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蠻族刺史的招攬
刺史蕭鄴正一臉惆悵地看着尉遲常送過來的軍文。
他自調任南定州以來，雖然不敢說宵衣旰食，累死在政務上，但也未曾懈怠過分毫，再加上身邊兒佐官們的吹捧，他一度覺得，南定州已經民心歸附，百姓們雖然陷於饑荒之中，但畢竟是嶺南，天然莊稼生長便利，自己只需要開倉放糧，挺一挺就能過去。
但尉遲常的軍文，徹底打消了他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默默的坐在那裏，讓手下人，一個個忐忑不安。
俺說，這裏是刺史府，接待的都是南定州的大事，你一個小小的遊擊將軍還不配給刺史大人上書。
可尉遲常不僅冒天下之大不違上了，而且還將下面的真實情況，如實稟告。
這讓一衆整日欺上瞞下的官老爺們，對尉遲常天然的多了幾分厭棄。
蕭鄴坐在椅子上，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的佐官們，許久之後才說道，“是我失察，讓百姓受苦，讓軍卒受苦，若不是尉遲常送來軍文，我還被矇在鼓裏，搞不好那天我又要披甲上陣。”
說着，苦笑一聲，“本官久經戰陣，披甲倒是無礙，怎麼也能殺出重圍，保住性命，可爾等又該如何是好？”
軍文被蕭鄴扔了下去，一衆佐官，包括長史崔炆在內，都直接來了個面面相覷。
事情已經嚴重到了這種地步了？
下面百姓喫不上飯也就罷了，連軍隊都讓地方的世家豪強給賣了？
簡直作死！
但話又說回來，事情已經發生，又該如何挽回呢？
這是所有人都關心的問題。
說實話，在場能混到州佐官的這個地步，基本上都是世家豪門之子，再不濟也是寒門新秀之輩，上面有一大把老師罩着，百姓的死活他們是不在乎的。
但是他們得在乎自己的死活啊。
當然，該嫌棄尉遲常的，還得嫌棄尉遲常。
這種事情，爲何不讓他們先知道，反而先告知此事，這豈不是讓他們坐蠟難受？
蕭鄴沉吟了一下，說道，“尉遲常終究是有些小家子氣，看起來雷厲風行，結果就滅了一個周家，當他還是在長安撒尿活泥呢！下令，我不要證據，最少再給我滅三個本土豪族，不殺人，軍糧哪裏來？”
長史崔炆低頭道，“亂世當用重典，殺幾家對大康有不臣之心的亂臣賊子，也能安撫民心。不然讓他們繼續首鼠兩端下去，南定永無寧日。”
蕭鄴掃視了衆人一眼道，“刀子不只是用來殺豬，也要能刮一刮腐肉，再給他下一道令，他所管轄區，不論文武官員，但有通敵嫌疑者，皆可殺之，抄其家。”
“我看他跟玉林縣一樣，是瘋了，竟然給本官上書，說要帶着兵馬去山上摘野果。”
衆人聞言，都有些顫慄，殺人無所謂，但就怕殺着殺着，殺到他們腦袋上。
大家被朝廷貶謫至此，升遷艱難，自然免不了大撈特撈，有些下面的腌臢事，沒有他們，也很難做下去。
到時候免不了被牽連，以蕭鄴的性子，怕是要倒黴。
但此時蕭鄴正在氣頭上，大家也不敢說啥。
掃視衆人一眼，將他們眼底的貓膩看在心底，蕭鄴冷哼一聲，繼續道，“還有，現在就上書給大都督府，要四千兵馬，派給尉遲常。刀不夠快，殺人也不利索。”
啥？還要給尉遲常派兵？
大家看蕭鄴的眼神，都覺得蕭鄴已經瘋了。
尉遲常手頭已經沒有軍糧了啊。
你再給他派兵過去，豈不是逼着他殺人，搶人麼？
蕭鄴的眸子幽邃，默默地看着桌案上的軍文，不知道是爲何意。
“平安兄，你若是來軍中輔佐我，以後家中定然可以少許多麻煩。”面對李平安的拒絕，尉遲常依然勉力嘗試。
只是李平安的反應跟尉遲常預想之中的沒有多大區別，“草民很榮幸爲將軍所邀請，可想到家中父母，卻難升起奔赴戰場之心，請將軍恕罪。”
尉遲常無奈，只能暫時離開，與老村長並行，圍着七裏堡轉了轉，回憶往事去了。
