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放歸
太皇太后強忍病痛，攔着不讓德元出宮，德元心中也無離宮之意。
在宮內，他是備受尊崇的“爺爺”，一旦踏出宮門，便只是位年邁的老太監。
那些昔日受他欺壓之人，甚至無需親自動手，只需指派幾個街頭無賴，便能讓他悄無聲息地消失。
德元不願，更不敢邁出那一步。
“洛氏何在？速速傳她來見我！”
太皇太后聲嘶力竭，眼眶泛紅，神色近乎癲狂，“哀家願向她屈膝，向她叩首，只要她能留下德元，哀家甘願做任何事！”
洛清清的連環計，一步一步讓太皇太后心力交瘁，幾乎難以支撐。
她本已穩定的情緒，被這一連串的動作攪得混亂。
更令太皇太后震驚的是，洛清清並非空談，竟真的釋放了部分宮人。
病榻上的她再也無法安然躺臥。
“太皇太后娘娘，皇后這是爲了您的福祉啊！”
小興子，這個小太監如今是洛清清身邊最信賴的內侍總管。
他勸慰太皇太后道，“您看，自皇后釋放宮人後，您的病情已有好轉，這不正說明祈福奏效了嗎？”
他本是秦澤煜一手提拔的心腹，而後被秦澤煜贈予洛清清。
德元之輩，這些年來對這些小太監們多有欺壓。
小興子如今只不過是秉公執法，公事公辦，沒有摻雜一絲個人私怨，已已經很難得了！
面對太皇太后的無理取鬧，小興子面無懼色，甚至顛倒黑白，將太皇太后勉強支撐的病體，美化爲“祈福見成效”。
太皇太后心中暗罵：不愧是洛清清豢養的走狗，與她同樣惹人嫌。
小興子卻用行動表示，他還能更惹人嫌：“太后娘娘，爲了給你增添福祉，給你祈福，永安宮中的那位娘娘，都大度地放走了貼身的楊嬤嬤！”
永安宮，楊太后的居所，提及永安宮娘娘，自然是楊太后無疑。
小興子話裏有話，分明在影射：需祈福者乃太皇太后，而楊太后尚且捨得身邊得力的助手，太皇太后卻對一老太監吝嗇不捨。
此舉，很是不妥。
太皇太后聞言，心中暗惱：我何時需要“祈福”了？
分明是洛清清的陰謀詭計，你們這幫人卻拿着雞毛當令箭。
在太皇太后心中，德元分量極重，不僅因多年相伴之情。
德元更是掌握着她的諸多隱祕！
一旦輕率地將這位心腹太監逐出宮，太皇太后心中不安啊。
怕會引發一連串的禍端。
難道要狠下心除去德元？
太皇太后心中又滿是不捨。
唉！都怪洛清清這賤人。
“小興子，你還愣在這兒？外頭正根據名單核查出宮的人呢，就差你這兒了！”
虞信心知太皇太后難對付，特意帶了錦衣衛前來助威。
他嘴上責備小興子，但在場衆人皆心知肚明，虞信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太皇太后臉頰泛紅，胸脯如鼓風箱般急促起伏。
見虞信踏入，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又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
在她眼中，虞信與小興子不過是宮闈中最卑微的塵埃，與身邊的德元相比更是雲泥之別，就連她宮中的貓狗也勝他們幾分。
未曾料到，這兩個如同螻蟻般渺小的人物，竟敢到她面前賣弄威風。
真是可惡至極！
“奴婢給太皇太后娘娘請安！”
虞信故作姿態地施了一禮，隨後，轉身而去。臉色瞬間陰沉，“德元，皇后娘娘欲爲太皇太后積福，故欲遣散宮中老人。”
“你離家數載，今朝終得歸家團聚，此乃何等難得的福緣！”
德元默然：……福緣？若此福緣予你，你可願領受？你這混賬也知曉，我離家年深日久。
