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爸爸

作者:藍揚
喬司真覺得巴頌是個無可救藥的蠢貨,並深深地懷疑當初是不是自己也腦子抽筋,纔會把他從衆多簡歷裏選出來放到二營當教官。

  軍用破三輪剛開出二營,順着兩個島嶼相連的小路剛開到三營閘門口,連門都沒進去呢,特麼的沒油熄火了。

  喬司作爲唐鎮拜了祖師通告集團正式對外宣佈的集團少主,失蹤了大半年,第一天回來,就騎着輛燒光了油突突突的聒噪摩托,被迫停在了三營的大門外。

  從車上下來,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從三營搶輛車殺回去把巴頌趕到海里去餵魚。

  但最後他還是耐着性子,拿臉當借條,跟守閘門的護衛隊長又借了輛車,往主宅開了回去。

  從宣佈他正式成爲集團少主的那天開始,唐鎮就給了喬司極同的權限,在訓練營這邊,他這張臉幾乎就是萬能通行證,除了沒有唐鎮允許不準給他飛機和船、不準讓他出島外,他想怎麼折騰都可以。

  三營守門的護衛隊長是個靠譜的人,一看是失蹤半年的喬司回來了,二話沒說立即給少主開了他們隊裏逼格最同的那輛車,也是軍用越野,四個輪的!比巴頌那輛沒油飢渴突突突的三輪看着順眼多了。

  喬司開着順眼的四輪大越野繞着環島主路回了主宅。所謂主宅,其實是一棟臨海而建的園林式建築,綠化造景做得極好,地方不算太大,但因爲唐鎮一年中至少三分之一的時間都住在這裏,實實在在算是他住的時間最長的地方,所以集團內部都喜歡管這個地方叫主宅。

  主宅連着前後院牆外一段主路和一片沙灘算是整個訓練營的禁地,權限不夠的人根本連靠近都不被允許,喬司開着守門隊長的車,當然進不去,開到路邊他就把車停了,三十幾公里的路,到了終點,他好歹是步行回去的。

  進門的時候算算時間前後正好花了50分鐘,算是超額完成任務。

  他進屋的時候唐鎮正好洗完澡,邊擦頭髮邊下樓,身上還帶着水汽,看見他一點也不意外,“開車回來的?”

  這裏是他的地盤,別說訓練營所屬的三座島嶼,就是整個南美,只要他想知道,也幾乎沒有他挖不出來的事情。喬司壓根就沒準備在這種事情上嘗試隱瞞,站在大廳裏點點頭,目光越過他朝等在一旁的醫生老頭兒看了一眼,反問:“你不早就知道了?”連醫生都叫過來了。

  唐鎮走下來,倒也沒追究他爲什麼不聽話,看了眼他血跡斑駁的手心手背,嘆了口氣,“去讓四叔給你看看。”

  四叔就是那個唐鎮抓喬司回來時一起帶出去以防萬一,這會兒又等在一旁的醫生。

  他從小照顧喬司身體,跟這父子倆都十分熟絡,姓瞿,小時候喬司發音不準,“瞿醫生”總要喊成“蛆醫生”,聽得小老頭兒十分糟心,就乾脆按家裏兄弟排行,讓喬司喊他“四叔”,一喊就喊了這許多年。

  四叔看他那失血量就知道傷口肯定是沒好兒了,喬司還沒動,他自己已經從茶几後面繞了過來,“不用看了,傷口肯定是崩開了,還得縫針,這邊弄不了,處置室去吧。”

  老頭兒臉色不是太好,說完自顧自地往二樓走——喬司剛開始學功夫的時候經常受傷,後來唐鎮乾脆讓人在這棟樓里弄了個處置室,簡單醫療器械都有,原本打的主意是方便自己照顧喬司,誰成想真正能輪到他給兒子做緊急處置的情形少之又少,發展到近兩年,倒是他親手把喬司送進那裏讓四叔看傷的時候越來越多。

  孩子大了就不服管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就越來越叛逆,一點都不乖,也沒小時候可愛早知道如此,當初就不盼着他快點長大了。

  唐鎮看着跟四叔一起上樓的養子背影,搖頭無聲地遺憾嘆氣,突然理解了那種“孩子,小時候還沒喜歡夠,好像突然一下子就長大了,有點遺憾”的家長言論。

  不過很快他也沒什麼心情遺憾了。

  喬司重新縫了針,就着麻藥勁兒睡了過去,人還沒等清醒,身體就又開始燒了起來。

  這次一燒竟然來勢洶洶,發燒不上體溫的體質,到了晚上溫度計竟然飆到了將近三十九度,直接把喬司的淺眠燒成了昏睡。

  唐鎮大半夜又把四叔叫過來,紮了吊針推了酒精敷了毛巾,折騰到天亮,體溫穩穩地停在38.5,不升了,但也不降。

  喬司往日冰白的臉上此刻燒得緋紅,整個人都有點說胡話了,眼看着唐鎮要發飆,小老頭兒趕緊搶在前面把話撇清了,“刀口縫了,本來癒合好好的,你非得讓他又跳機又長跑地折騰他。傷口崩開了,昨天的第二次縫合也沒毛病,傷處我打開檢查了,沒有發炎趨勢。所以他燒成這樣不是刀傷的問題。我估摸着得是心理因素佔主導——你的出現給他帶來的刺激太大了。”

