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籌建
第五十九章籌建
安轡這會兒簡直恨不能唐文庸打他幾下消消氣了,雙腿一軟,立時跪倒地,摟着唐文庸雙腿認錯求饒起來。
秦錚就當沒看到這對主僕事情,順勢將酒杯往桌上一放,負手擡步,徑直踱到窗前,往下看去。
那邊廖文清襯了襯,也察覺到唐文庸並未真正生氣,何況他作爲地主,自然身負着緩和場面責任,笑着上前挽了唐文庸胳膊道:“不過是小廝一時莽撞罷了,文庸兄何必與他們計較,看下薄面,且繞了安轡這一回吧,畢竟他伺候時日久了,文庸兄乍一換人,反不如他貼心合意吶!”
唐文庸順勢擡腳將安轡踹開,狠狠地叱責兩句,也就隨了廖文清力道,一起走向窗前。
那日邱晨趕着車馬離開後,他就派人去調查了這兩人是怎麼認識邱晨,特別是唐文庸,平日是溫文謙和,怎麼就與一個山村婦人對上了,還能被邱晨生生氣得甩袖而去……秦錚倒是沒表現出什麼來,但能夠答應爲邱晨買馬,還主動派人替邱晨選馬,這似乎也與秦錚一貫冷酷有些偏差。
清水鎮一共就這麼丁點兒大地方,廖文清派出去人不多時就帶回了消息,包括唐文庸和邱晨集文齋如何相遇,如何衝突,後邱晨如何大勝,每一個細節都描述極清楚。當時聽得小廝繪聲繪色地描述唐文庸被邱晨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樣子,廖文清可是很不厚道地daxiao了一場。唐文庸雖然才華過人,偏偏爲人處事上有些書生意氣,愛書成癡,也愛馬成癡;又加之才華卓絕之人大多傲氣緊,自然不會將一個普通村婦看眼中,也不屑與一名村婦多言,直接拿銀子砸人買書事兒,還真是符合唐文庸脾性……
這會兒,挽着唐文庸胳膊往窗邊走,廖文清不禁又想起那個段子,嘴角就不厚道地翹了起來,而且心裏還猜測,唐文庸zaijian到邱晨會是什麼表情?能夠看到溫文如玉唐公子變臉,他還是很期待!
唐文庸沒讓廖文清失望,而另一邊秦錚淡淡開口,轉移了他欣賞唐文庸變臉注意力。
“這是那個買馬婦人?”
那語氣中淡然,漫不經心,彷彿他並沒這婦人身上關注過,也似乎早已經忘卻了邱晨容顏模樣。
可以看唐文庸笑話,廖文清對秦錚卻不敢懷有絲毫簡慢之心,哪怕只是漫不經心地一句算不上詢問問話。
微微一笑,廖文清道:“是啊,就是鎮北七八里外劉家嶴一位婦人。前段時間送來一味藥品質上佳,如今就擔負了敝店這味藥供應。”
或許是身爲商人下意識,廖文清沒有提及邱晨與他合作茯苓膏事情,也沒提邱晨掌握着配伍精巧藥方事情,只淡淡地提了供應藥物之事後,又晃似突然記起來一樣,追了一句,“對了,這婦人丈夫兩年前征夫邊關,據說死那裏了。”
這句話看似漫不經心,卻恰到好處地點出了邱晨寡身份!
唐文庸畢竟是負責後勤輜重,聽到事關他所轄事務,也顧不得生氣了,插言道:“征夫死邊關?那可收到朝廷生死文書?”
