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1章 傷逝
此一生，他當真光風霽月，坦蕩無私！
“師伯，你說的弟子都答應，我都記在心上。”
“那就好！”乾初道人臉色涌起一片潮紅，含笑地抽回手掌。
夜幕降臨，雨終於停了。
因之前乾初道人和鐵戰的激戰，村民都嚇得躲在家裏，不敢出門。
小鎮一片死寂，唯有屋檐瓦片的積水緩緩落下，“吧嗒”，過了一會，“啪嗒”，又是一滴。
雨過天青，烏雲全都散了，月色慘白，籠罩着人間山河萬里。
乾初道人緩緩坐正身子，望着眼前景象，口中吟道，“雨滴石階下，月明雲海間，何處聞橫笛，橘花滿關山。”
言訖雙目慢慢合上，就此一動不動。
“師伯！”石楓伏在乾初道人腳下，忍不住放聲慟哭。
剎那間，往事一一重上心頭。
十四歲那年，他一路乞討，千里迢迢上得石鼓山，拜入太極門。
然而，石楓名譽上是鐵劍峯內門弟子，但因爲沒有靈根，實際上只能在外門的煉器堂做一名普通雜役。
就是在鑄劍谷，石楓認識了乾初道人，蒙他青眼有加，收爲學徒。
算起來，在太極門裏，石楓陪乾初道人的時間遠超過自己的正統師父流雲子。
儘管石楓不是自己弟子，也不是焚天峯弟子，但乾初道人並未藏私，從材料的辨認，煉器的基本手法等入門知識開始，一點點將自己煉器的技藝全部傳授給石楓。
石楓後來從古大師手裏得到了《解離疏略》，加上魚腸宮五百年辛苦拆解，技藝誠然已遠超乾初道人，但這一切，都是仰仗乾初道人爲他打下的堅實基礎。
除了煉器技藝、材料、法器煉形圖，乾初道人還在劍法上點撥過石楓，當石楓困於無法結丹時，乾初道人甚至數次央求掌門，將炎上劍氣傳給石楓，希望能助其突破。
此外，蜀中之行，乾初道人還數次救了石楓性命，尤其是和鐵索一戰，師伯完全是代自己受過，否則，今天死在鐵戰掌下的應該是自己。
在石楓心底，乾初道人於自己，是朋友，是師徒，更是祖孫。沒想到，自己使出種種陰謀詭計，雖殺了莫老怪，卻也害死師伯。
秦冰見石楓一邊嚎哭，一邊以頭撞地，強忍周身劇痛，勸慰道，“楓兒，師伯已經駕鶴仙逝，你不要太難過了。”
石楓擡起頭，雙目通紅，“冰兒，我是不是做錯了？這些年來，我被仇恨衝昏了頭，我不計後果，不擇手段...師伯他是我害死的！！！”
說着，忍不住又狠狠抽了自己兩個耳光，“我爲什麼要請鐵戰，爲什麼呀！爲什麼呀！”
他這兩下用力極猛，整個臉立即腫了起來，秦冰哭着抱住他，“楓兒，你不要太自責，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正說着，“啪”“啪”，遠處傳來竹竿敲打石板之聲，在寂靜的夜裏，聽得分外清晰。
秦冰錯愕回頭，只見長街東邊，緩緩走來兩位僧人。
前面的那位四十歲左右，矮矮胖胖，呆頭呆腦，後面的是個花白鬍須的老和尚，顫顫巍巍，老態龍鍾，看樣子怕是有七八十歲。
他一手搭着前面僧人的肩膀，一手拿着竹杖在地面敲打，卻是個瞎子。
兩個和尚都是凡塵中人，身上沒有絲毫法力。
隨着“啪啪”竹杖聲，兩位和尚來到茶葉鋪前。
前面那個引路的矮胖和尚驟然見到地上死屍，吃了一驚，“你們怎麼回事？還沒將屍體裝殮好麼？”
石楓收住哭聲，問道，“兩位師父是做什麼？”
矮胖和尚詫異道，“這不是趙大郎家麼？是你們找我師父過來做法事的，怎麼屍體擺在街上，都沒裝入棺材呀？還有，不是說好一個人麼，怎麼有三具屍體？”
後面的老和尚聽了，不僅沒生氣，反而歡喜道，“三具，原來府上又多死了兩位，阿彌陀佛，那乾脆一起做了，算是三場嘛！”
矮胖和尚瞪着石楓，“家主人，你聽到沒有，你家裏死了三個人，若是一起操辦，要算三場法事的錢。”
他這話甚是不禮貌，但石楓心情悲痛，不以爲杵，反問道，“錢不是問題，和尚，你們做法事都有什麼名堂？”
矮胖和尚拍了拍胸脯，“這個施主請放心，我們寺院做的法事最齊全，召請、度橋、朝參、安放一應齊全，不過…”
他皺了皺眉，“你現在連裝棺都沒做，很多儀式怕是弄不了。”
石楓搖了搖頭，“那些繁文縟節都不用了，大師父會念超度經文嗎？”
矮胖和尚大肚子一腆，“唸經乃我們本行，自然會得，我家寺院有地藏經、往生咒、大悲咒、阿彌陀經，任君選擇...”
石楓打斷道，“那就有勞兩位師父把所有的超度祈福經文都給我師伯念一唸吧。”
瞎眼老和尚聽了，很不高興，“施主，你這要求有些過分了，這些經文都不短，若是都念了，耗費時間太長，何況當時說好，只念三卷經文的，價錢也是...”
“兩位師父，只要你們肯唸經送我師伯一程，這個便送給你們。”石楓說着，在儲物袋一陣摸索，取出一錠金元寶遞了過去。
胖和尚雙目放光，急忙接了過來，“師父，是金子。”
老和尚一把搶過，放在口裏咬了咬，馬上揣入懷中，單掌作禮，“阿彌陀佛，施主，咱們這就開始吧，便是念上七天七夜也使得！”
石楓將乾初道人搬進東廂房正中，還有外面兩名弟子的屍體也挪了進來。
正好這間鋪面是香燭店，櫃檯上大把的香火蠟燭。石楓在乾初道人面前恭恭敬敬擺上香燭，全部點燃。
此時，兩位和尚一個取出木魚，一個拿起引磬，圍着三具屍體打轉，口裏念道，“....彼諸同來等輩，皆因地藏菩薩教化，永不退轉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諸衆等，久遠劫來，流浪生死，六道受苦，暫無休息。以地藏菩薩廣大慈悲，深誓願故，各獲果證...”
喃喃經文唸誦之聲，伴着燭光明滅，依稀中乾初道人又在手把手教導自己煉器，傳授炎上劍氣，便是臨死留下玉簡，他亦是舉薦自己擔任堂主長老
不知不覺，淚水又模糊了石楓雙眼。
（第六卷結束，明天開始第七卷“一一歷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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