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詭桃源無限循環
虞淵擡手摺下橫斜到窗前的一截桃花花枝,仔細打量。仙門中人的常識之一便是,桃木除了可作觀賞外,另一大作用便是鎮祟辟邪。
他拿着花枝在小姑娘身周晃了晃,在她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中緩緩問道。
“酬神祭禮可是咱們桃源村的大事,每三百年舉辦一次,每次各家的叔叔嬸子們都會將村子裝點得漂漂亮亮,殺雞宰羊,禱告上天,禱告完後祭品會給我們分喫,當天還有煙火和儺面舞可看,熱鬧極了,你一定會喜歡的。”
小桑眼中滿是亮晶晶的光芒。
“我也可以去看嗎?一個村子裏就那麼幾十口人,萬一被認出來了怎麼辦?”
小桑不在乎地揮了揮手:“哎呀,不是都說了那天會有外鄉人前來觀禮嗎?再說了,酬神祭禮那天所有人都會穿同樣的衣服,帶同樣的面具,認不出來的,放心好了!”
虞淵有些好笑:“小丫頭說得好像自己親眼見過似的。”
“我當然見過!”
“你不是說祭禮三百年才辦一次麼,三百年前你還不定在哪兒呢。”
“那就是在夢裏,我夢到過,雖然醒來忘了很多東西,但就是有印象!”
小桑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小步跑開了。
唯留虞淵坐在窗前,手捧花枝,看着她的背影,眸光難辨。
夜裏虞淵的飯食中依舊摻雜迷藥,這次劑量更大,他假作熟睡後,便聽得木窗從外被人用木板釘死的聲音。
篤篤篤,能將聾子吵得神經衰弱,啞巴煩得破口大罵。
虞淵有心夜探桃源村,於是耐着性子閉目等待,桃花的甜香鑽入鼻尖,彷彿一道道細小溫柔的鉤子,將人身體裏的憊懶睏倦全勾了出來,墜入沉沉夢境。
敲擊聲停止時,虞淵恍惚睜眼,然後看到了黎明的第一縷曙光。
“……”靠,睡過了。
喧鬧樂聲與嘈雜吆喝聲順着晨風從籬笆縫隙鑽進院子,讓畫卷一般的桃源村多了幾分沾着煙火氣的真實感。
屋門大開着,放牛郎早已起身在院外劈柴,而小桑還在竈房內忙忙碌碌地生火做飯。
虞淵望向窗外,夜裏被封死的木窗此刻又被人拆了下來,只留窗櫺上不起眼的孔洞訴說這一切都不是幻覺。
除此之外,一切都祥和溫馨得不像話。
虞淵腳步虛浮地來到門邊,終於發現一點異常——門不是開着,而是門板不見了。
他去竈臺詢問小桑。小桑隨口道:
“夜裏猛獸下山糟蹋家畜,不慎將門板放倒了,哥哥將壞掉的門劈成了柴火,正要換新的呢。”
“什麼獸這麼猛?成精了麼?”
虞淵有些懷疑。就衝放牛郎夜裏趁他睡着不斷加固門窗的架勢,就是老虎熊瞎子也不一定能破開好麼?
“不知道,反正我夜裏一向睡得死,從沒見過。”
小桑邊擺弄碗筷邊招呼放牛郎先進來喫飯。
虞淵則藉口胸悶,到院子裏走幾步,終於在牛棚角落的草垛下發現木門一角。
擡眸掃視兄妹二人正有說有笑地進食,他小心翼翼蹲下身,撥開草垛,赫然發現厚實門板上竟真有幾道深刻抓痕,還有帶血的掌印。
不是猛獸的,而是人。
虞淵將五指貼了上去,蓋住掌印。
夜裏拍門的“人”手掌比他纖細,看抓痕所在位置,那人的身量也不會太高。
“哞,哞——”
牛棚裏的老黃牛忽然叫了起來,屋內用飯的放牛郎放下碗筷,目光凌厲往院中一掃,不見虞淵。
他立馬意識到了什麼,起身前往牛棚查看情況,目光掃過凌亂的草堆時,面色肉眼可見陰沉下來。
“客人您這是在幹什麼?”
