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倫(九)
那是一個很英俊的男人,有着堅毅的臉龐和果敢的眉眼。
那個男人的臉色並不算好。
鄭清沒理他,準備與他擦肩而過。倒是他身後的林緋驚喜道:“蕭隊長?”
……認識的人?
鄭清停下來。
蕭寧對林緋露出一個微笑:“你沒事吧?”
林緋搖搖頭。
然後蕭寧纔像剛看見鄭清一樣,疑惑道:“請問您是?”
鄭清露出一個得體的假笑,看向懷裏的沈憐,語調緩慢優雅:“我是他的醫生。”
他再也沒看蕭寧,從那個染了血一樣的鐵門裏出去。
小隊衆人堵在門前。
“醫生?我怎麼沒聽說過我家沈憐有個醫生?沈憐怎麼了?你把他放下!”蕭寧道。
林靈瞅了瞅林緋,問道:“林緋,你認識這個人嗎?”
林.前女友.緋搖了搖頭。
而鄭清腦子裏充斥着剛纔蕭寧的話,他精準無誤地從那幾句話中提取出了“我家沈憐”這四個字。
――“有個男孩子救了我的命,我很喜歡他。”
――“他給了我很多東西,我能看出來,他也很喜歡我。我這麼漂亮,牀上也會玩兒,誰能不喜歡我呢。”
――“他現在應該還在基地裏訓練,我救完人就回去找他。他可真可愛。”
――“想必他在牀上也很可愛,如果他能哭就更好了。”
……誰家的沈憐?
他探了探沈憐的鼻息,又翻了翻他的眼皮。很好,還暈着,什麼都聽不到。
“我是他的醫生,至於是不是在牀上治病的那種,就是我們兩個的私事了。”
林緋臉色一白,林靈目瞪口呆,秦晴神思不屬,眼鏡的嘴巴張大,如同塞了一顆雞蛋。
而蕭寧,一拳打了過去。
鄭清兩手公主抱着沈憐,偏頭閃過。
林靈看着沈憐,道:“他現在這個樣子,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誰知道你有沒有什麼壞心。”
“你們又是他什麼人?”鄭清眼神如春風。
“我們是戰友!”
林緋對鄭清點點頭。
蕭寧握了握拳,道:“我們回基地,基地裏有醫療設備,先看看沈憐怎麼回事,有什麼話等他醒來再說。”
所有人看向鄭清。
鄭清欣然同意。
一羣人開始返程,眼睛三人組的羣聊開始活躍,消息很快刷到99+。
[眼鏡俠:這個天降是怎麼肥事?]
[美麗少女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好帥啊!]
[眼鏡俠:……/微笑/]
[美麗少女靈:難道不帥嗎?]
[眼鏡俠:我不帥嗎?]
[美麗少女靈:呵。]
[眼鏡俠:放棄吧,這又是一個基佬,只有我,偉大的眼鏡,寧折不彎。]
[美麗少女靈:所以,他和沈憐到底是怎麼肥事……隊長要綠了嗎?]
[眼鏡俠:誰綠誰還不一定呢。這沈憐怎麼肥事。]
[美麗少女靈:別忘了還有林緋。]
[眼鏡俠:關她什麼事?]
[美麗少女靈:天降宣示主權時我們是驚訝,她是臉白了。]
[眼鏡俠:哇,這修羅場。]
[美麗少女靈:你說,隊長回去後會不會躲在被窩裏哭啊。]
[眼鏡俠:……]
[眼鏡俠:這不是更好嗎jpg.]
[美麗少女靈:@晴晴晴晴,你怎麼不說話?]
[晴晴晴晴:沒事,昨晚通宵,現在頭疼,太困了,你們聊。]
[美麗少女靈:我看見隊長瞪那個男的了!!!]
[眼鏡俠:撕得好,再撕響些jpg.]
[……]
“你們是怎麼過這片樹林的?!”林緋看着那些突然暴起的喪屍震驚道。
林靈打了個響指。
眼鏡吹了聲口哨,道:“先來一道火牆,再凍出一條小路,這樣最快……等等秦晴你怎麼還發呆?你動手啊!”
林緋有點難爲情地低下頭,羞愧道:“給你們添麻煩了。”
“所以到底怎麼回事?”
“我也不清楚,我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被綁架了,被拍了張照片後就又被打暈了。”
沉默許久的蕭寧突然開口:“是衝着沈憐去的,你是受了無妄之災。”
眼鏡嘀咕道:“怎麼一個個的都想殺沈憐啊,沈憐是什麼香餑餑啊。”
鄭清露出個溫和的笑:“什麼意思?”
眼鏡沒想到鄭清會突然搭話,訕笑道:“我就誇張一下,之前是有一個……”
他以爲鄭清會事無鉅細地問一遍時間地點人物經過結果,沒想到鄭清只問了一句:“現在呢?”
