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逃不叛,至死方休
——而他竟然敢在這時候對他說以林安未亡人的身份。
那邊林疏驚魂未定,聞言跟聽了一耳朵炸彈爆炸的巨響似的,幾乎震得差點從地上彈起來,顧不得其他,扭頭質問喬司的時候連聲音都變了調,“你說什麼?!”
最後一個字音還沒完全發出來,就被景洲照着臉狠狠一巴掌抽了下去,一槍下去居然失手的景洲心情如同日了整個動物園,粗暴地揪着頭髮把林疏拎起來押着跪好,尚存餘溫的槍口再一次頂在了腦袋上,只等唐鎮的下一次命令。
巴掌砸不下去,唐鎮一腳踢得喬司另一條腿也跪了下去,之前一直在手裏把玩的小東西照面就直接塞進了喬司的齒間,唐鎮壓着他威脅,“你敢再起身,敢把這東西吐出來,敢再多說一個字——我讓他跟他哥一個死法。”
“”喬司的反抗戛然而止,舌頭舔了舔半截塞進嘴裏的那東西的形狀,知道了這是他上船前被隨手丟在碼頭的通訊定位器。
唐鎮繞到他身前,臉色冷沉地俯視着他,聲音帶着無形的壓力,“我再問你一遍,從你審的那女人嘴裏問出來什麼了?半年前幫你逃走的人是誰?”
這是最後通牒了。
喬司叼着那被他扔了的定位器,滿心屈辱到想殺人,可是唐鎮擋在他前面,景洲再開槍,這次絕不可能再失手,而他也絕不可能越過唐鎮去救人。
喬司又有點後悔剛纔一時情急逞了口舌之快,他看向被押得擡不起頭的林疏,看他麻繩下被勒得青紫的皮膚和脖頸間繃到極致而暴起的青筋,看他側臉那跟記憶中林安極爲相似的輪廓,最後視線落到林疏上方擰着眉心也正在看他的景洲片刻之後,喬司閉上了眼睛。
唐鎮要知道的兩件事,他哪個也不能說。不過,可以用另一件來換。
心理上的煎熬讓喬司幾乎要把嘴裏那定位器咬碎了,可到了這一步,再憤怒再屈辱也得忍着。他沒哪裏受傷,也沒哪裏疼,可卻逼得自己全身都在打着顫,背脊的汗毛豎起來,冷汗打得他整個人都發冷,從來沒這麼絕望過。
沉默逼仄得落針可聞的辦公室裏,半晌之後,喬司睜開眼睛。
他睜眼的動作沒什麼緩衝,目光從薄薄的眼皮兒擡起的一瞬間就是清明清醒的,只是眼角又多了那一點強烈情緒波動下被逼出來的紅暈,讓他看起來格外倔強又委屈。
他看着唐鎮,想說話,卻真的沒敢自己把嘴裏的定位器吐出來,他仰着頭,幾乎把自己碾進塵埃裏,叼着那東西對唐鎮示意。
唐鎮把那沾着些口水的小東西拿出來,聽見喬司啞着嗓子對他說:“別動他。一年前你想讓我發的誓我答應你。”
根本沒想到喬司竟然會用這種妥協來交換林疏一個活命的機會,霎時間唐鎮心裏複雜的簡直難以言喻,從來從容不迫、連話都很少大聲說的集團當家,此刻話竟然是一字一頓咬牙切齒說出來的,“當初你死都不肯就範的事情,如今爲着這麼個東西,你竟然,寧願拿它,做妥協?”
喬司眼睛裏幾條血絲紅的觸目驚心,可目光仍舊是清澈而堅定的,半點動搖都沒有,“可以嗎?”
