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學習做一個特工（二）
十分鐘後邊走邊談的兩人來到鼓樓附近，這裏距離車行不是很遠，附近人員來往密集是個好地方。
“文川，這是我們大力洋車行地界，過了鼓樓就是其它車行的地界，我們只能在這拉客，不管去哪回來都準帶人，這是規矩。”
趙四嚴肅的說道。
燕文川看着眼前排列着十多輛車，車後都用醒目的字體標註，大力洋車行。
每個車伕穿着一件帶有標記數字的坎肩，趙四帶着7號的號坎這說明他進入大力車行很早，排號靠前。
“趙叔，你把這行的規矩都跟我說說，以免不懂事給您招惹麻煩。”
“好，我慢慢跟你說。”
趙四事無鉅細把行業裏的規則說了一遍，讓燕文川仔細記住。
“文川啊，你這身行頭不對。”
趙四看着乾淨的燕文川說道。
“怎麼了趙叔？”
燕文川還特意換了一身粗布衣服，怎麼還不對呢？
“哈哈哈...”
“一看你就是富家子弟，做我們這行講究一個穩、準、狠。”
“穩說的是拉車的時候不快不慢，不要有大的顛簸把客人顛出來。”
“準是說客人要去的地方，要迅速找對，不要不知道地方還拉客人到處亂跑，這樣客人不但不給錢，還有可能找你麻煩。”
“狠說的是，對自己要狠一點，近活遠活都要接，多跑，圍着這四九城多轉。”
“另一方面就是要價要狠，我們是一里路一個大子收錢。但是你要的時候要兩個大子，因爲我們回來的路上是不能帶客人的，要把這錢加在裏面，”趙四說道。
“那，人家要是覺得貴怎麼辦？”
“生意嘛，可以好好談，實在不願意加錢也要守住低價，不能亂來不然會壞了規矩。”
“有時候碰到大方的客人，也會有打賞的，但是不要亂收錢以免讓人覺得我們拉車人不實在。”
“我說你行頭不對是，你這衣服雖然粗糙卻顯得太乾淨，身上還帶着香味。”
“你看看我們這些人，那個人的衣服不是帶點油、幾個補丁、洗不掉的污漬，你看看你的衣服乾淨不說，一個補丁都沒有這樣怎麼去博取別人同情，怎麼會有賞錢給你。”
“你穿的比很多坐車的都體面，你讓坐車的人怎麼想？他會不會覺得無形中自己被嘲弄了呢？”
“還有你這臉太乾淨，要有點汗水、塵土、看上去你就是個可憐的拉車人。”
“還有你身板太挺，本來你就個子高，在這麼挺直身板會給客人壓力，要微微躬身，說話要玲瓏、辦事要體貼，一切考慮客人的感受。”
趙四說完從車把手上解下大水杯，用一個竹子做的看上去黑黑的像是很多年了，大口大口的喝着水。
“話說的有點多，平時我們是不在開工前喝太多水，以免拉客的時候尿急，耽誤事情。”
燕文川真沒想到，一個車伕裏面就有這麼多彎彎繞繞，從這方面來說，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特工。
燕文川開始微微調整自己的身體，按照趙四說的微微躬身，看上去不在那麼明顯。
趙四看到燕文川開始改變自己心裏很高興，這說明這個年輕人很務實，他喜歡這樣的人。
兩個人正在聊着，遠處過來一個男子要做車，燕文川看見來客人了，着急上去說話拉人。
卻被趙四拉住，燕文川不明白的看着他。
“這個也是規矩，要排隊你前面有車你就不能插隊，這會讓同行不喜歡你，把你孤立起來，”趙四說道。
燕文川沒想到拉車還這麼將規矩。
“那，這一天才拉幾個活？”
“這個點就是這樣，該上班了的都在工廠裏待着，那些體面的人都在政府部門上班，老師、老闆，都還沒出來活動，十點以後就開始忙了，你放心吧！只要你肯賣力氣一天五個銀圓不成問題，”趙四說道。
燕文川擡手看了一下手錶，現在九點二十，看來還不到忙的時候。
趙四一看燕文川的手錶，雖然不認識但是知道一定很貴，臉上有些抽搐。
燕文川看到趙四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差異自己又怎麼了？
“趙叔，我怎麼了？”
“你看看你這手錶，一看就是高檔貨，也不怕拉車的時候劃壞了，再說讓懂行的人看見，還怎麼相處。”
“這...”
