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哦!”程寒瀧繼續低下頭來喫飯。每次問到這個話題,他感覺媽媽就一直在迴避。他認爲自己已經不小了。有些問題可以敞開心扉去和父母交流。在他的印象裏,自己的爸爸就像一個神祕人物,唯一的作用就是偶爾給他帶來驚喜。至於“神祕”,就是神出鬼沒,有時他媽只能在家裏的東西擺放所呈現出來的細微變化來判定他的爸爸有來過,然後什麼也沒說就走了。至於“驚喜”,無非就是爸爸能夠在某一個被忽視的時間段遞給他一個高科技產物。然後說“這是爸爸從某個國家給你淘來的玩具。爸爸對你好不?”。接着就滿足了一個孩子在同伴面前所追求的崇拜心理。
記得有一次他斗膽問過他媽一次。“媽,您看上我爸哪了?”
“你不懂,你爸年輕那會就這副樣子。可時候我就喜歡特別的,你爸總給人一種新鮮感。”
“能不新鮮麼?他一年半載也不露一回面。放誰身上誰膩啊?”
“後來結了婚才知道,日子不是光靠幾個新鮮感就能夠過的。平平淡淡的日子纔可貴啊,我和你說這幹啥?你又不懂。”……
想了半天程寒瀧才發現他媽還沒過來。他放下碗,往門口走去。剛走過去,發現門口站着一個小孩兒,有點面熟。
“你咋跟這來了?”程寒瀧問。此刻程寒瀧的媽媽正呆呆的朝着一個小孩兒看。小孩兒就站在門口,低着頭。膝蓋上的血還在往外滲。髒兮兮的小手使勁攥着口袋。
“去,進屋把那瓶雲南白藥拿過來,就勢拿點紗布。”
“媽,您理他幹啥?他就是撞我的那個臭要飯的。”程寒瀧着急地說。
“甭管他是誰,他是個孩子不?這麼小怎麼就沒有人情味兒了?趕緊去!”程寒瀧不情不願地去拿。
“您怎麼讓他進來了?多髒啊。媽您就不怕咱家招蒼蠅。”看着小要飯的坐在沙發上,程寒瀧的火更大了。他媽並沒有回答他什麼,小孩兒的腿已經清洗過了,上面的皮磨破很大一塊。裏面粉紅色的肉露了出來。一上藥疼的小孩兒直呲牙。
“疼麼?”程寒瀧的媽媽輕輕揉着,小孩兒沒說話也沒搖頭。
“我媽問你話呢!是啞巴咋着?”
“你要看他不順眼就接茬喫飯去,要不就進你屋寫作業去,一會上完藥我就把他送回去。”
“啥?您還要把他送回去,爲一個要飯的您至於麼?”
“寒瀧你仔細看看,這孩子長得多像你小舅舅啊。”程媽轉過頭指着小孩兒興奮地說,程寒瀧沒有說話,賭氣的走到自己屋子裏。他也不能再說什麼,他的小舅舅已經成了他媽的心病。他沒有見過他的小舅舅,據說是他媽帶着玩的時候給弄丟的。一直沒找到。丟的時候才6歲。後來他媽一看見長得像的就會把這事重新從腦袋裏翻出來懲罰自己一遍。可人也會長大的啊!丟的時候是6歲,現在她自己的兒子都12歲了,怎麼還往5,6歲的孩子身上盯啊?
“應該走了吧?”程寒瀧走出臥室,程媽還沒回來,他一頭跌進沙發裏,猛然間想起剛纔那個小要飯就坐這,於是像觸電一樣彈跳起來。悶悶的坐到另一個沙發上。不知道爲什麼心情無端煩亂,他習慣性地從口袋裏掏出口香糖,慢慢悠悠地嚼了起來,他經常用這個方法打發無聊時間。
晚上很晚程媽纔回來,看起來很累的樣子。程寒瀧看着在門口換拖鞋的媽媽,漫不經心地問:“您給送哪去了?去了這麼大半天。要飯的還有固定地方待呢?”