陳樹龍本來內心很是嫌棄李平安，卻不知道爲何，見到李平安竟然絲毫不貪圖尉遲常拋來的富貴，內心竟然對李平安多了幾分敬佩。
下意識地想要上前結交一二，卻不料李平安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低頭抱起一隻鴨子，撫摸起了鴨子的屁股。
待貴人走後，大嫂興奮不已，感慨地說道，“若是能真的幫着將軍做成了事情，咱們李家從此便要富貴了。只是平安你，爲何不應了將軍，只是輔佐，且身在嶺南，想要孝敬父母，並非難事。”
“位卑而權重，最爲遭人嫉恨，他自己都前途渺茫，讓我追隨他，豈不是要陷家族於險境之中？”
李平安心裏很清楚，這尉遲常就是上面的一把刀。
事情做成了，大人們領取功勞，順道還能隨意獻祭了安撫民心。
若是事情不成，大家也能輕易將黑鍋甩給他，畢竟是尉遲家的子弟，又給了潑天的權限，事情不成，與他們有什麼關係？
大嫂和二嫂聽完都有些懵，覺得李平安說的這句話，距離他們實在是太遙遠了。
“可別瞎說！尉遲常將軍怎麼會有事！他爹當年就是戍邊的大將呢。”
“小心細作聽了你的話，偷偷告你黑狀。”
大嫂和二嫂都對李平安的話表示了反對，在他們看來，尉遲常，就已經是他們這個小世界裏，可以見到最強悍的存在了。
而李平安則在院子裏繼續研究他的鴨子，說實話，在古代不幹體力活的時候，身心都是相當舒暢的。
雖然說鴨子的糞便味道很強勁，薰得腦袋不舒服。
家裏栽植了不少從林子裏找來了燈籠辣椒，這是李平安起的名字，因爲它們的長勢確實像是夜裏綻放光芒的小燈籠。
“大嫂、二嫂，這籬笆加高一點，鴨子的翅膀抽時間也剪一剪，這辣椒可是寶貝，別讓他們給禍害了。”
李平安移植覺得，辣椒是可以替代茱萸的存在，所以他在想盡一切辦法培育，此外還有蘑菇、木耳也是一等一的美味，也可以嘗試培育。
聽去而復返的老村長說，尉遲常去了邊關，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但看樣子挺惆悵的。
“沒什麼，咱們願意幫他摘野果子，已經是很大的幫助了。”
家裏人其實都有些心疼，這給野果子祛毒的辦法，對於老李家來說，真的很重要，在他們看來，別說是遊擊將軍了，便是天皇老子來了，都不想給。
老太太也是氣呼呼的，覺得李平安就不該答應這個事兒。
當初他的寶貝兒子，研究如何給這些果子祛毒，製作成豆腐，可是花費了不少時間。
但是李平安並不是很在意這些，他在意的是，自己能否一直推陳出新，找到更多的在災荒中，找到喫食的辦法。
人自己偷偷摸摸地掙錢沒多大意思。
解決百姓的飢餓，順道自己發了財，那纔是有意義的事情。
“平安叔，有客人要拜訪您。”王豆子今天要忙，便派了王果子在這。
只是這孩子，有些膽怯，動不動就朝着李平安喊叔，搞得李平安腦瓜子嗡嗡的。
王豆子倒是習慣了，笑着跟李平安說各論各的。
李平安本意想逗弄兩下王果子，結果王果子皺眉道，“平安叔，你快去看看吧，對方看起來凶神惡煞的呢。”
來到村子邊緣，李平安看到一架馬車，馬車上坐着一個身材肥碩的胖子。
正目光嫌棄地掃視着七裏堡。
李平安不由地快走了兩步，上前叉手道，“不知道有貴客至，有失遠迎。”
對方這才緩緩的看向李平安，看着眼前的李平安，只是微微笑了笑，“無妨，便是尉遲常，你都懶得親自迎接，更何況我一個無名之輩。”
說着，還禮之時，還不忘擺弄一下手中的珠玉。
李平安一看就是個真正的有錢人，而且從他的語調之中，還能聽到些許南越語的殘留，心中便明白，此人敢光天化日至此，應該是大康征伐南越時，加入大康的當地豪族之輩。
當下他淡淡的說道，“不敢，不敢，尉遲將軍之事，乃是在下不知道身份而已。”
那胖男子揮了揮手，繼續笑着說道，“好了，我也不跟你囉嗦，我直接跟你說了吧，我也是奉命前來，身後的貴人比起尉遲常，還要尊貴些，所以希望你能放一放你那倨傲之氣。”