生死文書,是徵兵戰死或征夫死亡通知,也算是個證明。
只不過,古時戰爭都是人海戰術,一場大型對決戰後,死亡往往十之五六,有那慘烈之戰,死亡比例甚至能達到十之八、九,一場對戰下來,死者成千上萬,雖有生死文書制度,但官員們有太多戰後事宜要處理,疏忽遺漏上一些就很自然了。是以,每回戰爭後,總有一些人員生死未卜,連個消息也得不到,時間荏苒,漸漸地就連當年戰友也會忘記這些人曾經存過戰鬥過……只有家鄉父母妻兒,仍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心懷希望,期待着某一日兒子或者丈夫或者父親,奇蹟般地返回家中來。
這說還是正式兵丁,征夫不過是徵用民壯,用來運送糧草輜重,或者做些苦力勞役,這些人待遇管理上就混亂了些。加之,民壯多爲非戰爭傷亡或者被俘,這其中情況複雜多樣,被俘或者逃跑也大有人,死傷情況就是難以統計,也沒人肯花心思費時費力地辦理,故而也就造成了,雖有生死文書制度,事實上,民壯死亡多無人理會,也多無生死文書送達家人手中。
這樣事情,秦錚自然知道。唐文庸也不是不知,卻因事關他所轄事務,難免會質疑一下。
廖文清這回挺厚道,沒說別,只搖頭答道:“那倒沒聽說。好像沒有收到生死文書,只是一個同去村人帶回來口信。”
唐文庸點點頭:“這些征夫大多隻是運送糧草輜重,很少真正參戰。不過,他們反而比士兵多了些驚恐畏懼之心,誤傳死訊之事並不鮮見。”
廖文清點點頭:“那倒也是……不過,同去之人俱已回鄉,卻獨不見那婦人丈夫,也難怪他們會相信!”
這個話題說到這裏,似乎已經到了頭,轉而,廖文清就和唐文清談起了藥物供應之事。戰爭打得是人是輜重糧草,自然戰後傷員醫療救治也同樣少不了大量藥物消耗。能夠成爲大軍藥材供應商,絕對可以收穫巨大利潤,但也絕對需要雄厚財力爲後盾,還要與軍方掌權者關係足夠密切。
這一次,廖文清可是好不容易纔和秦錚、唐文庸搭上話,初幾日他只是一個地主之責,心招待,全程陪同。到了臨別,他才委婉地詢問起大軍藥材供應。
說起大軍醫備,唐文清也不由掛了濃郁憂色,甚至還有些隱隱哀傷。
大規模戰爭後,死亡人數只有大半是當時就死戰場,另外近一半都是受傷後,醫治無效,或傷口感染惡化,或失血過多死去。而這些人中,有些人傷口其實並不嚴重,若是救治過來,完全不影響日後生活,甚至還能再次提刀躍馬上陣殺敵……可就是這樣一些人,卻因爲不太起眼小小傷口感染惡化腐爛而死去,死前還大多飽受傷痛折磨,死狀悽慘無比!這些不僅僅是溫文唐文庸,就是身經百戰秦錚,每每想起也會不由動容!
相對於唐文庸隱惻,秦錚對於死亡感受爲直接,爲貼身切膚。當男兒披上戰袍走上戰場,就已經有了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準備,但沒死血腥殘酷廝殺中,沒死敵人刀槍之下,明明已經從戰場上僥倖活了下來,卻又死傷口惡化之下,不得不說,前一種死亡是充滿了悲壯激昂,但後一種死亡,雖然痛苦絲毫不差,但這種死亡就少了激昂豪壯,只剩下無奈和悲涼,還有沉重痛苦和無不甘……
作爲主將,一般後勤事務他都不會多加置喙,但今日,廖文清談及戰時藥物供應,他不知怎麼地突然想起這些時日得到一些消息,心中一動,秦錚淡淡道:“若是你能夠拿出效用佳療傷藥,我就做主將大軍藥材供應交給你!”
廖文清初聞此言,自然是大喜,少頃,就不由皺了眉頭。他們回春堂能夠這一州一府穩居藥行翹首,自然有他們獨家配方祕藥,但回春堂一貫善於內科病診療調養,婦兒疾病也算是小有所成,但獨獨對外科刀槍傷沒有祕方佳藥。每一個藥行醫館,甚至每個郎中大夫,都有自家診療祕技祕方,珍之重之,絕不會外傳。回春堂非常想要大軍藥材供應,但怎麼滿足秦錚這個要求,廖文清卻沒有絲毫頭緒!
