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部分
陸悠憫倒是神色平靜,緊跟着厲中信走了進去。屋子裏一片狼藉,碎花瓶,零零散散的血跡,還有厲中信凌亂的衣服。陸悠憫很明顯就看出了厲中信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當他看到牀上躺着的人是程世的時候,他還是震了一下。沒想到,厲中信竟已經做到這一步。
陸悠憫走了過去,小心地翻過了程世的身,這才發現程世的手已經變成了黑紫色,他趕忙將程世手上的皮帶解了下來。長時間如此緊緻的捆綁,程世的手久久沒有恢復血色,陸悠憫小聲地說道:“快,和我一起搓他的手,讓手恢復正常的血液循環。”
厲中信此刻無比聽話,和陸悠憫一起揉動着程世的手。陸悠憫略懂一點兒醫術,厲中信不想浪費醫生沒來的這兩分鐘的時間,而且陸悠憫是厲中信一個很信得過的助手,也算是多年的老朋友,厲中信在他的面前什麼事情都不避諱。
兩分鐘不到,一大批醫生帶着一大堆的器械已經站在了外面,厲中信給了一個眼神,陸悠憫便將那些醫生請了進來。厲中信在旁邊站着,看着氧氣罩罩在了程世的臉上,心裏說不出的感覺。旁邊的心電圖一下一下地跳着,厲中信死死盯着那個線路,如果不是能看到起伏,他甚至感覺不到程世是活着的。
大概忙了兩個小時,其中一個主治醫生終於停了下來,面露喜色地對厲中信說:“情況還好,現在已經脫離了危險期。”
危險期?厲中信一聽這話確實被震到了,自己真的有這麼粗暴麼?竟然把程世折騰到了這種程度。
“我們剛進來的時候,病人的心率已經不到20,而且頭部有嚴重的創傷,傷口沒有及時消毒造成化膿,再加上腦震盪,病人可能一時半會無法醒過來……”
看着厲中信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難看,主治醫生也只能儘量往情況好的一方面說。他見到程世下半身那慘不忍睹的傷口,大概明白了到底是怎麼樣造成的,不想眼前的這個人竟然殘暴到如此的程度,要是再晚一點兒,這個人就算不死也會致殘。
等到所有的人都走出了屋子,裏面就剩下三個人,厲中信緩緩地說道:“你先出去吧,這裏有我守着就行了。”
陸悠憫點點頭,輕輕掩門走了出去,厲中信慢慢地走到程世的面前。程世滿臉傷痕地躺在那裏,整個人都沒有血色,像是一個死人一樣。厲中信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像是該了這個人多少人情債一樣,愧疚不已。以前在他手裏死了人他都不帶皺一下眉頭的,現在看到這人臉上的傷便不能控制地心疼起來。厲中信將手放在程世的臉上輕輕的**着,一遍又一遍,怎麼也不夠。這會兒他已經徹底明白,眼前的這個人,必將成爲自己一生的一個軟肋。
恩賜
暴風驟雨
第十九章
第二天的下午,程世才醒來,厲中信一夜沒閤眼,就在辦公室的臥室裏面守了程世一宿。程世的眼睛緩緩地睜開了,厲中信就在他的旁邊,程世沒有側過頭,甚至,眼睛裏連焦距都沒有。厲中信柔聲問道:“要不要喝水?”
程世沒有任何的迴應,厲中信就當他是默許了,厲中信從旁邊的暖水杯裏倒了一杯溫水,慢慢地遞到程世的嘴邊。程世很聽話地喝了下去,然後便閉上眼睛休息。程世的反常讓厲中信明白了,程世這次纔是真正的生氣,他平時的大吼大叫只能叫一種情緒,如今的這種反常纔算是真的開始恨了。
其後的兩天,厲中信公司的事情一直是陸悠憫幫着辦理,厲中信就一直陪着程世。本應該是別人做的事情,厲中信全部自己做,他不放心別人伺候程世,也不想讓別人動程世。不過不論厲中信做了多少,在別人的眼裏是如何的震驚,程世始終都是一臉的冷漠。
程世的身體恢復得很好,兩天之後便可以下牀隨意走動了,厲中信將他接回了兩個人的家裏。程世似乎無比聽話,每天在牀上出來喫飯就是睡覺。餓了便喫飯,喫飯了就睡覺,實在睡不着了就望着外面,只是從來都是一副表情,也沒有拿正眼看過厲中信,每次厲中信對上他的雙眸,程世的眼裏總是空洞的,除了空白,厲中信在裏面看不到任何東西。
厲中信知道程世喜歡杜鵑花,便在院子裏面的空地上擺了很多盆的杜鵑花。如果直接捧一束花到程世的面前,程世是死也不會接受的。杜鵑花喜陽,一般在南方生長,就算是移到北方,也要在很溫暖的屋子才能開花。厲中信每天就叫人把已經盛開的杜鵑花搬到固定的角落裏,記住位置,等到晚上花被凍謝了再去換一批過來。
這一切程世都看在眼裏,除了噁心,他想不出任何的詞彙來相容厲中信給他的印象。既然已經做到如此之絕,幹嘛還要這樣假惺惺地回來討好。玩遊戲很有意思麼?程世的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只能怪自己太過倒黴,遇上一個心裏畸形的人,身邊有那麼多的女人不見他享用,非要拿一個男人來泄恨。
第二個星期,程世沒有和厲中信打招呼,便自己步行回了家。好久沒有這樣在路上散步了,經過自己曾經的學校的時候,程世聽到了校園廣播裏面傳出來的音樂。如此熟悉,只是沒有了廣播員,難道這麼長時間都沒人廣播麼?程世站在校門口,靜靜地朝裏面望着。這次有太多的回憶,有和鞏志一起滾過的草坪,有兩個人相逐打鬧的操場,有一起背英語的大槐樹……
