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2.情怯 作者:未知 珺艾是空手的出門的,一路上都在尋找趁手的武器,走了一半的路還是折身往回跑,靜悄悄地溜進廚房找出擀麪杖。木棍光溜溜地的,因爲用的久了所以手感不錯。 “就你了!” 啪啪地在手掌心敲了兩下,提上一口氣,幾分鐘後終於到了他叔家。 他叔打着哈欠來開門:“誰呀,大半夜的。” 雖然有些埋怨,但仍舊能聽出是個無奈的老好人。 一看到珺艾,看看她手上的武器,登時打了個機靈:“曼、曼心她娘,你這、這是幹什麼?” 珺艾很有氣勢地拿擀麪杖指他:“你讓開!” 他叔張開雙手:“咱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還是曼心出了事?好好說嘛” 珺艾怒不可遏:“你還有臉說!是不是你們家那個怪胎慫恿我們家小孩去、去” 他叔好奇地睜大眼睛:“去?” “去撿垃圾!” “啊喲!曼心娘,你肯定誤會了,我那侄子疼她還來不及,怎麼會?!” 珺艾認爲跟他多說無益,趁着這老傢伙在那裏百般辯解,呲溜一下,順着門縫就擠了進去,他叔在後面呱啦啦地叫,肯定是在提醒樓上那個怪胎躲起來! 沿着木樓梯往上跑,珺艾找準了那間緊閉的房門,用力地拍:“混蛋!你躲什麼躲,敢不敢開門!敢做不敢當你算什麼男人!” 一連串的罵,一連串地叫喚,搞得珺艾累得氣喘吁吁滿頭流汗,又想到曼心在市場裏那個樣子,聲音不由哽咽起來:“嗚嗚王八蛋” 那門縫倏然地開了一條細縫,屋子裏暗黃的光泄了出來,同時泄出的還有一道高大的身影。一身灰撲撲的神色褂子,塗黑色長褲,再下面上一雙打着補丁的破鞋。 如此不打眼甚至過於貧窮土氣的着裝,也掩蓋不了男人的氣勢。 不是盛氣凌人,不是高傲冷睨,而是壁崖似的沉穩,以及掩飾不住的心痛柔情。那些感情從雙眼中直直地射進珺艾的眼裏,她太震驚了,根本是什麼都想去來,看那張臉,身上一晃着就要去扶牆。男人立刻伸手將人摟住了,菸草的氣味還有其他的,將她籠罩起來。 棱角分明的臉頰,修長的體態,眉眼通常釋放和氣的紋路珺艾怔怔地盯住他,恍惚地喊:“峯哥?” 男人眼裏閃過痛楚,眨眼而逝,微微地脣也有些發抖,彷彿近鄉情更怯:“你怎麼樣,還好麼?” 珺艾的眉頭用力地鎖起來,死死盯他,猛地把人推開,真是無法控制自己,上前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轉身就跑。 陸克寒也沒追,慢慢地把門再度關上。屋內重歸寂靜,他一步步地朝打開的那扇窗戶過去,步履緩慢。因爲走路不方便,脊樑處微微的佝僂起來,窗戶邊有個小陽臺,這陽臺剛好能看小艾家的庭院,不一會兒那邊亮了一盞燈,不過很快就滅了。 陸克寒站在陽臺上抽菸,熬到夜深露中,姍姍地回房。走到洗臉盆前,上面掛着一張圓鏡子,他對着鏡子裏的容貌癡癡地看。這幾年他不斷地回憶少峯,那種分裂的痛已經麻木,他學習他的表情、動態,行爲舉止的特有動作和感覺。醒着想睡時也在想夢裏也是少峯。有些時候他幾乎在醒來的一剎那意識到自己就是少峯了。 三年來幾百米外的小院子裏,母親抱住孩子的勸哄聲,孩子有時在半夜的嚎啕大哭聲,每一道聲線深深的刺進他的胸口。他可以找各種機會幫扶這對母女生活,可是他卻沒臉見她們。 曼心是個意外。小孩子的眼睛明亮又幹淨,亮澄澄的還透着一股子皎潔的機靈勁兒,十分的皮實。 