燕文川沒想到這也影響拉車，自己的這款手錶是父母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瑞士手錶歐米茄，純皮的黑色表腕，銀白色的機械錶盤與內飾，看上去低調且不張揚，幾千美元不是很貴的那種。
想比較來到國內看到的浪琴手錶，黃燦燦的發着亮光，他更喜歡自己這款低調不奢華的腕錶。
趙四看到燕文川一臉不服氣的樣子。
“嘿！你還別服氣，你看看，你看看我們這些人，哪有一個帶手錶的，就算是有塊破的三手貨，也會當寶貝供着。”
“你倒好，帶着這麼高檔的手錶出來拉車，你笑話誰呢？”
哈哈哈
旁邊幾個一直聽着趙四教徒弟的車伕，哈哈大笑起來。
“我說老四，你這是從那個娘們哪裏撿回一個兒子，長得是不錯，看上去不像幹我們這行當的，”一個車伕大聲道。
“哥幾個不要亂說，這是剛來車行上工的小燕，你們以後要多照看着點，”趙四沒好氣得道。
燕文川是出來學習的，自然要尊重他們的意見，趕緊把手錶解下來放在褲兜裏。
這些生活細節自己以前雖然有所注意，但是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沒想到輕易被幾個拉車的識破身份，看來自己的差距實在太遠。
“還有文川，褲子問題一樣，鞋子太好不夠破，要像我們一樣把褲腿綁起來，這樣跑起車來纔不會踩到褲角把自己摔倒，連帶着客人也被你傷着，到時候就麻煩了。”
“是是是，趙叔我這不是剛來嘛，明天！明天我就把自己倒騰好，在來上工，”燕文川趕緊保證。
“恩，好樣的文川，知錯能改這碗飯還是喫的。”
“現在我教你怎麼拉車，看着，進來以後單腳挑起車把手，慢慢開始跑腳步稍微快點，重心放低一些，人借車力，車借人力，不要死死的拽着跑，這樣會累死。”
趙四一邊拉車一邊教他，等燕文川學的像模像樣的時候，時間到了十一點鐘。
這會來鼓樓遊玩、辦事的人多了起來，走累的、有急事的就開始往這邊走來坐車。
遠處過來兩個老外，黃頭髮綠眼睛一男一女，像是過來遊覽鼓樓的。
幾人一看是外國人，大活！
這些外國人給的都是英鎊、美元，這種活拉一個比拉一天賺的多。
“兩位要去哪裏，做我的車吧？”排在前面的一位車伕滿臉帶笑的問道。
兩個外國人好像剛來不久，對於中國話聽不懂，只有幾個簡單的詞語，不能清楚的表達自己想去哪裏。
車伕一臉茫然，不知道他們再說什麼，只能用手比劃，有個老車伕拿出自己手繪的地圖，讓他們指一下要去的地方。
只可惜畫的太粗糙，北平的衚衕一個連一個，別說外國人，就是來北平住幾年的也很多地方不知道。
兩邊都急了，哇呀呀的不知道在表達什麼？
燕文川看到這種情況自然要上前幫忙的。
“Hello，whereareyougoing”
兩個老外一臉驚喜，沒想到一個車伕說着純正美式英語。
“We'regoingtotheconsulate”
男老外開口說道。
“他們兩個要去東郊民巷的領事區，”燕文川對着旁邊的車伕道。
哈！
旁邊的車伕都是瞪着眼睛，看着燕文川，沒想到這小子還會說外國人的話，這可發財來。
要知道會點簡單英語，那拉車的時候遇到外國人就放便太多了，服務好的話賞錢不會少。
“老趙我看讓你徒弟跟着，正好他們兩個人，這次你先出車賺了錢回來請我們喫一頓大餐就行了。”
一個穿着四號坎肩的老車伕說道。
趙四也沒想到自己隨便幫助一個人，還是個有文化的大學生，這讓他激動的同時，感覺的人還是要有文化啊，拉車都比我們賺得多。
“那好吧，文川你在旁邊跟着，順便給他翻譯一下一路的風景，讓他們回去的路上不至於太悶，”趙四說道。
“好！”
Gentlemen，
兩個老外聽燕文川讓他們上車，沒在耽誤分別上了兩輛車，兩個老外興致很高一邊走一邊問燕文川問題。
很多北平的知識燕文川也不瞭解，就一邊詢問趙四一邊說給兩個老外聽。
當車停在領事小區的時候兩個老外好像還沒有盡興，拉着燕文川問東問西的。
在付車錢的時候給了兩個一人十美元，卻給了燕文川一百美元。
“這是你應該得的，自己收起來不要給他們，”男子偷偷叮囑燕文川道。
燕文川含笑道謝。
“哈哈，看來今天中午我不用喫大餅了，我們去東來順好好喫一頓，老趙你找了個好徒弟啊！”
“哈哈哈，沒問題今天中午我請，”趙四笑着道，十美元可是鉅款了，真是幸運啊！
“還是我請吧，我剛來又賺了錢還是我來吧，”燕文川說道。
“恩，老趙你這徒弟很實在。”
東來順裏一幫車伕大聲喧譁着，喫着美味的涮羊肉。
“文川，你在對北平各方面知識上要多瞭解一下，我們這行當給外地人介紹一些他們不知道的歷史，這很重要，”趙四喝了一口小酒說道。
“好，趙叔我會多去看些書籍的。”
“好樣的文川，來我們幹一個。”
接下來的幾天燕文川都是去北平站報到安排好工作後，就去車行拉車，瞭解自己拉到的客人是做什麼什麼工作的等等。
他要通過這些客人一個什麼樣的身份，怎麼穿着打扮，怎麼說話辦事，這讓他收穫很大。
晚上下工後回酒店研究北平歷史，快速掌握與人溝通的知識點。
很辛苦！
自己的手腳上都起泡了，但是他還是堅持拉着車。
一個穿着滿身補丁，帶着一頂破草帽，脖子上搭着汗巾，扎着褲角，穿着一雙千層底的破鞋的年輕人正在拉個一位客人跑向遠方。
你還看得出這個滿臉卑微笑容的年輕人是黨國特務？
你還能看出這個滿身臭汗的年輕人，是不久之前英俊不凡的燕文川？
你還能看出這個毫無軍人氣質的年輕人，是國黨的正規軍人？
也許還能
但是
他一直在努力改變着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