不過,這會兒不管他心裏怎麼想,怎麼爲難,面對秦錚許諾,他還是要表現一下自己感激和努力,於是,廖文清一改多日平等論交,第一次正了神色,恭恭敬敬對秦錚作揖施禮道:“秦將軍此言文清記下了,一定力尋找到效用上佳療傷藥。”
“不必如此,若是你真能尋到上佳療傷藥,不僅是我,就是前方所有將士,都會感念你廖家。”秦錚難得收了一貫淡漠,同樣鄭重了表情。
廖文清連道不敢。再擡頭,秦錚已經轉了頭,繼續透過窗戶看起樓下街景來。那婦人帶着家人已經走遠,街上人來人往,他很也就失了興趣。
送行酒已經喝過,該啓程了!
前方戰事雖不激烈,小型遭遇戰、伏擊戰,卻也時有發生,作爲一軍主將,他來到這個小鎮,雖然是得了良駒到此消息過來購馬,那些馬匹卻早幾日前就送走了。而他此又多盤桓了幾天,對他來說已經算是破天荒了。
邱晨可不知道這幾個人勾心鬥角,言辭往來,這會兒,她正滿心愉地看着兩車又厚實又沉重青磚,樂眉開眼笑呢!
楊樹勇站她身邊,看着妹妹歡喜,也禁不住笑眯了眼,略帶得色道:“磚窯老程頭還是挺夠意思,給咱們是大磚,算得卻是小磚價,一塊便宜兩文!要少了不覺啥,咱們拉院牆用多了,一千塊就能省兩吊錢。算下來可省不少。”
邱晨笑着揚眉問道:“大哥,那人家老程頭不會賠本兒吧?”
“賠本兒倒不至於,不過,老程頭是沒打算掙咱們這份兒錢。”楊樹勇笑着道,“我高興是,大磚堅實多,用大磚拉院牆,能比小磚耐用許多年。”
“哦……”邱晨對建築材料根本沒啥概念,她拿手中青磚厚實、沉重,是比她現代常見紅磚尺寸大,但並不知道,青磚居然還有大磚小磚之分。默了片刻,邱晨暗自決定,再去運磚時候,將自己配製燙傷膏給程家帶上兩瓶,算是禮尚往來吧。想必燒窯人家燙傷還是常見,有了她配製特效燙傷膏,用起來也方便些。
邱晨心裏盤算着,目光馬車上一轉,居然還看到了許多青瓦,微微一怔,隨即恍惚記起,印象中某些老建築院牆並不像現代院牆那般簡單,‘牆’頂部,還會加一層類似於屋頂附屬物,讓院牆除了安全護衛和隔斷內外往來基本作用之上,還多了一層裝飾作用,讓再普通不過一堵磚牆,也能夠成爲一種風格各異風景。
楊樹勇拍着車上青磚青瓦道:“這輛車磚瓦都是搭配來,下半晌,我和二魁再去拉一趟,剩下,老程頭明天僱車給你送過來。”
邱晨立刻道:“人家老程頭價錢上給讓了,運費可不能再讓人家出!”
楊樹勇haha笑道:“當然,人家老程頭夠意思,你大哥也不能那麼沒夠兒不是。妹妹放心吧,大哥已經把車費給老程頭留下了。”
邱晨笑着點點頭,這才招呼周氏帶着兩個孩子分坐到兩車車轅上,馬鞭兒一甩,馬蹄噠噠,車輪轔轔,一家人歡歡喜喜地返回劉家嶴。
出發之後,邱晨就從包袱裏拿出鎮上買肉包子來,遞給楊樹勇和二魁。他們倆一大早出門,一上午又是趕車又是裝車,這眼看都過了午時了,自然餓了。看到邱晨遞過來大肉包子,都高興地眉開眼笑,大口大口地喫起來。
邱晨拿了一隻葫蘆遞給楊樹勇,一邊兒笑道:“辛勞了一上午,大哥餓壞了吧?先將就喫兩個包子墊墊,等咱們到家再好好喫飯。”
楊樹勇嚥下包子,接過邱晨遞過來葫蘆喝一口酒,暢意地眯眯眼睛,笑呵呵道:“有肉包子喫有酒喝還算將就?我們平時趕車只能啃個黑麪乾糧,跑到路邊水溝裏喝口水,早就習慣了,哪有那麼嬌貴!”