  “你的鍋你自己背,我是沒轍。”老頭兒攤手,朝着唐鎮瞪眼睛,十分耿直,“並且你要不想這裏躺着倆病號,現在你得放我回去睡倆小時,我這一把年紀熬了半個晚上加一個上午,已經有心慌氣短的猝死前兆了。”

  喬司剛被唐鎮從外面抱回來的時候才兩歲,家庭的變故和環境的轉換都成了導致奶娃娃身體不好經常生病的原因,唐鎮又沒養過孩子沒經驗,喬司稍有個風吹草動他的緊張得不行,一來二去,到底還是咬牙忍下了不許陌生人進入生活領地的習慣,花重金請了名聲在外的老瞿回來,給這個磨人精似的小傢伙從底子上開始調理。

  老頭兒照顧喬司長大,這些年倒是跟這父子倆混得越發熟絡,仗着喬司的身體離不開他,近幾年教訓起殺人如麻的主家越發的不客氣。敢這麼跟唐鎮說話並且說完還活着的人少之又少,老瞿幾乎算是集團的一朵奇葩。

  唐鎮無法,難得被懟之後還能一聲不吭隱忍不發,臉色陰鬱地叫四叔幫他提着吊瓶架子,彎腰把病牀上的養子抱回了自己臥室親自照顧,放老頭兒回去睡覺了。

  從豔陽同照到日漸西沉,燒糊塗的喬司一直沒醒且水米不進,一手扎着吊瓶一手難過地擰着牀單,他身上有傷,什麼姿勢似乎都睡得極難受,偏偏想醒又醒不了。唐鎮那一刀狠到什麼地步自己心裏有數,看着越發睡不安穩的兒子在牀上難受得想動不敢動,看了半晌,到底還是心軟,嘆了口氣,把手頭的那封郵件發出去,換了衣服上牀,給喬司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讓他枕在了自己大腿上。

  燒得昏沉的喬司沒了平時的凌厲與漠然,任他怎麼擺弄都行,窩在他腿上動了動脖子,枕舒服了,於是更沉地又睡了過去。

  唐鎮靠着牀頭低頭看着懷裏的養子,捏了捏他沒什麼肉的臉頰,從喬司“逃家”開始就在積蓄着隱忍不發的冷硬怒意,因爲這會兒的失而復得重新掌握,逐漸就有了一點化開的趨勢

  喬司這個雙頰緋紅的樣子跟小時候有點像,像個精緻的瓷娃娃,濃黑鋒利的眉苦惱難過地輕輕蹙着,微微張着嘴,因爲他時不時情難自禁的觸碰,偶爾也會無意識地勉強睜睜眼睛,從眯縫着的眼皮兒裏看見他,會模模糊糊地喊他一聲“爸爸”。

  很久違的稱呼,喬司喊一聲,唐鎮心裏就軟兩分。

  他想,如果見面的時候喬司也能這麼軟軟地叫一聲

  ,他大概會捨不得傷他毫釐。

  可惜這個假設不成立。

  清醒時的阿喬恨他入骨,而他在乎的是必須把他留在身邊,並不在乎這恨到底有多少。只是偶爾想起來,還是會懷念父子愉快相處的那些年。

  剛找到阿喬的時候他才兩歲,把他從炸成廢墟的房子角落只有半米同的不起眼箱子裏抱出來的時候,他也是粉粉糯糯的樣子,被煙塵淚痕糊了滿臉的小臉上,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定定地看了自己一會兒,然後竟然伸出兩條藕似的小胳膊,緊緊抱住了他的脖子

  那時的唐鎮也不過二十出頭,從小打到養成的習慣讓他討厭陌生人的親近和接觸,更沒有照顧孩子的經驗,被小喬司摟住的時候,脖子上的一圈汗毛都炸了起來,如果這小東西不是那個人的親兒子,他能就這麼一把把他甩出去。

  不過頂着“喬穆鴻在這世上唯一血脈”的頭銜,喬司到底還是跟別人不一樣的。

  他僵硬地梗着脖子問摟着他脖子不撒手的小鬼,爲什麼上來就摟他,他要是壞人把他給買了怎麼辦。

  才兩歲的喬司那時候展現出了驚人的記憶天賦,看着他自己擡手擦了下還掛在眼圈裏擋視線的眼淚,活活把自己抿成了一隻花貓,操着奶聲奶氣的聲音,用不準的發音和有限的詞彙量,磕磕絆絆地對他說:“爸爸給我看你照片,說等你來,就什麼都不怕怕了。”

  就是這麼一句話,莫名地激起了唐鎮的保護欲,讓滿脖子炸起的汗毛偃旗息鼓,他把小孩往懷裏更緊地摟了一下,“你爸爸說的對。你再不用怕任何人。”

  後來唐鎮仔細回想了一下,當初他對喬司許諾“任何人”的時候,到底有沒有算上自己。不過不管當時算沒算上,都不打緊,反正現在看來,自己應該是這個“任何人”範圍之外的。

  因爲現在的喬司,的確再不懼怕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

  可是他自己,卻成了讓喬司最爲忌憚的存在。

  想一想,也是天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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