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chapter58
吴懋小心翼翼的将保温杯盒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因为是第一场雪,车窗外的孩子都比以往兴奋好多,或低矮或高大的枝木上,或高耸或平低的屋檐上,绵延的电线杠上,還有行走的车辆公交上,一点点交叉穿梭在身后,白茫茫的,直消一個夜晚的時間。
吴懋将车子停在停车场,沿途认识三两個熟悉的人上前跟他打招呼,吴懋笑笑回应了下,穿過一條幽深的长廊,长廊裡零零星星往返两三個人,吴懋推开一個房门,走了进去,张旭依旧躺在病床上,正看着报纸。
吴懋将保温盒放在床边的木几上,讨好的說,“慢点吃啊,我从苏南那裡偷過来的。”
张旭不动声色合上报纸,从病床上坐正了起来。
“今天脸色不错,医生怎么說的?”
张旭只是将保温盒打开,裡面是简单的白粥,吴懋解释說,“医生嘱咐你只能吃点清淡的,上面還有点咸菜,苏南在超市裡买的,她最近也不怎么做饭,吃的都乱七八糟,這個算不错的了。”
张旭吃了几口,吴懋說,“苏南今天提交了申請,准备把房子卖了,房子都卖了,是不是以后也不再西城混了。”
“這個城市乌烟瘴气的不适合她。”张旭一直狼吞虎咽,冷不丁的冒出了這句。
“按照她的性格走了還能回来?”
张旭自嘲的笑了,反讽說,“那你是觉得我应该把她留在身边?”
“也不是,”吴懋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站起身来,“医生也沒說一定就恶化了呀,再說手术状况不是不错嘛。”
吴懋悠悠的說,“照我說,苏南可不傻要等你两年,况且你還什么都沒告诉她。”
张旭冷冷觑他一眼,“我怎么告诉她,我告诉她什么,她最讨厌医院,如果我他*妈的再一不小心死在医院裡她還不得哭死——”
吴懋朝病床重重踢了一脚,“呵呵,倒把自己想的挺重要,保不齐她一回头连你姓甚名谁都忘得光光尽尽。”
张旭沉默了下,說,“不至于。”
吴懋是又好气又好笑,這么多天的烦闷焦躁在心裡打转打转,面对两個人嘴還的闭的紧紧的,“你丫快点吃完,我還得把保温盒给苏南送回去。”
“她那個记性记不住這么小的事,着什么急。”
又叮嘱了句,“张姨過来安排在你家住,什么废话也别說,就說我出差了。”
吴懋哼了声,“呵,你出差频率還挺高的哈。”
张旭其实不知道放下一個人多难,能有多难呢,這么多年早就适应身边的人一個個离开一個個背叛,這次为什么能有例外,张旭烦躁的从口袋裡掏出了根烟,他宽慰自己說,這條路是苏南自己選擇的,得让她自己走。
還他*妈的宽慰自己說,得给她自由。
自由啊,他将烟头丢的老远,突然想到她那样忘恩负义的性格,她要真自由了怎么办?
心裡一阵空落落的,好像什么东西被掏空了一样,這种感觉,沒有一点点缓冲和沉淀,硬生生的膈的难受,真他妈难受。
苏南走的那天是突然暴雪,张旭断断续续出院进院,本来沒想送的,最后冷悄悄的开着车子跟了一路,风雪悄无声息的打在了前窗上,西城被淹沒在白茫茫的冰雪裡。
苏南穿的不多,走的时候也還挺利索,除了一個小箱子什么都沒带,和吴懋笑呵呵的聊了什么,张旭将手搁在方向盘上,脑袋抵在手臂上,再往前看的时候,只剩吴懋一個人。
等到吴懋开车回去了,张旭才从车裡出来,那天也凑巧,航班因为暴风雪延迟了六個多小时,苏南揉搓着冰冷冷的双手,时而看看杂志时而玩玩手机,也沒见她指头在动。航空公司提供的免費餐补她也沒领,生生在原地坐了六個小时,临走的时候在垃圾桶边上站了会儿,最后把手机扔了进去。
怎么說呢,张旭也不知道怎么說,一個大老爷们儿,像個行尸走肉开车回去。
张旭从收购电瓷厂之后对老厂内部的构造进行了详尽的记录,這是电瓷厂之外的人所得不到的且真实的数据,這其中自然就囊括了這個厂存在的問題,這些真实数据的挖掘需要好长一段時間,所以在黄宗伟要以儿子结婚为由挟旅游签证去往加拿大的前夕,电瓷厂突然因为内部发热供应的問題造成了小范围的爆炸事故,這与合同签署的设备构造存在出入,因此出发当夜,他便由合同诈欺的名义被扣留了下来。
黄宗伟第一時間联系了律师,在律师到来之前他算是不发一言,他大致能够猜到問題究竟在哪裡,24小时之后黄宗伟被保释,但因为在金融侦察期间,他沒了出国的自由。
他是在电瓷厂的事故现场找到的张旭,一個三层楼的厂房被炸毁,堆压的破铜烂铁和狼藉的砖墙弥漫着残留的硝烟,虽然看起来是事故现场,但是身临其境中的员工各個井然有序的整理后续,黑压压的亩地上,张旭就蹲在对面,嘴上叼着根烟沒有点着,眯着眼睛思索着什么,黄宗伟的脚步声匆忙而又错乱,他早早的听见了,但是直到黄宗伟气呼呼的站在他跟前,他才淡淡笑了,站起身来,他料峭的眉角好看又欠扁,故意后知后觉說,“黄总,不是赶飞机嗎,怎么来這边了?”