楊樹勇說這些話時候還樂呵呵,滿臉平靜自然,沒有絲毫叫苦抱怨意思。邱晨聽耳中,卻暗暗嘆息,甚至生出一種心疼來。
大哥年齡也不小了,眼看四十歲人了,爲了養家餬口還風裏來雨裏去地趕車,春秋兩季還好,冬天就要忍着刺骨寒冷,夏天又要頂着熾烈日頭……實是太辛苦太不容易了。
雖然和楊樹勇、周氏僅僅接觸了兩天,但這二人對她這個妹妹毫無作僞疼愛和關心,還是讓邱晨心中隔閡陌生漸漸消去,不知不覺地,已經慢慢地將他們接受成了自己親人。也開始不自覺地會心疼,會替他們打算起來。
悠悠晃晃,一行人回到了劉家嶴。
滿囤和青山、慶和等五六個鄰人看到磚拉回來,都主動地過來卸車。劉三河也不知從哪裏鑽出來,也拖拖拉拉地跟着衆人一起搬運青磚。只不過,別人一趟都是搬五塊,他卻每一回只搬三塊。
青山和另一個叫劉佔祥小夥子,看不過去,笑話、擠兌,人家劉三河卻依舊一臉笑嘻嘻表情,別人笑他也跟着嘿嘿地笑上一陣子,甚至還跟着附和幾句,好像說根本不是他。這樣滾刀肉,即使青山和劉佔祥這樣熱血小夥兒,沒多大會兒也覺得無趣了,乾脆不再搭理他。
邱晨則把兩個孩子送到炕上休息,和炕上做針線二魁家打了招呼,轉身就去整治午飯。搬運磚頭可是重體力活兒,飯菜跟不上可不行。饅頭是頭天蒸好,熱一熱就行,只要炒兩個菜,熬鍋湯就成。
蘭英和慶和、青山家都過來要幫忙,蘭英還歉然道:“我也不知道你們幾時回來……”
邱晨一邊兒忙乎,一邊兒笑道:“連我也不知道中午回不回來呢,你們怎麼給我們做飯?行啦,我來回坐馬車,又不累,就做頓飯累不着。”看三人還有些過意不去,邱晨就乾脆給她們安排了活計:“你們看不下去,就幫我把那些纔買回來碗筷啥洗洗。”
蘭英三人這才換了笑臉,笑着去拆了買物品包裝,端了一盆水,稀里嘩啦地洗起來。
今兒買肉類倒是不少,但豬頭豬蹄兒豬下水燉起來費時不說,還需要清洗好半天,自然是來不及做了。幸好,肉販搭了兩盆豬血,邱晨就多舀了一勺葷油,放入蔥段蒜片熗鍋,然後放入豬血片爆炒。爆炒豬血還應該放辣椒,可自從來到這裏後,邱晨還沒見過辣椒這東西,想起曾經從哪裏聽說過,辣椒是哥倫布發現大陸後帶回了歐洲,傳入中國時間短,大概清末才普及開了,也就瞭然了。這個時代大概相當於中國歷史上元末明初,離哥倫布發現大陸還有好多年呢,她也就不奢望了。
等到豬血片炒到油汪汪都變成了暗褐色,就可以出鍋了。臨出鍋,邱晨又加入了一小撮茱萸粉,沒有辣椒年代,中國人就是用茱萸粉來充當辣味調味品。
