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灰霾 作者：未知 天色昏暗。 粗壯藤蔓纏繞着鋼筋。 紅色苔蘚攀上廢墟，散發着令人噁心的異味，好似凝固的鮮血。 腐爛的屍體在地上蠕動，畸形的四肢淌着黃褐色的膿水。 角落中的低聲切割與咀嚼好似惡魔的竊竊私語。 整座城市被植物佔據的地方變得陰暗潮溼，噁心的殘缺肢體與黑色的污濁血水混合在一起，其中混雜着腐肉與蠅蛆之類的東西。 這是人類幾乎無法想象更無法忍受的地獄場面，粘粘的污濁濃漿宣告着死亡，但那些腐臭的血肉卻被植物控制着抽搐移動。 莫烏市的救助隊伍剛到達現場，就有不少心理承受能力弱的隊員嘔吐了出來。 惡臭難聞。 這片區域每時每刻都在挑戰他們的生理與心理極限。 “被這些植物佔據的地區，還有不少藏起來的居民，我們需要把他們救出來。” “真的要進去嗎？我們會不會也變成其中一員？” 年輕的隊員們眼中有驚恐與慌亂。 所有人都穿着厚厚的防護服，全身上下沒有一絲縫隙，防止被那些植物種子侵入。 他們身前既是植物佔據區。 整個中心城二十分之一的區域。 破碎的水泥板塊被植物覆蓋，殘磚爛瓦上長出暗紅色雜草。 倒掛的腐爛屍體被藤蔓纏繞着，時而抽搐一下，扭曲破碎的骨骼看起來像是被操控的噁心傀儡。 四周還有某種奇怪的啃食聲音。 那聲音能夠穿透防護服，直入腦髓，彷彿就在大腦中響起，像是某種邪異的召喚，讓人感到深深的不適。 植物區域更深處被濃濃的灰霾籠罩着。 這是十月的第一天。 中心城迎來今年最嚴重的一場霧霾。 那些灰濛濛的區域深處，似乎有更恐怖的生物在扭曲蠕動着，他們身影模糊，目光猩紅，尖銳獠牙淌着黃褐色的液體，正拖着畸形詭異的身軀等待衆人進去。 恐懼籠罩在每一個即將出發的隊員心頭。 這是一種對未知與死亡的恐慌。 陸文皺了皺眉，他能感到自己在霧霾中與別的身體聯繫弱了很多。 人類肉眼的可見度在這片霧霾中更是低到了極致，幾乎就快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這種情況下，進去的隊員面臨着相當大的危險，那些植物畢竟是會主動攻擊的。 這個世界對環境的整治確實該提上日程了，只是一切都需要等到這場戰爭結束。 陸文提議道：“乾脆讓仿生人進去搜尋吧，血肉生物面對這些詭異植物的恐懼會礙事，很可能出現意想不到的情況。” 現場另一位負責人則說道：“面對緊急情況，人類的反應能力應該比仿生人更強，這些植物確實是太怪異了。” 各個城市都派遣了救助小隊過來。 最後經過商議，由仿生人與人類混合着組成一個個小組，深入這片植物佔據的城市區域。 陸文與另一些負責人來到附近的醫院。 現在整座醫院都住滿了特殊的病人。 這些病人，要麼是四肢長出了奇怪的植物，要麼就已經是屍體，但仍在蠕動，所以家屬不願意相信他們已經死了。 中心城的老市長在陸文身旁，蒼老的臉上比上次相見時多了些許皺紋，他問道：“你看過《湮滅》嗎？” “看過，目前的情況與電影裏還是有很大差距的，要相信科學。”陸文認真回答。 “那還是我很小的時候看的。”老市長回憶道：“一部限制級的老電影，當時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個士兵的肚子裏，那些蠕動的腸子，像是一條條被剝了皮的光滑蛇類……” 可能是老市長的童年陰影，所以他記得十分清晰。 在醫院內，這些特殊的隔離病房外，各個城市的負責人可以清晰看到那些病人。 “植物人”的字面解釋。 隔着玻璃看去。 其中一個手臂上長出了一朵朵猩紅的小花，正在輕輕搖曳，似乎還有向着身體蔓延的趨勢。 難以想象這個病人到底面臨着怎樣的痛苦與恐慌。 另一個的腿部被暗紅滑膩藤蔓纏繞着，粘稠的血水覆蓋在藤蔓表面，醫生說藤蔓白色根系已經將大部分內臟都纏繞住了，並且紮了進去，這個病人根本救不了，只能安樂死，然後直接火化。 火焰是目前對付這些植物的唯一辦法。 同行的醫生看向另一邊的病房，指着裏面介紹道：“我們現在正看到的這位……這已經是屍體了，高度腐爛，但由於體內某些植物在行動，所以這具腐爛的屍體經常會抽搐或者移動，死者的家屬信教，認爲這是神靈的啓示……” 醫院內的醫護人員都穿着白色的防護服，來來往往。 