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六章 過年（上）
這裏是林爺起家的地方，甚至不少巡警私下裏都說這是龍興之地。
當然，也有人對此不以爲然，林爺牛逼是牛逼，可跟“龍”差的還有多遠吧？
每到這種爭論的時候，東便門駐巡所的巡警都會一擁而上。
“你還覺得沒什麼？那我問你，你見過像林爺這樣的，從一個巡街的小警員到威震津門的林處長，只用了兩三年？”
“什麼？你說只是個處長，還而已？姥姥！我告訴你，林爺這個處長跟別的處長可不一樣，你去廳裏打聽打聽，高廳長他老人家對林爺是什麼個態度，你再到憲兵司令部打聽打聽，林爺說話在那好不好使，你再到方面軍……”
這種民間“論戰”持續一段時間之後，至少在北平中下層老百姓羣體中形成了一種共識：林爺就是牛逼！
駐巡所，一身巡長制服的柱子正在辦公室裏擦桌子。
那張桌子已經被他擦的鋥光瓦亮，跟上了一層木蠟油似的，都出包漿了。
今天是年三十，柱子放下抹布，看了看天，這眼看就中午頭了，林爺跟小手哥他們還是沒回北平。
林爺去了津門，小手哥去了津門，鈕三兒去了津門，就連謝全哥都去了津門！
唯獨不帶我去，林爺是不是嫌我笨？
嘆了口氣，繼續拿起抹布擦桌子。
過了一會兒，副手敲門進來，一看柱子這樣，趕緊說道：“巡長，您放心吧，已經讓人到車站去看着了，只要林爺一回來，馬上就告訴您。”
柱子點點頭，當了這段時間的巡長，柱子也算有點氣勢了，要是闆闆正正坐在那裏，還真像那麼回事。
別看柱子覺得林爺可能嫌他笨，外面的人可不敢這麼想。
一來他是林爺的老班底，雖說只是東便門的巡長，但在外三區警署說話都很好使，乃至在京師警察廳都很有幾分面子，讓人不敢小瞧。
二來他雖然性子耿直不懂得拐彎，可這種特點配合上他的地位，不但不是缺點，反而成了最大的優點。
誰不說一聲柱爺這人公正仁義？
兩個有地位的人鬧矛盾了，甚至鬧的不可開交，最後沒辦法了，往往說一聲，“得，讓柱爺來評評理吧？”
等柱子去發了話，誰做的對誰做得不對，大家夥兒都得認。
聽了副手的話，柱子擺擺手，“林爺忙，回來了我也不去打擾他，就是想着他要是過年都不能回來，心裏挺不是滋味，林爺操持着這麼一大攤子事兒，不容易！對了，這都年三十兒了，留幾個值班的，然後把那些過年的東西都發下去，讓弟兄們早點回去歇着吧，還得陪老婆孩子呢。”
“哎！我這就去安排！”
發福利啦！
得益於林爺在東牆根黑市有份子，搞來一些緊俏物資自然不在話下。
受益於此，整個外三區都跟着沾光，而東便門駐巡所更是近水樓臺先得月，讓人羨慕的不行。
今年過年，柱子從例規裏多拿出了一份兒，又從大夥兒的例規裏收了一點，湊出來錢，到黑市上以遠低於市場價的價格買來很多好東西。
落到每個人身上，那就是一人五斤面，兩斤肉，兩斤三指厚的肥膘，兩條凍魚。
別覺得這些東西少，在這年月，小門小戶人家用這些東西娶個媳婦兒都夠了，說不定老丈人還得受寵若驚：你是娶我一個閨女還是娶兩個？
範老四也是東便門駐巡所的老人了，當初喫過林爺賞的鴨油酥燒餅的那種。
原本當巡警只是出於無奈：他上過私塾，後來趕上庚子年，爹孃都死了，家道中落以後他給人當賬房，可眼看這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沒過多久，當賬房的鋪子也倒了。
沒辦法，他的身子骨不允許他到碼頭上扛大包，有心去拉洋車又競爭不過那些郊縣來的棒小夥子。
好歹還算識幾個字，總算挑了巡警，這纔算有了口飯喫。
可這碗飯不是這麼好喫的，一個月八塊錢大洋，家裏有老婆和三個孩子，就算天天喫雜和麪，日子也是緊巴巴。
只能求老天保佑自己家裏人別生病，要是有人病了，那可真是擎等着閉眼歸西了。
可自從林爺來了以後，日子就變得不一樣了！
以前東便門的巡警在街上，除了趕趕乞丐，朝小汽車敬禮，沒有別的用處。
有達官貴人橫行霸道，更是連個屁都不敢放。
可現在呢？
東便門的轄區裏，甭管是做買賣的還是當官的，誰敢不給巡警面子？
誰敢不給巡警面子，誰就是不給林爺面子！
那種地位提升的爽感，遠遠超過生活質量的提升。
現在範老四出門，腰桿也挺起來了，說話也敢大聲了！
在所裏領了過年的東西，範老四慢慢往家走。
走到衚衕裏，更是慢的像烏龜爬。
沒多大會兒，就遇到了街坊。
人家一看，好傢伙！這是又發東西了！
八月十五就發一回，現在又發一回！
“哎，四爺，這纔剛中午，就下值了？”
範老四停下腳步，和氣的點點頭，“上司體諒我們，放了半天假。”
“您這差事可太好了，我看您這拎的，這是又發東西了？”
“嗨，沒發什麼，一刀肉，兩條魚，還有點煉油的肥膘，值不值錢不說，關鍵這肥膘可買不着，我兒子閨女早就念叨着想喫油渣，我一直愁着到哪買肥肉去呢，這下好了，總算能糊弄糊弄這三個小饞鬼。”
街坊羨慕極了！
這年頭，別人家能喫上白麪餃子都謝天謝地，好傢伙，你又是魚又是肉，還能煉大油喫油渣。
哎呦！
“四爺，我說四爺，那什麼，不知道您所裏還要人不，我家那大小子，轉過年來可就十七了，也認識幾個字……”
範老四打哈哈道：“好說好說，有信兒我準通知你。”
心想，你以前可沒少叫我臭腳巡，怎麼，現在又眼紅了？
就這樣，範老四一路打着招呼回家，到了家裏聽着孩子的歡呼，看着媳婦兒的微笑。
還沒喝酒就醉了。
跟着林爺混，就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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