接着,邱晨又下葷油熗鍋,放入蝦皮醬油做成調味汁,然後放入汆過水菠菜段兒,拌勻就可出鍋。這道熗菠菜,顏色碧綠,味道鮮嫩清脆,非常爽口。重要是,速度。
兩個菜出鍋,男人們也卸完了磚。看到幾個人都是一頭大汗,邱晨趕忙拎了壺熱水給幾個人洗臉洗手,屋裏周氏則用葷油白菜絲熗鍋之後,速地做了一鍋白麪疙瘩湯,又端了饅頭和兩盤麻油鹹菜絲上桌,招呼幾個人喫。
滿囤、青山幾人都稱自己喫過午飯了,二魁也說喫過包子了……都被楊樹勇笑着拉到桌旁坐了。劉三河不用人讓,笑嘻嘻地跟衆人身後,也蹭到桌邊坐了。邱晨看到卻也不好出聲趕人。兩張剛買回來大方桌拼一起,上邊油布一苫,再擱四根條凳,真是整齊又體面。這些鄉里漢子往這一坐,雖只有兩菜一湯,卻自覺和坐席一樣了,一張張黑紅臉膛上都溢滿了笑容。
喫着飯,滿囤轉告了他爹去請來開工吉日吉時,還好,東山上曲半仙也挺知趣,沒給指太遠,就一天後,也就是後天。比之邱晨打算也不過推遲了一天,倒正好把磚石之類材料備齊,基本算不上耽誤工期。
喫過飯,喝杯水稍歇片刻,楊樹勇和二魁趕着車再次去運磚。這一次,青山和劉佔祥主動跟着車去裝車。滿囤則領着其他人開始清理林家柵欄周圍荒草碎石。這些活計不動土,也談不上破壞了吉時吉日什麼。
等這些男人們喫飽各自去幹活兒,邱晨和周氏這才帶着孩子們收拾了桌子盤碗,重端上飯菜喫飯。又笑着招呼過來幫忙二魁家:“你窩竈坑裏半天了,還是趕緊洗洗手歇會兒吧!”
二魁媳婦笑着洗了手,道:“我這胎安穩很,你放心吧!”
邱晨也不勉強,笑着拿出從鎮上剛買回來一包葡萄乾兒,抓了一碟子,送到二魁媳婦面前:“喏,這個酸甜兒,你多喫點兒。我買了一大包,待會兒你家去時候再捎上些,啥時候想吃了,捏幾顆放嘴裏便宜。”
這一次去鎮上,邱晨還是沒能買回想了已久木澡盆。一來是馬車拉磚沒有太多空間裝載。二來,她逛遍了整個鎮子,居然沒找到有木澡盆賣!
還好,買了兩套桌椅並幾張條凳回來,這不,一到家就派上了用場。此時,幾個孩子婦人圍桌而坐,也都特別歡喜。幾個孩子卻沒個安穩,坐下起來。
山子和石頭坐一條凳子,山子一擡屁股,坐另一頭小石頭嘴裏正喫着呢,一骨碌就連凳子一起翻了過去,滾了軲轆,登時嚎起來,又被嘴巴里菜給嗆住,又是一陣猛咳……
周氏反應,上前一把將石頭抱起來,拍着石頭肩背,一邊哄着:“呼嚕呼嚕毛兒,嚇不着!好了,好了,別哭了,再哭好喫都被哥哥姐姐們喫沒了……”
邱晨則抓了一把糖塞進石頭小手裏:“石頭是好孩子,喫糖不哭了!”
