂亮的臉，眼睛裏滿是純粹，像是有星星：“您說，啃屍體和賣屁股，哪個更好一點？”
沒有人說話。
“諸位，再見。”沈憐揚揚手。
小隊已經開車開了五分鐘。
隊長突然道：“原路返回。”
車轉了個頭，小隊隊長在原來的地方看到了沈憐，他連挪窩都沒有挪窩，心大到還蹲在那裏啃着餅乾，咔嚓咔嚓咔嚓，倉鼠一樣。
隊長搖下車窗，道：“喂，跟我走。”
沈憐把掉在地上的餅乾屑又撿起來喫掉，笑得像個傻子。
“啃屍體和賣屁股哪個都不好，跟我走。”
〔那是三零一四年的某一天，我遇到了我的救贖，他就像天神一般出現在了我的面前，讓我整個人生都充滿了意義，啊！我用詠歎調讚美他的眉峯和胡茬、大長腿和公狗腰，他是那麼的善良，那麼的高貴，那麼的……迷人……〕
〔很久之後我把這段話告訴了醫生，他表示這個冷笑話一點都不好笑，並且有點噁心。〕
――《戲精沈憐日記##：####（被墨塗黑）》
沈憐坐在車後座上，道：“我不叫‘喂’，我叫沈憐。”
隊伍裏的其他人也互通了姓名。
隊長叫蕭寧，二十六歲，俊朗帥氣，三級異能者，雷系異能。而其他的隊員差不多都是二級異能。
那個說“旁人皆你媽”的御姐叫秦晴，竟然是空間異能和火系雙重異能。
隊伍裏還有一個小姐姐叫林靈，冰系異能。
剩下一個男孩子戴着厚眼鏡，沒有異能，卻是頂尖的技術人才，還是專業賽車手，他說他就叫“眼鏡”。
眼鏡小哥一邊開車一邊問沈憐：“那麼你呢？”
沈憐侷促地揪着衣角：“我、我光長年紀不長腦子……也沒有異能……”
他靠在隊長蕭寧的身上，十分養眼。
林靈向他打了招呼，而秦晴低頭玩着手機，並沒有搭理他。
秦晴的手機屏幕上是一行字：疑似瑪麗蘇者已上車，進入異能小隊，無法確認身份，疑似高級蘇，已請君入甕。
“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啊？”沈憐問。
“去臨省的基地，你是本省人嗎？”林靈道。
“不是，我是在本省上大學，沒想到末世來了，我女朋友把我甩了……”沈憐的聲音越來越小。
“爲什麼啊？”眼鏡小哥問。
“還用問？不就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人家要她幹什麼……”秦晴收了手機，道。
“我……我對她是真心的……”沈憐囁嚅道。
蕭寧有些無語，這小孩兒簡直傻白甜。
“小孩兒，會做飯嗎？”蕭寧道。
“叫誰小孩呢！”沈憐炸毛。
“我比你大好幾歲呢，叫哥。”蕭寧在那裏笑個不停，順便摸了摸沈憐的頭。
沈憐氣鼓鼓地坐在一邊，不理他了。
過了好一會兒，沈憐才又說話，聲音小得像蚊子一樣。
“你說什麼啊？沒聽見。”
“我說……我會做飯。”
“哈哈哈你這小孩怎麼這麼可愛呢！”蕭寧又摸了一下沈憐的頭。
沈憐從耳根子燒到了臉頰上，更漂亮了。
秦晴坐在副駕駛上，從後視鏡看着他們的互動，繼續在手機上打字：“疑似瑪麗蘇具體情況分析……”
白天很快就過去，這個異能小隊在一個廢棄商場停下，蒐集了一切用得上的物資後又回到車裏，輪流守夜。
上半夜守夜的是林靈和秦晴，沈憐卻睡不着，悄悄地爬了起來。
“你去哪兒。”他聽到頭頂有人說。
“看星星看月亮。”沈憐道。
“不困嗎……”蕭寧打了個哈欠。
“乖，你睡吧，我就是去上廁所，難不成還想和我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理想？”
蕭寧在笑，聲音很有磁性：“也行啊。”
沈憐推開他，走了。
他走到沒人注意的地方，也在手機上打字：“已加入異能者小隊，不出意外，半個月可混入a市基地。”
後半夜蕭寧和沈憐守夜，沈憐剛起來睡眼惺忪，蕭寧的精神頭倒是很好。
“小孩兒。”
“都說了我不是小孩。”
“現在我們能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理想了。”蕭寧開玩笑道。
他點了支菸，風吹着他的頭髮和風衣，很帥，看起來有點不羈。
“借個火。”沈憐道。
“你還抽菸吶？”蕭寧有點詫異。
“我怎麼就不能抽菸了。”
“成年了嗎？”
“都滿十九了。”
“不是，總覺得你不像抽菸的人……我是說……你看起來很乖。”
沈憐嘲諷一笑，漂亮的眉眼每一處都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一個曾經認真考慮過賣屁股的乖寶寶？”
蕭寧不說話了。
“你不是要談詩詞歌賦嗎？尼采說一個人知道自己爲什麼而活，就能忍受任何一種生活。”
“你知道嗎？”蕭寧問。
“我不知道，”沈憐靠着欄杆，有一種不可言說的美感，“我沒功夫理尼采，我最近在糾結拜倫。”
“拜倫？”
“對呀，拜倫……”沈憐低語，“靈魂……回到我身邊……什麼意思呢……”
沒有前因，這句話就顯得沒頭沒腦。到底是拜倫的整個詩集，還是僅僅斷章取義？要是斷章取義，又是個什麼意思？
蕭寧再一次手癢，摸了摸沈憐的頭。
沈憐又氣鼓鼓地拿開他的手：“再摸！再摸砍手！”
“來啊。”
沈憐扭頭，看起來像一隻說自己不喫蘿蔔的小白兔，傲嬌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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