被當場抓包,虞淵調動靈力,想從儲物符中拿出一張定身符,卻發現自己日常庫存三五張的定身符居然一張也沒有了。
而在他有所動作的前一刻,放牛郎已神色戒備,身體側傾,似乎知道他有什麼打算。
仿若未卜先知。
虞淵動作一頓,瞬間改了主意,不急不緩地拍打身上的枯草與塵灰,若無其事道:
“剛纔路過牛棚時不慎跌了一跤,起不來。沒想到這頭老黃牛和昭明一樣通人性,竟然還會求助。”
“是這樣嗎?”放牛郎的嘴角抽了抽。大約是第一次見用通人性來形容一個人的。
“不然還能是什麼?”
“沒什麼,你身體還不好,先回去喫飯吧。以後要是想去哪裏,可以叫我或者小桑陪着你。”
虞淵頷首點頭,當着放牛郎的面連喝完兩大碗下了藥的粥後,對方的神色終於微微緩和一些。
第二次入夜後,屋外依舊是篤篤篤地敲打木頭聲,虞淵屏住呼吸,如同夜貓一般輕巧地躍上房梁,正欲掀瓦跑路,卻發現瓦被黏土糊住。若要掀開,勢必鬧出一番大動靜。
這種一切行動都在別人意料之中的感覺令人心煩。
虞淵總覺得放牛郎態度有異,悄無聲息地坐回牀上,用恢復的些許靈力查探自己的儲物符。
定身符全沒了,昏睡符只剩一張,冰霜符和爆裂符這等強效的攻擊符一共少了三張。
正常仙門子弟可能不會注意這種細微增減,但虞淵會。
因爲身邊有個討債鬼師父,日子過得拮据,他素來對自己究竟有多少張符瞭如指掌。
排除被偷和記錯的可能,從雲海跌落後到如今這段時間,他可能還經歷了一場或幾場惡戰,所以放牛郎纔會在他做出掏符咒動作時對他有所防備,但虞淵卻對此一點印象也沒有。
就好像被人平白抹去了一段記憶。
他在屋內尋找着一切可能的打鬥痕跡,未果。
咬牙耗費攢下的靈力使了個穿牆術後,虞淵徑直來到初次醒來時眺望的那片桃花林,入目是斑斑駁駁的紅,鼻翼間有糜爛似的混雜泥土腥氣的香。
香氣吸入肺腑,他又感覺自己困得不行,忙封閉嗅覺,在桃林中尋找霜凍或燒焦的痕跡。
如果自己真的在桃源村經歷一場惡戰,勢必留下一些痕跡。
在不確定桃源村民究竟是什麼東西之前,虞淵的首選不會是毀壞房舍,不然耗費最多的便不可能是昏睡符和定身符,所以強效破壞性符咒唯一的用武之地只有那片桃林。
房舍可以很快重建,但樹木卻不會那麼快生長。
然而虞淵摸遍每一棵桃樹,卻依然沒有找到一絲霜凍或燒焦的痕跡。
天不知不覺亮了起來,距離小桑口中說的酬神祭禮只剩兩天時間,但過節的熱鬧氛圍卻已籠罩整個桃源村。
小桑換上了新衣裳,從籃子裏拿出儺面和長袍遞給虞淵,喜滋滋道:
“少俠,這麼些天你一定憋壞了吧,等那羣來觀禮的外鄉人來了,你就可以混在裏面,陪我一起去看儺舞了。”
如此生動鮮活,確實不似鬼怪。
“小桑。”虞淵忽然開口喚道。
“怎麼了?”
“你家的老黃牛和我家昭明一樣通人性。”
“昭明是誰,也是你家養的牛嗎?”
“昭明是我師父。”
小桑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虞淵陷入沉思,這纔是正常人第一次聽說昭明通人性時的正常反應。
與小桑相比,放牛郎彷彿早就聽他說過一次一般,跳過好奇,直接開始一言難盡。
彷彿一切都在不斷重置,桃林,屋舍,虞淵的記憶,以及小桑,唯有放牛郎跳脫了這個怪圈。
如果真是這樣,何其古怪,又何其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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