曾經的快樂到現在都成了難以言說的痛,他現在過得好不好?他的心裏還裝着誰?假如時間能夠倒流,還回到那個衝突的校門口,或者是眼光燦爛的午後,夏日的草坪……我還會這樣麼?程世喃喃自語着問道。一年後的這裏,要第一次認識到是自己的錯誤麼?程世的心隱隱地痛着,沒用了,什麼都無法挽回了,等到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就已經都變了,一不小心再也回不去了。
偶爾有一兩個穿着樸實的男生從程世身邊經過,流露出很明顯的羨慕的眼神,程世苦笑了一下,真不知道他們在羨慕自己什麼。不過曾經自己還在學校裏單純地活着的時候,也是這副德行,總以爲穿得好,氣質好就算是活得瀟灑。現在親身體驗了才明白,原來一切浮華的背後都是無盡的空虛。
仔細算算,這個時候自己也應該讀了高三了吧。程世忽然間對自己一下子意識到的年齡大喫一驚。只有17歲,原來到現在他只有17歲,17歲就要回家去看自己的老婆,去抱自己的兒子。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升上心頭,程世感覺自己的脊背發冷,便很快地離開了這裏。
第一次來到自己的家,來到別人給的大房子。程世踏進家門的那一刻,就聽到了家裏的歡歌笑語聲。他遠遠地看過去,幾個人都在圍着一個人轉,有的人給他餵奶,有的人在旁邊呵呵笑着逗他,還有的人在旁邊看着,笑着……
這個人就是自己的兒子麼?程世忽然間覺得自己的腿有些麻木了,擡不起來了。他忽然間感覺到一絲隱隱的緊張,還從未對見一個人有這樣的心情,而這個人,還是自己從未蒙面的小人兒。
林玲擡起頭活動了一下脖子,在看到程世的那一剎那便動彈不得了。旁邊的程世的媽媽見到了自己兒媳婦的異常,也順着她的目光朝遠處看。見到是程世臉上立刻笑出一朵花,程世的爸爸沒有任何表示,不過也是面帶微笑。一下子過來好幾個人來接程世,程世反而有些受寵若驚。
“趕緊去看看你的兒子,白白胖胖的,比你小時候長得還俊,可水靈了……”
“哥,你可真牛,現在我的同學都沒有一個人見過咱家這樣的房子。”
“你說你怎麼一年都沒回來一次啊,小玲老是念叨你,知道你做大生意,可也得注意身體啊,岔空也得放鬆一下,休息休息啊……”
“……”
程世一直都是沉默着,徑直走到林玲的面前,蹲了下來,慢慢地看着眼前的孩子。孩子有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似乎不論從哪個部位看,程世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他的心經歷了好幾個變化,從緊張到驚喜再到現在的哀傷,程世用手撫着孩子的臉頰。孩子皺着眉頭哼了一聲,彷彿很不樂意程世的觸碰。程世淺淺地笑了,用手擰了一下孩子吹彈可破的面孔。
“哎呀,你的手沒輕沒重的,別給弄壞了……”程世的媽媽在旁邊打了程世的手一下。
林玲笑得很開心,她溫柔地說道:“媽,沒關係,讓他抱抱吧,下次回來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程世愣了一下,真的可以麼?他擡起頭,動了動脣,還沒說出話來,林玲就小聲地徵求道。“抱抱吧,孩子很乖的……”
程世雙手緩緩地接過,手裏的孩子軟得像一團棉花,程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抱,姿勢顯得很是奇怪。旁邊有兩雙手在護着,程世已經明白如今手裏的這個小人兒已經成爲了家庭的中心,而他,也有了一種沉甸甸的感覺。這個孩子就意味着責任,意味着他將來不論走到哪裏,做什麼,都要考慮到這個孩子的一切。
程世將自己的頭輕輕地低下,埋入孩子小小的肚子上,感受着孩子身上的那一分馨香。一種撕扯的痛傳到程世的腦際,孩子正在用手使勁地拽程世的頭髮,旁邊傳來一陣陣幸福的笑聲。程世微微擡起頭,朝着孩子的臉蛋親了上去,軟軟的一次觸碰,程世在孩子的耳邊輕輕地說道:“我是你爸爸,我叫程世,你永遠不要忘記……”
沒有在家裏住一宿,程世便急匆匆地要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林玲帶着哭腔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走之前給孩子起個名字吧!孩子一直都沒有名字,就等着你給起呢……”
程世頓了一下,從嘴裏清晰地吐出三個字:“程寒瀧。”
寒若冰霜,希望你今後能夠活得無牽無絆,不要像我,因爲心裏裝着一個人,便毀了自己的一生。
恩賜
暴風驟雨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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