四周的隔離病房內時而有奇怪的哀嚎傳出。 整座醫院都被壓抑與恐慌的氣氛籠罩着。 陸文可以看到，那些面罩下面的醫護人員，臉色都有些蒼白。 戰爭開始後，他們每天都會面對大量血腥，許多傷病員都出現肢體殘缺的情況，但眼前這種詭異的情況，所有人都是頭一次見。 “相信大家能理解中心城現在的困境了。” 老市長帶他們來看，不僅是爲了展示中心城目前所面對的東西，更是在警戒別的城市。 如果中心城的災難不遭到遏制，這種情況很有可能會蔓延到別的城市去。 “目前我們與機械族已經停止了交火，那些機器似乎也在擔心被這些詭異的植物纏上，不清楚是否是他們釋放的這些植物種子。” “已知的第一個被感染者是約翰·威廉姆斯，中年人，一個星期前，他生活在隔離區的最外圍，也是中心城的邊緣地帶，是個農夫……這片區域與機械族出現並主要進攻的區域距離很遠，所以我們推測並不是機械族……” 僅僅一個星期，這些恐怖詭異的植物就佔據了中心城二十分之一的面積。 帶來的傷亡已經超過了機械族入侵。 人類的肉眼幾乎無法觀測到那些細微的植物種子。 它們隨風飄蕩，通過窗戶、通風管道等地方進入室內，無孔不入，只要落在血肉生物之上，就能快速生根發芽，而且似乎會釋放某種麻醉藥物，讓被寄生的人前期沒什麼感覺，等到發現時已經爲時已晚了。 大多數寄生髮生在夜晚。 人們通常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的身體某個部位長出了詭異的植物，而且這些植物還在吸收他們的血液。 雖然沒有疼痛感，但恐懼還是驅使着這些被寄生的人跑來醫院。 那位約翰·威廉姆斯正是第一例被記載的病例。 當天入院觀察，第二天就在病房原地去世。 被發現的時候是個早上，護士推開他的病房門，發現他的屍體胸口被植物破開，胸骨斷裂，內臟器官被白色根系重重纏繞，胸口內生長出一朵詭異的猩紅花朵，人臉大小，而且似乎有某種感知，那朵花當時還向着護士看了過來。 有別的城市專家問道：“研究過這些玩意的細胞了嗎？是植物細胞還是動物細胞？” “這個……” 中心城這邊的負責人慾言又止，似乎很不好解釋。 最後他只能叫所有生物學方面的專家跟着他去實驗室。 很多怪異的東西，用現有的語言很難形容出來。 陸文大概能猜到結果。 這些植物的細胞肯定能快速分裂，而且會具備某些動物細胞的特性。 如果戰爭結束，陸文會想要見一見當初皓月那位研究出這個玩意的科學家，有必要的話把這位科學家當場擊斃。 “已經有三百多個搜救小組，從不同方向進入植物隔離區進行搜索，我想……希望不會太大，裏面藏着的中心城居民估計很難倖存，他們會很痛苦地死去，希望他們身邊有槍吧，自殺的痛苦更小。” 所有人都身着白色隔離服。 隔離區外，三十公里的區域的居民都已經被撤離，形成一個真空帶。 灰濛濛的霧霾下，整座城市像是一座死城。 空寂的街道，亂生的雜草，鏽跡斑斑的路燈在灰霾中閃着模糊的昏暗光線。 擡頭看不清天空。 許多人家陽臺上晾曬的衣物都來不及帶走，慘白的衣服在冷風中輕輕飄蕩。 雖然才十月初，但衆人都不由得感覺到冰冷。 “源頭……一定要找到源頭，不然整個世界都面臨着威脅，這是比地底那些生物入侵更大的威脅。” 人們憂心忡忡。 他們並不希望下一個發出求援信息的是自己城市。 這些植物種子比地底生物更難防備。 地底生物也懂得這個道理，機械族那邊生活的也並不全是機器人，還有少量別的人種，他們並不知道這玩意就是高層世界的皓月公司科學家搞出來的，所以現在戰爭暫時停止了。 陸文站在隔離區外，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些緩緩蠕動的植物與屍體上，模糊的灰霾對他的影響比對人類眼睛的影響更小，沉默了片刻後，他說道：“我想我知道源頭可能在哪裏。” 頓時所有人都安靜了。 他們或是轉過頭，或是靠近走了兩步，都看着陸文，迫切想知道答案。 陸文緩緩說道：“有一座城市……” …… 幾天後。 黃昏。 霧霾散去。 在距離中心城不遠處的無人區。 一座荒廢已久的廢墟城市。 