“福利院。”程媽說,“那麼小的孩子沒人管那成?那管事兒的老頭還以爲是我扔孩子,說啥都不收,讓我出示了一大堆證件,幸虧有一熟人,要不着指不定磨嘰到什麼時候呢!”
“哦!”程寒瀧給程媽遞過去一杯水,娘倆有一茬沒一茬地聊着,外面的天空逐漸黑透了,陰鬱的天空看不到一顆星星的點綴,這個城市開始進入一片靜謐之中。
恩賜
第一卷:成長
第二章
第二天下午放學程寒瀧和吳振一起走,吳振先到了家,程寒瀧揮手和他告別,轉頭往東邊拐,一邊走一邊無聊地四處張望。忽然,程寒瀧停住了腳步。徑直往一個地方走去,還是昨天那個位置,還是那個小要飯的,正在那給一個大媽跪着,嘴裏不知道說着什麼,昨天程寒瀧的媽媽給他包紮的地方早就破爛不堪,紗布已經變成和泥土一個顏色。大媽左掏右掏,找出兩個鋼蹦兒,直接扔給那個小要飯的,小要飯的作揖道謝。
“我媽不是把你送福利院去了麼?你怎麼又跑這來了?”程寒瀧對着小孩兒質問。小孩兒並沒有回話,也沒有看程寒瀧,一直在扒拉手上那點錢。
“問你話呢,你倒是說啊!”程寒瀧推了小孩兒一下,小孩兒後退了幾步,還是沒說話,也沒擡頭看程寒瀧。
“丫的!我搭理你幹啥!”程寒瀧惱怒的離開了那個地方,一邊走還一邊忍不住地罵:“天生的要飯的命!”小要飯的看他走遠了,才擡起腦袋往程寒瀧的方向看,然後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回到家裏,程寒瀧對程媽說:“您昨天好心送到福利院那個臭要飯的,今天他又自己跑回來了,您就多餘管他,那種人多得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程媽臉色變了變,問程寒瀧:“真的咋的?你在哪看到他的?你瞅準了麼?”
程寒瀧說:“那紗布還在腿上裹着呢!”
程媽一聽是真的,心裏覺得難受,那孩子昨天在家裏上藥的情景又浮現在她的眼前,本來上藥的時候很疼他都沒敢出聲,一直在那裏吸氣,估計現在那腿上的傷又嚴重了。程媽嘆了一口氣,想起小的時候自己的弟弟在後面“小姐姐,小姐姐”地叫,後來說沒了就沒了,心裏就像堵了一塊鉛一樣沉重。
敲門聲再次響起,程寒瀧的心頭一緊,有一種不好的預兆。一般的大人都摸得到門鈴,只有小孩子才敲門。他慢慢地走過去看門。果然,讓他窩火的事又再次發生,那個小要飯的又蹲在他家門口,還是昨天那個姿勢,故作可憐的樣子。程寒瀧二話沒說,咣鐺一聲把門直接撞上,竟然還敢來!
