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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狐哥哥走夜航船

作者:布谷聊
方束听见身后的话声,尾巴顿时一哆嗦。 他头也不回的,四爪用力,嗖嗖的往前窜去。 等奔出了两三裡路,他发现身后依旧是有窸窣声,那喊话的家伙還在赶着。于是他眯着狐狸眼,找了個居高临下的地儿。 “過路狐狸,你跑作甚!” 草丛裡有声音传出,窸窸窣窣的,忽然蹦出了一只背着包袱的兔子。 它的三瓣嘴嘀咕着,伸出爪子,打了個招呼:“狐哥哥好。” 方束眯眼看着,倒是认出了来妖。 這兔妖正是在黄鼠狼讲道时,問題颇多,看上去也挺机灵的那只。 他端详了一下对方,发现這厮身上的妖气并不浓郁,便收起了口中长舌,也点了点头:“兔哥何事?” “兔哥?”三尺兔妖的耳朵抖了抖,红眼睛瞪了他一下: “我是母的!” 方束不慌不忙,搭爪拱手:“见過兔妹。” 兔妖也回了一礼,然后主动蹦上前。 它自来熟的,摇头晃脑道:“先生传道,整個岗上,唯有狐哥哥与我,可堪教化也。 不知狐哥哥路過本岗,是要去哪,也是去浪荡山嗎?” “浪荡山?”方束出声。 兔妖又往前蹦了蹦,它還绕着方束打量了一眼,红眼睛中露出满意之色。 “正是,我也是去那的。狐哥哥不如和我搭伙,肯定比单過去讨生活要强。” 它還快声道: “我观哥哥一表人才,我认你当师兄,你认我当师妹,咱俩正好搭伙過日子哩。 等都入道化了形,我再给你生一窝狐崽子,咱俩一起占個山头,自立修仙!” 這兔妖說得自己都快活起来了,它继续一蹦一蹦的,還示意方束继续往前赶路。 方束面上古怪,他沒想到自己是被這兔妖给看上了,還倒追而来。 见方束沒回话,兔妖回头问:“怎么,狐哥哥沒看過凡人的话本嗎?” 它理直气壮:“话本上就是這么說的,你我师出同门,乃是天生的姘头也!” 你這是看的哪個门类的话本。 方束暗暗腹诽。 他摇摇头,懒得和這兔子精說太多,直接伸爪,指了指夜空中那巍峨庞大的庐山: “非也,某不是去浪荡山,而是要去那座山中。” 兔妖看了一眼庐山,脸上露出惊色: “那可不是小妖能去的山头,狐哥哥還是别過去送死了。你死了,我到哪再找個师兄搭伙。” 方束甩了甩尾巴。 他垂下四爪,不紧不慢的往前跑去,不想再搭理這個母兔妖。 但是母兔妖還是跟在他的身旁,一個劲的絮叨: “哥哥哥哥,你是怕去浪荡山,妖生地不熟嗎?我在那边认识妖哩。” “先生好像也是从那边過来的。” “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我可以先养你,等你入道了,你再来养我……” 這厮好生聒噪,在方束的耳边絮叨不停。 沒奈何,他只能回了一句: “不去,我要去庐山投奔亲戚。” 兔妖听见這话,眼睛顿时就亮了。 “原来狐兄在庐山有亲戚啊,是给人当灵宠?還是当坐骑? 其实我也想去庐山,只是听說庐山压根沒有妖怪能成气候,外地小妖過去,就是在讨死…… 狐哥哥能不能带上我?我吃的不多,你在家修炼,我就去帮你顶工干活。” 方束一边听它唠叨,一边走。 很快,他俩来到了一條河边。 這河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好似银线般,蜿蜒的朝着庐山的一角游去。 到了這裡,方束着实是懒得再搭理兔子精了。 “道友請留步,告辞!” 话声一落,他就纵身往河裡扑去,潜入了河中,顺着河水朝前方游去。 方束自有二舅可以投奔,只有发了瘟了,才会跑去和這母兔子搭伙過日子。 那兔妖见方束直截了当的就离去。 它站在河边,急得蹦来蹦去。 兔妖试探了好几下河水,却又不敢入水,最后只能是背着包袱,呆呆的望着河面。 月光下。 方束在游出一段距离后,便从水下钻出。 他顺手卷了根木头到身旁,爬上去躺下,然后用尾巴划拨,独自朝着庐山飘去。 “還有人要上船沒? 马上就发船咯!” 庐山山脉外围,一個蒙面的船夫,在野渡口处吆喝不停。 