想到曼心,陸克寒露出一絲欣慰的笑。也許曼心那樣子遺傳了小艾,也許小艾小時候也是這個樣子。然顯然曼心智商不賴,比她媽要強幾分,遺傳了誰?這個答案不言而喻。 現在終於正面見上了,她會怎麼想?她會把自己認作少峯嗎?其實他現在已經是少峯了。 他知道她還需要點時間。 曼心發現媽最近都心不在焉地,做事老是走神,她說話她也聽不見,等她說了三遍了!她媽還在那跟個遲鈍中風的人般,啊?啊?地問你說了啥?曼心對媽很有些失望,朝她一嗓子吼去:“我說老師叫我交書本費了!” 珺艾一巴掌呼回去:“什麼東西,沒大沒小的!” 曼心嘴巴一癟,聲音小小的:“你都不理我!媽你是不是戀愛了?!” 珺艾不屑地睨她一眼:“戀愛?你才幾歲?懂什麼?” 曼心越說越傷心:“劉嬸子介紹了一個男人給你,對不對?長得又不咋樣,個子還不夠高,一點存在感都沒有!我不喜歡他!” 珺艾習慣了她小人裝大人的模樣,這傢伙太早熟了,但是靠她一己之力彷彿把人掰不回來,也就算了:“哼哼,我喜不喜歡他,關你什麼事?錢拿着快走,要遲到了。” 兩人吵吵嚷嚷地出門,珺艾要送衣服到顧客家裏,曼心挎着布包,氣鼓鼓地瞪她:“媽!” 珺艾給她一個爆栗子,打開門來,卻是有人已經早早地等着了。 小縣城裏的男人除了上班族,很少有人會穿襯衫和西褲,陸克寒也沒穿,從背影來看就是個身高闊背的漢子,然普通漢子也沒他這持重的收斂的氣勢。 男人對着曼心蹲下來,溫柔地揩她嘴邊的油漬:“去上學嗎?叔叔送你。” 曼心是一萬個喜出望外:“安叔!你終於從家裏走出來啦!我就說嘛,您這麼帥,不出來太可惜了。” 珺艾在旁看着,一把將曼心拽過去:“多大了還要人送?自己去!” 曼心看看兩個大人,朝他們吐了吐舌頭,興高采烈地跑了。 等孩子走遠了,珺艾斂着秀眉:“你到底是誰?” 陸克寒靜靜地望住她,索然失笑,倒是不說什麼。那神情和氣韻,當真已經融成了第二個少峯。 ———————— 32.來了又走走了又來 眼裏漸漸地有了淚意,珺艾還是不肯信,把人拽進大門內,碰的一聲插上插稍。陸克寒隨便她拽着手臂,跟她進了堂屋裏,堂屋裏暗暗的,珺艾撲過來撕扯他的衣服,陸克寒腰腹下一定有疤痕,峯哥沒有。但是她扯開衣服後震驚到發顫,男人胸前大面積灼痕,幾乎沒有一塊好肉,就連背後也有狹長的一塊。 珺艾咬着牙,不住地抹眼淚,一陣陣地窒息。 男人默默地整理好衣服,溫柔地過去抱她,粗糲的手指不斷地刮珺艾臉上的眼淚:“沒事,這年頭誰身上沒有疤,被火藥炸到,萬幸只是皮肉傷。” 珺艾低泣着挨在他的懷裏,隔着衣服都能感覺到下面的坑坑窪窪,男人的懷抱寬闊而堅實,久違的溫暖懷抱着她,像是沉浸在罌粟的甜美馨香中。 他們在房裏抱了片刻,珺艾匆匆推開他,抹掉腮邊溼漉漉的眼淚說自己還有事要忙,說完就走了。 陸克寒環視一圈,其實這屋子的每一寸角落他都很熟,經常會趁人不在家翻牆進來。 自此男人經常地出現在附近,鄰里都在傳常年躲在二樓的怪胎原來也不怪,相貌堂堂地不卑不亢,而且還是個大好人,脾氣好得不行,帶人友善順手幫忙的都是小事。唯一的缺點就是不太愛說話,嘮嗑不起來,還有老是圍着小姑娘曼心轉。日日接送上學,帶她去縣裏下館子買東西。┋ρO㈠捌ù.) 幾個八婆圍在一起猜,這人以前肯定有點身份,插秧的漢子教學的老師就算是旁邊那大學的教授哪裏有他這氣概? 珺艾從外回來,被她們給拉住,對着她狂流口水:“你都寡了這些年了,真的不想?” “你們哪裏看他對我獻殷勤了?” “喲,不是對你有意思何必對曼心那樣?