程媽從廚房裏出來發現程寒瀧臉色不好,“剛纔是誰啊?”程媽問。
“打錯門了!”程寒瀧有些不耐煩,程媽看程寒瀧的表情有些奇怪,但是菜還在鍋裏就沒再問什麼。繼續回到廚房做飯。
不一會兒,那敲門聲又再次響起。程媽自己炒菜的聲音很大,也沒有再聽到。程寒瀧戴上耳機不去理他,等他聽完一首歌摘下耳機,那敲門聲還在。他怒氣衝衝地跑到門口,打開門揪住小孩兒的脖領子,一把提起了他,直接提到電梯裏,跟着拖到樓下,到了樓底下之後就往地上一摔,罵了句:“滾!”,也沒回頭再看,直接上了樓。
晚上程寒瀧一邊喫飯一邊看電視,電視上正在直播籃球比賽,程寒瀧恨不得鑽進去看,以至於有人敲門他也沒有聽到,這次是程媽開的門,她纔看見是昨天那個孩子又找過來了,似乎比昨天還狼狽一些,腿上的傷已經看不出怎麼樣了,全被黑乎乎的泥包住了。
程媽心裏一緊,還是把小孩兒領進了屋,她怕程寒瀧又生氣,就把小孩兒領到衛生間先幫他把腿清洗了,然後發現昨天的傷已經化膿了。程媽的手有點哆嗦地幫他上藥,小孩兒一直朝着程寒瀧那邊的飯桌上看,程媽嘆了一口氣,走到桌子旁邊盛了一碗飯,夾了點菜給小孩兒端過去,小孩兒一拿到碗立刻狼吞虎嚥起來,筷子還有些使不好,程媽又給他拿了一個勺,坐在旁邊看他喫。
趕上廣告時間,程寒瀧擦了擦嘴,這才發現媽媽不在旁邊,他直接往臥室走。經過衛生間那邊的時候發現門是敞開的,所以把裏面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程寒瀧猛地推開門,嚇了程媽和小孩兒一跳。小孩兒立刻哆裏哆嗦地把碗又放回了程媽手裏,用驚恐的眼神朝着程寒瀧看。
“我不是把你扔下去了麼?你怎麼又來了?”程寒瀧吼了一聲,又要上前去拽小孩兒,小孩兒拼命後躲。
程媽攔住他的手問:“剛纔他就敲過門,我問你時你怎麼不告訴我?”
程寒瀧沒有說話,又盯住程媽手中的碗。“媽,您給他上藥我沒意見,可您幹嗎讓他在這喫啊?您知道他有病沒病啊?”說完就拿過程媽手中的碗和勺子,直接丟進了垃圾桶。
程媽直直的盯着他看,程寒瀧毫不膽怯地對望,等着程媽的指責。然而程媽卻什麼也沒說,直接領着小孩兒走了出去,眼裏分明是失望。程寒瀧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不想了,籃球快開始了,愛怎麼着怎麼着吧,這麼想着程寒瀧就跑到屋子裏繼續看籃球。
小要飯的喫過飯,程媽又把他送了回去。程寒瀧這次連問都懶得問,就當這人從來沒來過,送走了就完事了。
第二天早上,程寒瀧剛一下樓,就看見一個像小要飯的人睡在樓底下的長椅上,身體攢成一團,還蓋了個破被子。程寒瀧從他身邊過的時候又看了一眼,的確是他。心想,速度真夠快的,昨天晚上我媽才把他送福利院,轉眼他就跟過來了,這麼點兒小玩意兒記性還挺好,每次都能找回來。
程寒瀧從他身邊走了過去,直接去上學。
結果接連幾天,小要飯的晚上都在他家門口守着,白天去要飯,早上就睡在他家樓下,總有一些人指指點點,最多也就是給點錢。沒有人像程媽那樣每天晚上跑出來幫他上藥,有時還叮囑幾句,臨走時還會往他口袋裏塞點錢。程媽看小孩兒的眼神越來越溫柔,真的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對待,看得程寒瀧都暗罵自己媽媽傻。
終於有一天,程媽天還沒亮透就趕去上早班,剛一下樓就發現了睡在長凳上的小要飯的,才知道他一直都沒在福利院呆着,甚至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程媽的心像被人捅了一刀,上班的時候心裏一直在想這件事,暗下決定讓這小孩子住到家裏去。只是程寒瀧那邊難辦一點,只要說通了,應該就沒問題了。
結果那天晚上程媽等了好久也不見小孩兒來,好幾次都聽錯了,以爲是敲門聲,就跑到門口去開門,結果一個人都沒有。
習慣了這幾天給他上藥,也喜歡看孩子不哭不鬧的樣子,有時候覺得那就是他小時候丟的弟弟,連眼神,神態都像。這樣一想就更加坐立不安,程寒瀧看見他媽那魂不守舍的樣子,冷哼了一聲,肯定又是因爲那個小要飯的。這麼多天他也已經習慣了小孩兒頻繁出現的事實,至於他媽的態度,他也就視而不見了。只要不妨礙到他,他就當此人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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