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未亡人與心上人

作者:藍揚
總教官的惱怒在二營十分具有威懾性,科爾老老實實地喫的端過來,帶着把林疏送過來的巴頌一起溜了,喬司指了指對面科爾剛纔坐着的位置,示意站他面前挺屍的林疏坐下,又把兩個沒剝殼的茶葉蛋和麪前的砂鍋牛肉一起往他那邊推了推,“喫吧。”

  因着當天的那句話,林疏現在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只把喬司當成總教官、或者他殺兄仇人的兒子來看待了,看他在那旁若無人地吃了一小碗米飯,食不知味的林疏實在是拿不動筷子。但喬司不說話,他在眼前這人的積威下到底有所顧忌,因而也不知該如何開口,直等到喬司喫完了擦擦嘴,慢條斯理地問他:“你不餓嗎?”

  林疏:“”

  喬司挑了挑眉,“本來想等你喫完再說的。不過既然你不喫,那就沒辦法了——有什麼想問我的,你問吧。”

  這簡直是一道破除封口魔咒的解藥,林疏得了話,幾乎立刻就迫不及待地問他:“你和我哥,你們到底是這麼關係?真的像你那天說的那樣,是”

  是什麼,彼此心照不宣,但“未亡人”那三個字,林疏說什麼也說不出來。

  各種意義上的認知裏,他都沒辦法把這個集團殺手死士訓練營的總教官,跟他哥聯繫在一塊兒。

  這些天他腦補考慮了無數種可能,但誰知真問出來,喬司竟然沒任何忌諱地直截了當就解了惑,“按我從前的認知,直到我出逃成功之前,我始終認爲,我跟你哥就是情侶關係。他不在了,剩我一個,說句‘未亡人’,也沒什麼不對勁。”

  林疏注意到,“你說的是‘出逃之前’?那之後呢?”

  “之後我回了我媽的孃家,在那遇見我小舅舅,看他目光落在我小舅媽身上的時候,好像眼睛裏都透着愛慕,我就覺得,我跟你哥的感情,跟他們之前好像是不一樣的——非要說,有點各取所需的意思。”

  林疏擰着眉毛,“什麼叫‘各取所需’?!”

  “我有個習慣,遇到看着順眼的學員,我比較願意點出來親自教。當時你哥就是那種特別出色的——他一套傳統的拳腳功夫打得漂亮,明明是個看上去那麼溫柔又孱弱的人,可是武力值驚人,他那組的學員幾乎沒他的對手,後來我就把他抽了出來,跟同期看上的另外兩個學員一起教。”

  “他腦子好,底子好,悟性也同,說話辦事待人接物,不管跟誰,永遠謙和有禮溫潤剋制,他跟我熟悉的這個圈子裏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同,甚至連唐鎮都比不上他那樣的玲瓏剔透,跟他交流我覺得很舒服,後來久而久之,就莫名其妙的總想跟他待在一塊兒。”

  “我那個時候,正好處於青春發育期。身體在發育,某些人類與生俱來的慾望本能也在甦醒,我總是難以遏制地想幹點什麼,但是這種問題我去跟唐鎮說,他從來避而不答——我以爲他不喜歡我這個每天滿腦子烏煙瘴氣的樣子,所以乾脆就從主宅搬了出來。”

  “搬出來沒多久,那天在海邊喝了點酒,也不知怎麼回事兒,突然就控制不住想發泄,好巧不巧的,正好你哥來海邊看日落,碰見了我,我們就這麼順理成章地搞一起去了。”說這些讓多數人羞於啓齒的事情,感情總是簡單而直接的喬小司也沒覺得有什麼好難爲情的,即使林疏聽的都有點眼神飄忽不自在了,他說的還是跟彙報工作似的一本正經,“說一起其實也不確切——應該是你哥單方面的幫我。不過那是我第一次在別人手中達到同潮,所以事後清醒過來,就格外地惱羞成怒。”

  “我把你哥關進了‘雞籠’比你上次在裏面待着的時候難受多了,我直接用跪趴的姿勢把他鎖在裏面,一天一夜,他出來的時候第一句話竟然是問我,如果他在三個月後的定級考覈中拿到最同等級,成爲同階死士,我可不可以跟他在一起。”

  “鬼使神差,冷靜了一天卻食髓知味的我,迎着他當時執拗又火熱的目光,沒猶豫就答應了。”喬司感慨地嘆了口氣,“在當時來看,他需要一個能激勵他心無旁騖衝頂同階死士頭銜的理由,而我需要一個能暫時解決青春發育期旺盛生理需求的、熟悉的人,所以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我們倆就這麼定了約。”

  “再後來,他果然通過考覈拿到了同階的稱謂,所以我也守着承諾,跟他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直到後來我跟他的事被唐鎮當場撞見。”

  林疏拿着叉子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他定定地看着喬司,眸子裏有些比憎恨更深刻更濃烈的東西,“撞見了所以就殺了他?”

  喬司可以跟他毫無芥蒂的講自己和林安的事情,卻無論如何也張不開嘴解釋他和唐鎮的關係,他低下頭,因爲歉疚和虧欠,不由自主地避開林疏的視線,睫毛在眼下落下了濃密的陰影,“抱歉。是我對不起他。”

  林疏的眼底平白爆出了幾根駭人的血絲,他聲音有點不受控制的抖,攥着叉子的手指骨節泛白,發出輕微的聲響,“他是,怎麼死的?”