還好,村裏孩子們都皮實,剛剛還嚎像是要斷了氣兒,一把糖攥手裏,臉上還掛着淚呢,已經嘻嘻笑開了。
另一邊,二魁家也拍打了山子兩下,呵斥着他不知道照顧弟弟,旁邊幾個婦人笑着勸慰兩句,就繼續喫開飯了。
這兒喫飯可沒什麼食不言規矩,孩子們一邊喫,一邊兒歡笑吵鬧,幾個婦人也一邊喫一邊嘰嘰咯咯地扯着閒篇兒。這種情況,邱晨一般是隻聽不說,雖說婦人們言語多有荒謬不實之處,卻也不失爲了解村裏情況一個途徑。
喫着喫着,她不由又想起,若是楊家幾個侄兒真過來,人少時間短還好,可以和林旭一盤炕上擠擠,若是真如她說那樣,大點兒孩子都過來,再常住話,林旭那盤小炕別說擠不下,時間長了也會影響到林旭讀書學習。唉,還真是捉襟見肘啊。
這麼一盤算,連房子都要建起幾間來了。
邱晨收拾了碗筷,哄睡了阿福阿滿。想了想,乾脆抱了布匹纕子,把二魁媳婦送回了蘭英家。這幾天林家都會沸反盈天熱鬧非常。那個情況下,二魁媳婦一來沒辦法安心做活兒,二來萬一磕了撞了,可就是大事兒了。還是讓她自己家裏安心做活兒,清淨也安全。
送了二魁媳婦回來,邱晨就去收藥,並將上一批羅布麻銀錢兌付了。衆人拿了沉甸甸銀錢,自是歡喜不。
有幾個婦人看到林家一片繁忙,主動留下來幫忙。該準備什麼做什麼,邱晨哪裏知道,幸好有掌家多年周氏,熟練有度地一通安排,一羣婦人都各自領了活計開始忙乎。
借桌椅板凳,借碗筷杯碟,借各種廚房用品……還有人用引子和麪發麪。後日開工,明天就得把饅頭蒸好,而今天就要把面發上。
開工後,至少有一二十號壯勞力喫飯,幹又是重體力勞動,每一頓每個人一斤饅頭還不一定夠呢,蒸饅頭可是個極其艱鉅任務。
周氏安排井井有條,邱晨看着自己根本插不上手,乾脆搲了飼料去後院喂香獐子和幾隻母雞。邱晨還算寬敞後院轉悠着用步子丈量尺寸。
剛剛想到蓋房子,她是真動了心。
之前總是顧慮動作太大,太暴發會引得人眼紅嫉妒,再給他們一家下絆子。若是真能夠把幾個侄兒籠絡到身邊來,這個顧慮也就不擔心了。如此琢磨起來,添人口蓋房子竟是相得益彰事兒了。
照目前物價水準,她這次賣藥所得一百二十兩銀子,起一個整齊二進院落也足夠,但還是要照顧周圍人目光,還是要量避免不必要麻煩,即使把幾個侄兒都招攬來,林家還是不能隨興施爲。另外,蓋房起院牆之餘,還要留出一部分銀子做啓動資金。皁製出來了,她準備再上一個制皁小作坊,制皁無論四季都能做,就不必如此依賴羅布麻茶了。這幾天,送來羅布麻數量已經開始減少,可以想見,不多久,山上羅布麻採光了,炒制羅布麻茶事情恐怕就要停下,或者想辦法去周邊村子收購了。
於是,邱晨很做出決定--主屋和東廂房不動,而是貼着西院牆加蓋三間西廂房。
不過,既然有了蓋屋念頭,這個院子各處建設就要有一個全局統籌規劃。
這個當初林父圈下來院落不小,比之人口衆多滿囤家也絲毫不小,反而因爲林家建房少,顯得寬敞了。後院足有兩三畝,之前只種了六七株果樹。如今即使入住了香獐子、雞隻和馬匹,卻仍舊很寬敞。但邱晨設想二進院子,可沒有給這些動物留地方,邱晨畢竟保留着現代生活習慣,讓她和牲畜家禽混居一個院落,每天呼吸空氣中都要充滿着各種糞便、草料氣味兒,她是絕對無法適應。而解決這種矛盾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仍舊像現這樣,給家畜家禽們另闢一個獨立院落,將雞舍、香獐子圈舍和馬廄都放裏邊……