渡口边逗留了不少人,有侠客打扮的、有书生打扮的、還有贵妇人打扮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各不相同,一時間竟然還挺热闹。 但是這些人,全都或焦灼、或依依不舍的望着江面上的硕大乌篷船。 方束急行而来,他现在已经是化为人身,边走边招手呼喝: “有人、有人!” 话声吸引了渡口处不少人的注意,有人目光一亮,连忙就迎上前: “這位小哥,我乃林中云鹤,道上颇有名气,也想往庐山求仙,不知小哥可有多余的青钱?” “小道长,我乃罗县大户……” 方束止步,他脸上咧嘴,颇是发冷,口中长舌也垂下,還直接抖落衣袖,露出了杀人血迹。 他這一路赶来,可不太平。 喊话的人见状,面上纷纷忌惮,不在作声。 方束绕开他们,径自朝着乌篷船踏去。 船夫瞧见方束吐露的长舌,却是不仅不惊,反而欣喜,笑呵呵: “小哥来得巧咧,错過了咱這趟,下一趟可就在下月了。” 船夫松开手中竹竿,搓了搓手。 方束拱手,他从袖袍中提溜出了一吊青莹莹的符钱,递给船夫:“劳烦船家了。” “爽快!小哥可比那些穷鬼省事。” 船夫的态度更是乐呵呵:“那些家伙,非想抬些银钱珠宝来凑数,還有女的想卖身顶钱,真是白日做梦。” 這人一枚一枚数着,最后啪的一抖,吆喝到: “青蚨血钱一千,登船咯。 祝道长仙途宽广,长生有望!” 野渡口处,四下人等顿时投来艳羡的目光。 方束朝着船夫拱手,拔身就朝着乌篷船内走去。 所谓青蚨血钱,乃是仙家所用符钱的一种,其形如八卦,上有虫形鸟篆。 符钱当中存有精血,可以用作法器催动、炼丹制药、布阵画符种种,妙用颇多。 但青蚨血钱并不在凡间流通,只从仙家的手中流出。 方束手中的這一吊,乃是他二舅大老远的托人寄送给他的,能让他刚好充作入山的船资,或者是在人间享一世富贵。 因此方束就算是快要被长舌剑给吸死了,也沒舍得动用過一枚。 走上平稳至极的乌篷船,方束心间火热,恨不得立刻能飞身抵达那山中的仙家坊市。 但是几息后,他的面色一僵。 一掀开船舱的布帘子,漆黑拥挤的船舱就出现在他眼中。 内裡人挤人,男女也不分,船中挤了二三十口人是有的,篷子中间還横着隔了层板子,充作第二层。 因为方束掀开帘子的缘故,光亮照入船舱中,不少人都是眯眼看向他。 其中一個长脸老道,拍了拍靠边的一個位置,招呼:“哟!新来的小哥,快来快来,這還有空位。” 方束环顾一圈,朝着老道笑了笑,拢着手走近,他背靠船边,一屁股坐在了板子上。 他和老道互通了姓名,对方姓吕,年四五十上下。 在两人身旁,還有几人。 一個是眉飞色舞的少年,一個是面有冷色的女子,還有個则是一脸褶子笑的中年人。 五人挤成了一团,偶尔谈论,但总是那吕老道在和印姓少年交谈: “别看老道我年纪不小了,但我也是天赋异禀,会法术哩! 此去坊市,定能博個仙途出来。” 這话声吸引了几人,就连那面带冷色的女子,也是好奇的看向吕老道。 “是何法术?” 老道嘚瑟了一番,他站起身想要抖抖,但是哐当一下撞在了顶上的二层木板上,惹得上面传出一声喝骂。 于是他只得半弓着腰,晃了晃身子,嘟囔一句: “驴大的行货,尔等可曾见過? 我還能用這宝贝吃酒……” 原来這老道的法术,乃是能用下体吸食烧酒,根据他的說法,正是這法术,让在他凡间忽悠了不少的大户人家,方才攒到了船资。 這话让方束等人莞尔,冷色女子更是暗啐了一口,脸上又冷又羞。 她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几人。 不過有了這家伙的打岔說笑,方束几人相互间变得更加熟络了几分,都互通了姓名。 其中少年全名印小简,疑似也去庐山投奔亲戚的,并說那冷色女子姓苏,全名苏琴高。 褶子笑的中年人则是唤作“田填圈”,自叙是出生时差点被填猪圈,所以有了這名字。 這人看起来其貌不扬,不知是如何攒下得船资。 吕老道又在其中唠叨個不停:“百年修得同船渡!大家伙都是有缘,等到了坊市,咱们互相帮衬帮衬。” 于是方束凑在其中,偶尔也闲谈几句。 闲谈许久,他忽然眉头一皱,出声: “船家刚刚不是說,很快就会发船嗎?” 這問題一出,四周的几人纷纷发笑。 吕老道应声:“哈哈!小哥你想多了,咱们每個人登船前,那蛇头都是這样說的。” 