身边来来往往几十号人在搬运着能用的设备,周围都是消防车,厂区外面還有不少围观群众,他们都听见了轰隆的声音,黄宗伟压低了声音,阴沉着脸說,“你到底什么意思?”
张旭食指中指间夹着烟头,敲了敲,他說,“沒什么意思,发生意外谁也不想的,既然留下来了,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是否是意外彼此心知肚明,黄宗伟气势汹汹的,“你以为你老几,你敢动我?”
张旭嗤笑了声,漫不经心的說,“谁知道呢,要不试试吧?”
张旭并不遮掩自己的敌意,黄宗伟气冲冲的又往回走,他以为這只是一個简单的涉及到商业赔偿的小事,沒想张旭慢悠悠的叫住了他,他点烟头点着了,深吸一口,轻轻吐出来,又啐了口,轻嘲的說,“這件事你一個人扛不住,想好了你是要一個人把牢底坐穿呢,還是找几個伴分担着点?”
黄宗伟脚步停了下,猝不及防的退后对着张旭胸口就是重重一拳,他年轻时候混過,拳头的力道和速度就像硬生生的几十公斤的石块,张旭擦去嘴角溢出的零星的血,冷笑了声,就是一顿猛烈的淬炼与斗殴。
张旭還手的时候重了点,那天他情绪不大对,沒轻沒重的差点就是刑事事故,好在黄宗伟先动的手。
苏南游荡了几天才回到新京,這裡才是她熟悉的地方,有朋友有同事有熟悉的店家和蛋糕店,腊月十七的时候她提前给自己過了個生日,孤零零的,住在爸妈在新京买的房子裡,第二天果然,意料中的生日惊喜。
场地在距离科核不远的一家家庭餐厅裡,這些人他们都认识,被女同事骗過去的时候才发现是清场,黑暗中是“生日快乐”的歌曲萦绕,两侧有十来号人,女同事喊了声“surprise”,“嘭”的声,金光闪闪的礼花落在了苏南的身上,再之后,灯光亮起来,会场的中心有人在弹奏着轻快的乐曲。
好像做了個梦,梦醒了,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同事缠着苏南的手臂,触掉她的眼角点滴的眼泪說,“好了眼圈都红了。”
苏南勉强笑笑,“今天很开心,哭什么。”
吃饭切蛋糕喝啤酒還有鬼哭狼嚎谈天說地,還有這一年发生的事和不愉快,在這一刻试图释怀掉。
任禹因为工作沒出现,秦榛从头至尾就坐在苏南边上,這些人都是工科背景,都玩些概率比的小游戏,苏南在這方面一直是厉害,今晚却意外的连连输钱,秦榛看她心不在焉的有些看不過去,刚好切换到了另一首歌,他问刚好进来的服务员,“有吉他嗎?”
服务员拿来吉他,苏南站在台上自弹自唱了首,那些沒有他们的過往和记忆,并沒有引起多大的共鸣,下面的人玩着自己的游戏,除了秦榛還目不转睛的看她。
第二天十多個人就在餐厅昏昏欲睡,什么姿势的都有,台面上狼藉一片,任禹過来的时候才九点钟,房间裡的酒气熏得他皱了眉头,他径直的走到苏南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苏南敏锐的醒了過来。
任禹說,“和我出来一趟。”
苏南睡眼惺忪的眨了眨眼睛,蹑手蹑脚的跟在他身后上了车,最后回到自己家裡梳洗一下。
任禹对她家其实很熟悉,之前還经常性的来她家蹭饭,当时她的父母還在,他们身体尚好的时候询问過任禹对苏南有沒有心思,任禹当时說她于自己就像妹妹一样,他何尝不知道苏南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样,再后来苏南的父母卧榻在床,也就再沒提及了。
宿醉后的脑袋是要爆炸的节奏,苏南刷了牙随便冲了個脸就坐在任禹边上,任禹问,“眼看都要過年了,是不是要收拾好心情工作了?”
苏南的头发乱糟糟的,她抓了下,问,“有烟嗎?”
任禹蹙着眉头,“听见我问的什么嗎?”
苏南朝他灿烂的笑笑,转而冷淡下来,去到屋子裡面找了根烟点起来,懒懒的抵在门边抽了口,說,“听见了,虽然我手生了,但是脑子還沒坏,你能让我先睡一觉?”
“你是不是怪我?”
“怪你什么?科核从创建的时候我就在,你不放我走我理解,别人不敢要我我也能理解。”
“你不勉强?”
苏南迷糊的摇了摇头,“不勉强。”
“那就打起精神来,年末還有好几個比赛对我很重要,你一定要赢。”
苏南撇撇嘴,“知道了,你還有什么嘱咐的?”
任禹沉了口气,說,“你和张旭不是一路人,现在這样是最好的结果。”
“我知道啊,我和他不是一路人,”苏南按灭了烟头,眼睛透着阴狠的光,无所谓的說,“我去睡一觉,明天我会让什么都過去的。”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