她目光慢慢地越過低矮籬笆牆望向後邊荒坡,眼睛不由一亮。這一片大概四五畝荒坡,地勢平緩,土層厚,也沒有高大樹木需要砍伐,那些灌木荒草稍加清理,再平緩一下,就成了好宅基地。把原定院落後擴出去,就成了一個諸方面俱佳後院。
其實,她也可以暫時不動買地注意,但她建房jihua並不會推遲太久,如今拉了院牆,到時候再推倒擴建,就太勞民傷財了。
打定主意,邱晨出了後院。
兩套豬頭、豬蹄兒等都洗淨收拾好了,農家婦人們很少整治這些肉食,都沒敢擅自動手。邱晨就把屋內屋外兩口大鍋同時生了火,首先把豬頭豬蹄兒放屋內大鍋裏燉上。蘭英三人則清洗起那兩套豬下水。有了一次清洗經驗,這一次收拾起來動作麻利了不少,很就先把心肝脾肺洗乾淨放進鍋裏汆了水,另一邊腸肚之類也揉洗乾淨,同樣汆過水,這才一起放入鍋內,添足水,大火開始燉。
看看天色,已經臨近傍晚,林旭應該很就下學了,邱晨就回屋給已經睡醒阿福收拾了衣衫,揣了三個十兩銀錠和幾兩零碎銀子,和周氏、蘭英打個招呼,領了兩個孩子,挎了個小笎子,裏邊放了幾尺青色細棉布尺頭和兩包點心,直奔村西私塾方向而去。
果如邱晨所料,母子三人半路迎上了放學林旭。
邱晨就將準備買下後邊荒坡和前面窪地打算和林旭說了,買地建屋都是大事,大哥沒了,大嫂卻仍舊如此全心全意地爲林家操持,林旭只有感佩和歡喜,自然毫無意義地答應下來,伸手抱了阿福,又接了邱晨手上笎子,邱晨也把阿滿抱了起來,一家四口相跟着,走進劉家嶴村正劉玉貴家門。
劉玉貴,往上數四代和三奶奶一支是一家,不過三奶奶那一房是長房,村正一職一直那一支延續。但三爺爺壯年病逝時劉金才年幼,無法繼承村正一職,於是,經過族老合議,就轉到了劉玉貴這個三爺爺族弟頭上。近二十年過去,當時年富力強劉玉貴也已經垂垂老矣,再過年就是七十歲高齡了。這個時代,四十歲就能當爺爺,七十歲連曾孫子都有了,真正是名副其實老人了。
原來村正職位交給劉玉貴時候,族老們還有一個附議,那就是等劉金才成年後,村正一職還要還回去。只不過,時間久了,劉玉貴村子裏爲人處事也算公正,倒是積累起不少威望,當年幾個參加合議族老也日漸凋零,基本上都離了世,歸還村正一職事就被擱置下來。隨着年齡增長,劉玉貴每每總有些心虛,隨着他精力日漸消退,也總覺得村裏人對他尊重不復往日那般真誠了。
今日過午,劉玉貴老爺子去村中溜達時,聽聞村東林家準備拉院牆,他還覺得受了輕視,還暗暗發狠,等林家院牆動工之時,他定要叫上村裏族老村老們一起,去阻止林家動土。哼,林升死了才幾天吶,就大興土木起來了,真是連基本喪禮都不顧了!還有那個林升家,一個還熱孝寡婦,居然不安於室,不說安穩爲林升守喪,安穩把兩個孩子養大,天天弄什麼炒藥作坊,還轟動全村乃至四周圍村裏,都上山採什麼羅布麻,哼,不過是些沒人要茶棵子罷了。也不知道那婦人怎樣與人瓜葛,居然有人真拿了銀子過來收貨……別看村裏那些得了錢人都念叨着林家好處,劉玉貴可自覺看得清楚,沒瓜沒葛,誰會傻了拿銀子過來買那種只能餵豬喂牛野菜?
這邊兒劉玉貴正盤算着喫過晚飯就去幾個族老村老家裏走走,約好屆時同聲同氣,要給林家一個警告,這裏是劉家嶴,還是他劉家說了算,不是一個單門獨戶林家能夠想幹啥就幹啥。
劉玉貴兒子劉滿銀走進來,滿臉喜色地老爺子稟報道:“爹,林家娘子和林旭過來看您了!”
劉滿銀猛地一聲,把正陳心盤算老爺子嚇了一跳,那衰老脆弱心臟也是一陣亂蹦,蹦老爺子都變了臉色,好不容易喘了幾口氣緩過來,擡起手就給了劉滿銀一巴掌:“你亂喊啥,都當爺爺人了,咋還沒點兒沉穩意思啊,什麼事兒這麼蟄蟄邪邪地?”