李平安淡淡道，“請講。”
李平安的不冷不熱，讓對方的情緒有些不爽，他咳嗦了一些，“我家主人可姓莫，他老人家有話要對你說。”
此人說完話之後，就看着李平安，心想只要不是傻子，在嶺南道怎麼會有人不知道莫家，怎麼會有人不恐懼？
可李平安心想我又不是喫魚，我管你莫不莫的做什麼？
其實這就怪李平安孤陋寡聞了，因爲所謂的莫家，根基之地在嶺南道忻城，屬於羈縻州，州刺史乃是世襲官僚，正兒八經的土皇帝。
別看嶺南道地域寬廣，但是起碼超過六成的州縣，屬於羈縻州縣，便是狂到沒邊兒的蕭鄴也要給這些土司面子。
可李平安就是不懂，一臉懵逼地看着對方。
對方氣呼呼地看着李平安，最後無奈的解釋道，“我們家老爺乃是刺史，又有爵位在身，位列伯爵，便是你們州刺史，也要恭維的大人物。”
“哦哦哦！”李平安恍然大悟，但臉上並沒有什麼恭維之色，只是淡淡道，“您繼續。”
那人差點沒被李平安氣死，只能勉強繼續道，“我們家老爺說了，只要你願意交出野果祛毒之法，他老人家願意給你個將軍噹噹。”
將軍啊？
你只要不是傻子，要表現出該有的尊敬了吧。
李平安動都不動，等到對方都快急了之後，才似乎反應過來，“沒聽說過有姓莫的刺史。”
“李平安！”
對方直接大怒，直接李平安喝道，“不要以爲朝廷佔了嶺南道，這嶺南就是你們漢人的天下！你要是聰明，就乖乖地按照我們家老爺的要求行事！否則禍患旦夕之間，便要登門了。”
李平安雖然不知道什麼姓莫的刺史，但是一句你們漢人的天下，他就反應過來了，對方是土司的人。
但此時的李平安也有了火氣，要不是怕破壞民族團結，他現在就要抽刀子砍死對面。
李平安壓着內心的火氣，淡淡道，“刺史大人厚愛，本不該推辭，不過我這個人有個壞毛病，只跟我大漢兒郎交心，滾吧。”
等到這人走後，李平安冷笑道，“什麼玩意，一個羈縻州的蠻子，就敢跑我眼前裝，連五溪蠻都蹦躂不了幾天了。”
身爲華夏兒女，李平安的節操還是滿滿的，他就算是在漢家的地盤混不下去了，也不至於給那些蠻子當走狗。
倒反天罡！
李平安直接拒絕了對方之後，可對方似乎對李平安更加有興趣了，那廝走了之後，沒多久，就坐着馬車跑了回來。
這回態度恭敬了不少，而且還拉着整整一車的金銀。
當風吹過車簾，看着裏面金燦燦的時候，李平安都感覺眼快要瞎了。
但李平安依然說道，“我乃漢人，不會爲你們做事的，野果祛毒之法，也不會給你們。”
說完，轉身回家去了，而王果子也是一臉不爽地看着對方，皺眉道，“你快走吧，平安叔都要急了，不想見到你們。”
而尉遲常自從拜訪了李平安之後，就留下了幾個軍中人手，在此巡視。
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李平安竟然拒絕了莫家？”
尉遲常本來覺得李平安這個人有點狂，但在知道對方竟然能拒絕莫家的招攬之後，心態瞬間就變了。
人家連伯爵，刺史都能拒絕。
拒絕我一個小小的遊擊將軍算什麼？
馬背上的陳樹龍，看着眼前的雄關，感慨地說道，“我就說了，李平安不是那種人，你還非要派人監視他。我看人很準的。”
尉遲常笑道，“是啊，陳將軍看人很準。但他這麼看不起羈縻州的人，你心裏膈應嗎？”
陳樹龍無所謂道，“我們陳家自從投靠了大康，就沒有再當自己是蠻人。況且，你拿我跟那些蠻子做比較，你禮貌嗎？”
陳樹龍覺得尉遲常的思想有很大的問題，就瞪着眼睛說道。
尉遲常尷尬地說道，“你看看你，你又急，尊重和禮貌是打出來的，不是你打我，就是你幫着我打別人......”
看着打馬折返的尉遲常，陳樹龍一臉不爽地咬牙道，“你個騙人騙色的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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