難不成看上了幾歲的小屁孩?” “不要的話我就把我家閨女介紹給他啦?” 陸克寒把曼心送回家,劉媽已經把飯菜端到院子裏來:“安先生啊要不要留下來喫一口啊,我多煮了點米飯。” 珺艾進門就聽到這一句,立時不悅地瞪她一眼:“人家忙的很,我們家這飯菜怎麼能請客?” 陸克寒微微笑着,也不惱:“不打攪你們,我回去了。” 曼心跳出來爲她叔叔打抱不平,珺艾聽得聒噪,心裏也很煩,對着男人她心裏就想幾百只螞蟻在亂爬。曼心非要拽叔叔一起喫飯,她媽臉色又不好,叔叔什麼都不計較,摸摸曼心的頭就出去了。曼心又氣又怒又替叔叔委屈:“媽你不讓他在這兒喫,我就去他家喫!” 到了八點半曼心還不回,珺艾只得親自去叫,曼心在二樓朝她吐舌頭,一溜煙地又鑽了進去。 過了一個小時,陸克寒把酣睡的曼心抱回來,珺艾撩開花布簾子,讓他把小孩送到裏間。 男人給孩子拖鞋,脫外套,珺艾給曼心蓋上,低低地埋怨:“胳膊肘往外拐的混東西,養孩子有什麼用!” 後頭男人消失一個月,曼心連飯都喫不香,有一天終於哭了出來:“媽,是不是你把安叔趕走了?哇哇哇” 珺艾夾麪條的動作一頓,哀傷地抱住曼心:“別哭了,本來就是外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跟你學校的老師一樣,又機會去縣裏甚至去市教書,誰不願意?” 曼心不同意:“我叔不是那樣的人!” 但是等她心心念念地叔再回來,她也不像以前那樣熱絡,她感受到母親的傷心,忽而意識自己老是偏向安叔叔她也會在意,於是剋制着自己對人不像以前那麼熱情。 這天曼心學校裏有課餘活動,劉媽把飯熱在竈裏,珺艾等曼心回來再一起喫。 陸克寒卻來了,讓人兩箱東西往裏搬,問珺艾放哪裏,珺艾皺眉掃他一眼:“什麼東西?” 他讓人暫時把東西擱到堂屋裏,等人走了施施然地走到箱子錢打開蓋子,是滿滿當當的布料。珺艾觸摸上去,始終是矛盾的,可也不由地流過一陣暖流。 陸克寒介紹:“這箱就普通點,適合做一般的,畢竟是小地方。右手邊的是好料子,你給那些太太做旗袍應該用得上。” 考慮得十分周到,珺艾默默地點一下頭,擡頭望他:“廢了不少錢?現在這些東西難買,你去哪裏搞的?” 男人擒着一縷笑,眼神跟水似的,只是凝着她慢慢說:“總有辦法。” “喫飯了嗎?” “還沒,準備回去隨便喫點。” “鍋裏有喫的。” 兩人就在廚房裏擺了一小桌,男人不斷地給她撿菜,珺艾垂着頭也不看他,忽然眼下送來一隻小盒子。盒蓋已經打開,可能是怕她看也不看地丟掉——是一隊樸實而圓潤的珍珠耳環。 “小艾,生日快樂。” 曼心滿頭大汗地跑回家,一邊跑一邊喊:“媽我回來了,媽我餓死了!” 等她鑽到廚房發現飯菜並不豐盛時,酸得撅起嘴巴,還是自己動手扒了一碗出來,邊喫着跑進屋裏,還非常得意地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試卷,成績是鮮紅的一百分,裏頭裹着一隻亮晶晶的水晶塑料髮卡。 “媽,生日快樂!” 她媽把東西拿去看,愛重似的把試卷展開鋪平,又把髮夾帶到頭上:“真幼稚,你媽怎麼用得慣。” 曼心嚼着飯菜,忽而發現媽耳朵上有一隊美麗的耳釘,立刻吞下一長條的青菜,倒是沒問,眼珠子立刻轉了一圈。 —————— dei,下一章喫肉肉長高高。 陸洗腳婢運氣較好,可以先吞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