正如劉玉貴老爺子罵,劉滿銀也是當爺爺人了,孫子都滿週歲了,平日兒孫面前也努力當老爺子了,再面對老爺子喝罵,心中難免委屈,卻也不敢多說,只摸了摸頭,稍稍躲開一步,對劉玉貴老爺子道:“爹,您要是不見,那我就讓林家叔嫂回啦!”
“滾……”劉玉貴老爺子一聲怒喝未落下,又猛地醒過神來,慌忙喊住就要出門劉滿銀,“你住住,你說是誰家?”
劉滿銀暗歎一聲,感情自己白捱了一頓打罵,老爺子根本沒聽清自己說了啥。
不過,他還盼着老爺子能夠改變一下對林家看法,不再阻止家裏人上山採藥呢。他家裏人口多,老婆子小媳婦算下了有七八口,再加上離了地孩子,足夠十多口了,這麼多人要是都能上山採藥賣到林家,一天下來怎麼也能得三四百文,一個月下來,可就是三兩銀子,一年下來就是小四十兩銀子。都趕得上十年收成了。每每看到別人採了藥換了錢,一家子歡歡喜喜,劉家除了劉玉貴老爺子外,可都眼紅滴血呢!
誰不想喫好,穿好,再有幾個零花錢吶……想想,一年四十兩銀子,這種之前想都不敢想日子可就能美夢成真了,也只有老糊塗了老爺子,纔會和銀子過不去,拒絕這種好事兒!
存了這種心思,劉滿銀自然想要努力交好林家人,連兒子湊過來要代勞傳話,也被他攆到一邊兒,自己個兒親自步走到大門口,笑着迎了林家人進門。至此,劉滿銀仍舊擔心老爺子上來糊塗勁兒,說些什麼不中聽,一邊引着林家人往裏走,一邊兒笑着遞話兒:“老爺子年齡大了,有時候難免固執,嘿嘿,咱們也經常被他訓斥摸不着頭緒,待會兒若是老爺子有什麼話不中聽,林娘子和旭哥兒多擔待些個……”
邱晨笑笑道:“滿銀叔說笑了,老爺子就是訓斥幾句,當晚輩也該垂首聽着,哪裏敢說擔待不擔待。”
這話兒自稱小輩,姿態放得很低,是對劉老爺子非常尊重,劉滿銀別看自己覺得老爺子糊塗,別人表達出對老爺子尊敬,他又覺得與有榮焉,心中對林家叔嫂加滿意,臉上笑也真誠了不少。
劉老爺子住正房東屋,邱晨和林旭踏進門,就見老爺子已經端坐了炕對面上手椅子上,一臉肅正。
劉滿銀心中嘀咕,趕忙上前湊近老爺子耳朵回報:“爹,林家旭子和林升家帶着倆孩子過來了。”
劉玉貴這才慢慢地睜開一雙昏花眼睛,看過來。
林旭自然領着阿福站前邊向劉老爺子行禮,邱晨抱着阿滿,也給老爺子躬了躬腰,算是行了福禮。這一番禮行下來,老爺子臉色就好看了一些。
劉滿銀妻子季氏如今掌家,因爲邱晨是女客,她自然要上來照應着。
邱晨見她進來,就笑着將笎子里布料和點心拿了出來,季氏手裏摸索着細緻綿密細棉布,滿心歡喜,卻還要客套兩句。然後笑呵呵地拿了邱晨帶來禮物送到老爺子身旁桌子上,並大聲告訴老爺子。
劉玉貴狀似無意地瞟了一眼,心下暗自點頭,這一套禮沒有七八百錢也拿不出來,村子裏人情往來也算是一份重禮了。由此,劉玉貴老爺子也就自覺林家沒有村裏人說那麼張狂,還是知道敬老地,心中憋得那股子勁兒,一而再再而三地,居然他自己沒察覺時候,就消散所剩無幾了。
消了氣,劉玉貴也就不再端着架子冷着臉了,招呼旭子下手椅子上坐了,讓邱晨母子坐了炕沿,然後開口問道:“你們叔嫂今日過來,可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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