黃沙微揚。 陸文曾爲了追捕夏初洛的某個仇家進入這座城市。 刺鼻的液體與固體燃料味道在整座城市中迴盪。 在城市內蔓延的詭異植物似乎都察覺到了什麼，那些雜草開始晃動，猩紅的花朵也變得焦躁起來，覆蓋在破爛牆壁上的紅蘚層層褶皺，像是要把自己包裹起來。 城市內部，那個巨大的湖泊，湖水劇烈盪漾。 有不少液體燃料已經流入了湖泊內，覆蓋在湖水錶面。 湖畔的巨大藤蔓植物上也沾染着液體燃料。 鐘樓倒塌，遊樂園不再被植物維持着原狀，整座城市響起了各種劇烈的怪聲。 “是時候了，出發吧。” 伴隨着命令下達，成百上千的無人機攜帶燃燒彈飛向那座城市。 這是一個很美的夕陽，緋紅的太陽在天邊燃燒，映照出高低不平的城市輪廓。 沒多久，隨着燃燒彈落下，城市也開始燃燒了。 沙塵如薄紗輕拂。 所有人都身着防護服，站得遠遠的。 在洶涌的火光中，衆人聽到了某種奇異的尖嘯，像是垂死掙扎的怪異動物。 在無人機的傳回來的視頻裏，那些巨大的植物藤蔓都在瘋狂翻滾，渾身流淌着紅色的液體，似乎在嘗試澆滅火焰。 整座城市的植物都在火光中扭曲，發出若有若無的哀嚎。 這是一幅地獄般的場景。 那片湖泊的湖水更是劇烈翻涌着，一蓬蓬紅色的液體自湖底涌上來，將整片湖水都染得通紅，動物腐爛屍骸與白骨浮在血腥湖水錶面，湖底巨大藤蔓好似詭異觸手，又像是巨型蟒蛇攪動水流，所有一切彷彿某些恐怖的煉獄繪卷。 “第二梯隊出發。” 沒人會對這些詭異植物生出惻隱之心。 更多的無人機出發了。 它們攜帶着威力巨大的導彈，飛到城市上空。 在那片翻涌的火光之中，殘美的緋紅夕陽下，無數枚導彈好似流星般砸落，引得大地震顫，一片轟鳴讓站在很遠之外的衆人都感覺耳膜彷彿快要被撕裂。 那片湖泊遭受的轟炸最多，掀起的猩紅湖水都在沸騰。 這場大火持續了足足一週。 每當火勢有變小的趨勢，就會有無人機運送更多的燃料以及燃燒彈，將整座城市都籠罩在恐怖的大火之中。 黑色的濃煙滾滾。 沖天的火勢，即使是在高層世界的陸文分身，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這期間發生了一次沙暴，颶風裹挾着沙塵以及烈火，在被燒灼的城市建築之中穿梭咆哮，形成了有史以來最恐怖的沙龍捲與火龍捲的混合物，接天連地，令人震撼，當時城市外駐紮的衆人不得不緊急撤離。 很狼狽，好在最後沒有出任何安全事故。 大火結束後，大量仿生人進入廢墟城市，開始翻找整片土地上是否還有殘存的植物。 所有人都沒有放鬆警惕。 與此同時。 城市這邊的搜救行動有了不少突破。 在植物隔離區，確實還有不少民衆困在其中，並且防護措施做得比較好，抑或運氣比較好，最終都穿上防護服，陸陸續續被護送出隔離區，並且被送往醫院觀察。 “我們會把這些被清理乾淨的城區範圍分隔開，分批次用火焰燒灼，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發展。 各個城市的救援隊做好了在這裏長期停留的打算。 時間就這樣又過去了一整個月。 西方的撤離依舊在進行。 中心城這邊，機械族也安靜了一個月，並沒有任何動作。 由於這些詭異植物，這裏是第一個停火的區域。 就在接近十一月中旬的某天。 世界範圍內的戰爭，出現了第二個停火的區域。 北方克里城與白毛人族停火了。 起因是一場關於歷史問題的爭論。 雙方在戰時休息的時候，隔着很遠的戰場，用喇叭大聲爭論起了歷史，有關‘入侵’、‘虛構’這樣的詞彙被大量使用。 最後由於誰都說不過誰，所以只好把對方打服。 用熱武器不夠過癮。 所以雙方就放下熱武器，擼起袖子開始拳拳到肉的混戰搏鬥，他們似乎都很享受這種打擊感。 十多萬人的混亂打鬥，雙方的平民也有大量加入戰鬥，場面一度十分激烈。 這場戰鬥持續了好幾天。 沒有一聲槍響。 最終都打累了，紛紛在戰場上坐着或者躺着，暫時放下意見不合，雙方交流起喝酒的心得。 最後發現他們在喝酒的態度上高度一致。 於是就停戰了。 陸文在得知消息後愣了很久，最後不得不說了句。 “這停戰……過於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