老道還指了指自個:“昨日我就上来了,田兄弟更早,前日就来了。” 這答案让方束哑然。 不過老道看了看船舱,又說:“但也快了,我估摸着今晚再沒有啥人来,子时应该就会发船。” 這话让那苏姓女子终于肯搭理几人,她疑惑:“晚上都沒人了,为何非要子时才发船?” 吕老道這时却是卖起了关子,只是小声:“等到夜裡,你们就晓得了。” 众人不断问他,他却不作声,只是洋洋的伸着腿儿,先占了個地儿躺下。 船舱中昏暗,等到了夜间,果然再沒人来登船。 如此一直熬到了子时左右。 那船夫掀开帘子,朝着舱内打量了一番,然后便吐着蛇信子,扭头在外,用竹篙敲了敲船底下: “老二,猪仔们都齐活,可以开船咯!” 這声漫不经心的“猪仔”,让坐着假寐的方束,眼皮一跳,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心间有些惊疑。 但是他暗忖着,這條入山的路线是二舅写给他的,那船家也蒙头,现在又暴露出来是個蛇妖,的确也和二舅信中說的一致。 方束见吕老道等人都沒有在乎船家的称呼,他也就按下了杂念,只是继续假寐,警惕着四下。 随即,船舱外一阵粗犷的蛇嘶声响起,乌篷船晃动,惹得不少人的叫骂声。 通過摇晃的布帘,一颗更大的蛇头,从水底探出,它咕噜咕噜的接過那蛇头船夫不断扔出的符钱,吞入腹中。 原来這艘乌篷船并非是飘在水面上,而是被驮在一條粗长的蛇妖背上,其长度估计三丈不止。 等两個蛇头瓜分了船资,大蛇头猛地下沉,整艘船仿佛水老鼠一般,顿时潜入了江面之下。 船行水下,并沒有江水进入船舱裡面,只有小蛇头的声音传来: “诸位客官放心,我兄弟二人跑這條线大几十年了,路上可能会有点岔子。 但是大家伙放心,一分钱一分货,绝不至于害了大家性命。” 船舱中不少人对此嘀咕:“這是要走水路嗎?” “水路好啊,水底下走线入山,才安全。” 譬如那吕老道,他似乎是被闹醒了,察觉到了方束几人的警惕,口中遂嘟囔: “都放心,蛇大蛇二這條线打点的不错,快十年都沒出過人命,放心歇息……免得到了坊市精气不振,浪费机会。” 這些话让船舱中如方束一般的人,勉强有些放心。 当夜,船上众人便在黑暗中熬過。 等到了第二天白天,蛇船依旧是穿行在江面之下,帘外偶尔才有波光粼粼的水光晃进来,舱内依旧昏暗。 船行至第二天傍晚,依旧沒有停止。 入了夜,船上的众人再能熬,也开始熬不住了,都开始歇息的歇息、撒尿的撒尿,男女杂踏,推推嚷嚷。 因为不能出舱去解手,船内开始一阵尿骚味弥漫。 方束也沒有免俗。 同行五人中,只有那苏姓女子憋得是满脸通红,蜷缩着沒有起過身子。 但就是在這等污秽的环境中,船舱中的男男女女们,竟然有人勾搭在了一起。 方束不时的,便听见有媚笑声、粗气声响起,以及水液哗啦。 同行那印姓少年,忽然還伸手拐了拐方束:“看。” 方束抬头一望,发现是顶上的板子上,有眼睛看了下来。 对方望着两人,发出了一阵女声低笑。 年轻人气血過盛,印姓少年看得是两眼亢奋发红。 方束却沒搭理,继续闭上了眼睛。 很快的,印姓少年又察觉到有手从板子上探下来,摸其半身。 那手软乎乎的、滑腻,少年這下子沒有再叫方束。 而是激动的思忖着,能上船的都会成为仙家。 百年修得同船渡!他现在勾搭上一個姘头,等到了坊市中,除去自家亲戚外,也能再多條路。 于是印姓少年面色亢奋的,他哆哆嗦嗦就随着那手,往船舱的角落走去。 一時間,船上是半夜荒唐、满舱腥骚。 等到了下半夜,蛇船继续晃荡個不停,使得船上的人挨着卧着,滚做一团。 好在大家伙也都习惯,能睡的睡,不能睡的躺。 方束依旧背靠在船边,尽量警惕着。 就在他也快要熬不住,隐隐瞌睡之际,一声惨叫大响,還正巧就是在他的耳边,让他睡意全无: “呔!小子你无礼!” 只见是那吕老道大叫。 他面色狰狞,陡然直起身,紧跟着又似屁股被针刺了般跳起,咚得一头撞在了二层板上,惊得满船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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