這麼多年過去了，老家還有沒有親人都兩說。
再者，當年他是因爲家裏窮，孩子又多，父母特意選了不喜歡的他賣給了宮裏的太監。
那時候他纔多大啊，就遭受了這樣的酷刑。
衆多與他一同入宮的孩子，大多未能挺過初次的傷病高熱，早早夭折。
即便僥倖存活，他們這些無依無靠的小太監，在宮中也是地位卑微至極。
好好一個人，不知道怎麼就糟了貴人的嫌棄，一通板子就把人打死了。
德元在宮中目睹了無數生死，心也逐漸變得堅硬如石。
對於將自己送入這苦難深淵的父母，他心中更是充滿了怨恨。
德元意外獲得太皇太后的賞識，一躍成爲宮中聲名顯赫的大總管。
但他從未派人探尋過家人的蹤跡，更未曾想過給予他們絲毫照顧。
哼，還照顧？他不主動尋仇，已算是對得起那無情的雙親了！
他無父無母，無兒無女，身邊除了幾個虛情假意的乾兒孫，便是仇敵。
一旦踏出宮門，便是死路一條！
但德元機智過人，一見虞信現身，便心知今日出宮已成定局。
他可不想來個“敬酒不喫喫罰酒”。
德元身上的把柄太多，遠的不說，單單是最近半年裏，京城外、突厥軍營裏，德元就說不清。
要是虞信這小子追根究底，萬一落入錦衣衛的詔獄，他簡直生不如死！
近日來，錦衣衛風頭正盛，抄家逮人，京城大半被攪擾得人心惶惶。
那詔獄，比起龍衛大牢更是陰森恐怖，據說落入其中的人，不死也得脫層皮。
京城裏多家顯赫的勳爵與世家，都栽在了錦衣衛手中，男丁被貶至長平服苦役，女子則被充入官。
唉，這些往昔的權貴之家，一旦失勢，境遇竟比平民百姓還要悽慘。
德元作爲永安宮內侍總管，消息之靈通，無人能及。
德元不是貴人，除了太后，沒有半點依仗，他更加不敢得罪錦衣衛。
“娘娘！老奴出宮！”
撲通一聲，德元跪倒在太皇太后面前，他滿眼悽然，顫抖聲音，“老奴老了，不中用了，以後不能伺候您了！”
太皇太后定定地看着德元，眼底閃過一抹寒芒。
德元心裏一個哆嗦，他趕忙表態，“在宮裏這些年，承蒙娘娘的恩典，老奴才能有些體面。”
“咳！咳咳！”
話音未落，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本就佝僂的身軀更顯蒼老。
“老僕恐怕時日無多，疾病纏身，即使沒有娘娘的恩典，也應退出宮闈。”
“而今，娘娘賜予恩典，老僕出宮後尚能爲娘娘積一份福緣，真真是喜不自勝！
出了宮，老僕便安心調養身子，若城北那邊有需求，老僕定當竭力相助。”
德元的一番話，只聽得太皇太后眼皮直跳。
她知道，自己這個老奴才是在向自己表明心跡——
第一，他老了，病了，活不了幾年了。
太皇太后不用爲了保密而想辦法滅口。
第二，太皇太后在京城，也有她的幾個祕密據點。
不是在城北，城北只是個代號。
具體的位置，只有太皇太后和幫忙跑腿辦事的德元知道。
如果太皇太后真的不給德元留活路，德元就會把這些告訴秦澤煜。
若，太皇太后放過德元，德元在外面，倒是可以多幫太皇太后盯着那些人。
“罷了，你且出宮去吧！往後，望你好自珍重！”
太皇太后收斂起潑婦姿態，恢復了幾分身爲太皇太后的風範。
走吧！
都走吧！
出了宮，德元也可以幫她做事。
突厥那邊，應該會有消息傳來，畢竟秦澤煜已經派了使臣去王庭，向可汗索要贖金。
太皇太后不知道的是，突厥王庭不但傳來了消息，還派來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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