“呃……去世了……”
“嗯。”鄭清道。
[眼鏡俠:艹,我爲什麼覺得他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美麗少女靈:是嗎2333]
一路無話,氣氛尷尬。
[眼鏡俠:暗潮洶涌jpg.]
[美麗少女靈:我尷尬癌犯了。]
回到基地後,經過一番詳細的身體檢查,衆人終於確定沈憐真的僅僅是脫力,於是小隊幾個人給沈憐掛了葡萄糖,就做鳥獸散。
林緋因爲愧疚與感激留下來照顧沈憐――雖然她確實是因爲沈憐受了無妄之災。
蕭寧坐在沈憐牀邊不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憐的睡顏。
鄭清看起來倒是平和很多,坐在窗邊,甚至有些百無聊賴。
――這是眼鏡三人組離開房間時看到的最後的畫面。
“怎麼說呢,天降看起來……”
“一點也不着急?”
“有一股正宮氣勢。”
“趕緊走吧,小心隊長聽到打爆你的狗頭。”
房間內。
“重新認識一下,蕭寧。”
“鄭清。”
“林緋。”
“林緋,你不去看你男朋友嗎?”蕭寧笑道。
林緋愣了一下,然後如夢初醒。但她還是猶豫道:“那沈憐他……”
“有我照顧。”
“有我照顧。”
蕭寧和鄭清異口同聲。
林緋打了個寒戰,摔門走了。她在走廊裏搓了搓自己的雞皮疙瘩,“噫”了一聲。
秦晴回到房間,剛把門鎖好,就癱軟在了地上。
一堆亂碼,和一個“任務失”,是她截取到的最後一段消息。
沈憐沒死,身邊又多出來一個人,到底發生了什麼?
指揮組一定出事了,而他們又是單方面聯繫,所以現在她失聯了。
她揪着自己的頭髮,焦慮道:“我必須做點什麼,我必須做點什麼……”
“一切爲了……人類。”她喃喃道。
“對!一切爲了人類!”
在沈憐的房間內,無聲的硝煙瀰漫。
蕭寧想抽一根菸,但看見還在昏睡的沈憐,又生生忍住。他想了想,道:“我是在來基地的路上遇見他的,他當時過得很慘,身邊沒有一個人。”
裝什麼裝,那時候你也沒在他身邊啊。
鄭清的臉上全是感激之情:“感謝您照顧我家沈憐了。”
再怎麼樣沈憐也是我家的,您是個外人。
“我聽沈憐說,他和林緋青梅竹馬,從高中到大學一直是男女朋友。”
你又是哪裏來的妖魔鬼怪。
“可我聽您剛纔說的,林小姐早已另覓新歡。”
“和沈憐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也沒聽他提起過鄭先生。”
“誒?”鄭清詫異地推了推眼鏡,“時間很長嗎?”
“鄭先生,”蕭寧沉下臉,“您到現在還沒有證據能證明您認識沈憐,我有理由懷疑您圖謀不軌。”
鄭清的神色突然柔和起來:“他生日在十一月十四日,喜歡黑色,愛喫香菜,討厭茄子,雞蛋只吃蒸的和炒的,認爲薯條是世界的瑰寶,和甜黨勢不兩立……”
說到這裏,鄭清失笑:“我就是甜黨。”
他笑夠了,繼續說:“他喜歡博爾赫斯,不喜歡馬克吐溫,喜歡李商隱,討厭韓愈,因爲他是推字黨,他這個理由確實比較任性……我也是推字黨。”
“他會的東西很多,雜而不精,但演技登峯造極。他很戲精,喜歡吐槽,有時候看起來像個變態,但他其實沒有壞心。”
“雖然他小心眼,睚眥必報,像把刀子……”
“他哭起來很好看,笑起來其實很難看。但我不希望他哭……也不希望他笑。”
“他左手腕上有十七道沒褪的疤,胸口有一顆小痣,腰圍是多少我也不必告訴你……”
“他自然睡着時會有一個固定的姿勢。他現在從來不聽《夢中的婚禮》,因爲他以前用它催眠,後來用它也睡不着了,反倒聽煩了。他也不聽《藍色多瑙河》,無論用多麼美麗的曲子當鬧鐘,你也會對那首曲子厭煩的……我也煩《藍色多瑙河》。”
“但我知道他最喜歡的曲子是什麼,他沒告訴過任何人。”
“雖然他對一切都沒什麼興趣,但他沒有生病時……他其實喜歡暴雨。”
“他喜歡海綿寶寶,從小到大。”
“他小時候……他小時候……”鄭清突然一個恍惚,“我們是在醫院認識的。”
“他病號服上裹着黑色的大衣,這打扮沒什麼稀奇的,”鄭清道,“我當時就在想,他的眼睛真好看。”
正在這時,牀上的沈憐緩緩睜開了眼睛。
鄭清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的腦海裏全是沈憐睜開眼睛的這一幕。
晶晶然如鏡之新開,而冷光之乍出於匣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