曾經千方百計求而不得的事情,現在終於就要得手,明明應該同興,可唐鎮只覺得更憤怒。他醋到恨不得就這麼毀了喬司同歸於盡,可偏生真動了殺心的時候,他又捨不得。
唐鎮一手掌控集團22年,見慣了生死,對生命早就沒了執念,他不是捨不得自己死,他是捨不得讓喬司跟他陪葬。
既捨不得殺了他,又恨不得毀了他。
怒極反笑,唐鎮垂在身側的手反覆地重重捻着指尖,片刻後,冷酷地笑起來,“行,”他幽沉得嚇人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凝着喬司,又恨恨地點點頭,補了一句,“好。”
於是等到了判決的喬司擡起手臂,朝天豎了三根手指
牙齒咬得太用力,牙齦都滲出血來,鐵鏽味瀰漫滿口,喬司張嘴,吐出這口夾雜了腥甜血氣的氣息,字句清楚,毫無感情地說:“我,喬司,發誓:從今天起,你生,我待在你身邊,不逃;你死,我繼承集團,不判。至死,方休。”
沒有如違誓言該怎樣的禁制。唐鎮和喬司都不信因果輪迴,但喬司發着誓說出來的話,就是板上釘釘,生死不毀。
唐鎮知道,喬司自己也知道,所以一年前急於徹底控制喬司,讓他屬於自己的唐鎮,幾乎無所不用其極地逼他發這個誓,喬司寧可咬着牙挺着熬着,也絕不肯鬆口。
這是他最討厭、最不能忍受的兩件事。他拼了命地想逃開唐鎮,想方設法地想脫離集團,什麼可笑的感情,什麼見鬼的繼承人地位,他通通不想要,想躲得遠遠的。
可惜到底是命運弄人。
繞了一大圈,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唐鎮問他:“林安的弟弟而已,爲了他,值麼?”
喬司搖了搖頭。
沒有值不值。
只有應不應該,只求無愧於心。
最難的事情捱了過去,發誓之前那麼痛苦,真說出來,塵埃落定,咬牙接受,情緒反而沉澱下來。喬司鬆開了摳破掌心的拳頭,慢慢長出了口氣,問唐鎮:“可以了嗎?”
唐鎮沒回頭,目光始終鎖着喬司,話卻是對景洲說的,“送他出島。”
喬司看着景洲收了槍,擰緊的眉心稍稍鬆了一些,可再問出口的話,在場誰也沒想到,“讓他留下吧。”
喬司說:“我發了誓,就不會反悔。我會看住他,不會再讓他對你動歪心思讓他留下吧,作爲完成了特訓的人,堂堂正正地出營。好歹是我做了這麼大犧牲才保住的人,我想親自把他帶出來。”
把喬司這句話翻譯一下,其實可以約等於“他是林安的弟弟,是我做了這麼大犧牲才保住的人,我欠着林安的情,今天卻對你發了誓,我必須給死去的林安一個交代,所以我想把所學交給他,親自把他帶出來。”
直來直去如喬司,到了這個地步,也終於有了拐彎抹角避諱着不敢說出林安名字和自己意圖的時候,可他語言不同明,意圖太明顯,唐鎮輕而易舉就把他話裏藏着的那些重點都挑了出來。
唐鎮直截了當地問他:“你是想把所學都交給他,等有朝一日,讓他堂堂正正地來找我,爲他哥報仇嗎?”
喬司沒吱聲,默認了。
唐鎮又心寒又失望,又喫醋又憤怒,片刻之後,卻把這些情緒都壓了下去,點點頭,“好。如你所願。”說着頭也不回地對景洲擺擺手,“把他哪來的送哪去,讓他教官看緊點,別再給我用出來什麼大簍子。”
景洲都快覺得自己被這父子倆針鋒相對中無形的刀鋒豁得遍體鱗傷了,聞言簡直如蒙大赦,忙不迭地把聽着他們說話也已經傻了的林疏拎了出去。他們一走,唐鎮忽然又說:“既
然你不願意告訴我,那女人到底對你說了什麼。那處理了林疏,我們再來討論下關於你這次私自跑出去——”他說着把手裏那小小的定位器扔在了地上,“你答應戴上它的那天,我跟你說過的話,還記得吧?”
他這麼一問,喬司的眸光就暗了下來,低聲回話:“記得。”
唐鎮問他:“有什麼可說的嗎?”
喬司抿了抿嘴脣,眼底極快地閃過一點難堪的神色,“沒有。”
“很好。”唐鎮點點頭,喊退到角落裏等候差遣、毫無存在感,幾乎要跟陰影融爲一體的侍從,“無赦,回趟主宅,把少爺的東西給他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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