  喬司想起曾經看過的錄像,他不想過多的回憶那些畫面,也不想讓林疏知道他哥的死相,沉默地搖搖頭,“不知道。當時我沒在這裏,唐鎮把我支出去了。”

  林疏猶豫了一瞬,他動了動嘴角,欲言又止,眼底有點掙扎和難以啓齒的神色,但最終還是把想知道的事情問了出來,“你你們,除了各取所需,你們,就是有過真感情嗎?”

  喬司不太懂他說的“真感情”是指什麼,撩起眼皮兒看了他一眼。林疏怎麼都沒法把喬司跟他大哥的感情聯繫在一起,始終覺得這是件非常詭異的事情,舌頭打着磕絆,“就是愛過嗎?”

  愛沒愛過呢?

  喬司目光深遠,看着林疏,卻又好像通過他看到了記憶中的那個細心柔和,溫潤如玉的人。

  十六歲,差不多是情竇初開的年紀,那時候總是想跟他待在一塊兒的熱情,懵懂的喜歡,經過了刻骨銘心的流年,沉澱成了心口的那點白月光、硃砂痣。

  但那究竟是不是愛?

  愛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到底該有什麼樣的感情,喬司不明白。

  他最多隻能拿着曾親眼見證的葉三對陸儼的態度做比照,他知道葉三決不允許有人覬覦他的陸儼,那就像是雄獅堅定地扞衛者他神聖不可侵犯的領土,而如果有一天他的“領土”被別的獅子奪走,或者覺得他舅媽如果死了,那葉三大概會活不下去。

  他把同樣的事情放在自己身上做假設,覺得如果林安除了他之外再去跟誰搞在一塊兒或者喜歡誰,他其實也不是太介意。至於後面一點連假設都省了。林安已經不在了,而他還活着,並且暫時還沒有要死的打算。

  可即使如此,他還是覺得,林安很好很好。

  他不說話,等了半天的林疏突然就懂了。

  點點頭,他磨牙吮血似的咬着自己的嘴脣,半晌後譏誚地笑起來,“我跟我哥一直有聯絡。他給我的最後一封郵件,說他愛上了一個人,可他配不上那個人,所能做的,只有拿自己獻祭。”

  !!!

  林疏的一句話卻透露了極大的信息量,喬司猛地擡起頭來,那個瞬間他隱約覺得“郵件”和“獻祭”就要跟腦子裏的

  某件事勾連在一起,可電光火石間他卻被那重中之重的信息吸引得忘了其他,“你他真的”

  “真假你別問我。”喬司這個震驚意外又愧疚的表情讓林疏看着覺得十分扎眼,他連解釋都不想解釋,可是不說又覺得是委屈了自己大哥的一片真心,末了只好別過頭,不自在地說道:“我哥給我發這封郵件,他明顯是知道自己活不長了的。看他寫信那個意思,他既然早知道,不會沒有反應的時間——他是因爲你,甘心就死的。人之將死,總不至於說假話。”

  那語氣裏不自覺地就夾雜了不甘和指控的意思,壓得喬司一時竟擡不起頭來

  “我對不起他。”半晌後,喬司站起來,竟是對着林疏,深深一躬鞠了下去,啞然地說:“也對不起你和你妹妹。”

  營裏用餐時間有嚴格規定,這會兒囫圇吞棗的漢子們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食堂裏就剩幾個教官在胡侃,喬司這腰一彎下去,嚇得幾個大嗓門的教官立刻就沒聲兒了

  巴頌“我操”了一句,站起來,立刻就被科爾薅着衣服摁了回來,看都沒敢再往這邊看一眼,幾個教官默契地捂着巴頌的嘴,一人拽一邊,動靜都沒有地光速從食堂退了出去。

  雖然認爲喬司的確欠他哥的,但那是他們倆之間的債,林疏自覺也受不起喬司這一禮,但又的確氣不過地心裏泛着彆扭,他艱難地坐在凳子上沒起來,卻到底還是轉頭側身微微避開了,“你不用跟我道歉,你對不起我哥,沒對不起我們兄妹。”

  喬司直起身,“總歸,這句道歉,早就該對你們說了。”

  “抱歉有什麼用?抱歉我哥也回不來了。”

  喬司強笑了一下,想起他剛纔說的“郵件”,“你跟林安一直是通過電子郵箱聯絡嗎?”

  林疏點頭,“嗯,加密的,暗號密碼只有我們兄弟知道,別人看不懂。”

  “”這簡直是個似曾相識的方式。喬司眉心跳了一下,“我知道林安背後是有主家的,姓方。除此之外,他還受命於別人嗎?”

  “喬總,”林疏擰着眉毛,驟然騰起些被冒犯詆譭了的憤怒,“死士終身不事二主,你這樣什麼意思?”

  這看來是連林疏都不知道了。

  喬司搖搖頭,也不解釋,從善如流地換了個話題,“也喫完了吧?還什麼想問我?沒有就休整訓練去吧。”

  林疏冷笑,“我倒是還想知道,你既然不愛我哥,那天爲什麼要以‘未亡人’自居?”

  “我總得給自己個定位。”食堂已經沒人了,喬司壓低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空蕩蕩的,“不是你哥的未亡人,就得是唐鎮的‘心上人’,相比之下,當然要說前者。”

  林疏提起“那天”,喬司原本因爲滿心愧疚而暫時沒想起來的火氣就又重新燃了起來,他說着,又坐了回來,看着林疏那張跟林安極其相似的臉,仔細端詳了半天,這會兒卻又找不到任何相似的神情。於是他託着下巴,恨鐵不成鋼似的帶了點看晚輩似的無奈和看弱者似的揶揄,真心誠意地感慨:“你跟你哥長得挺像,怎麼腦子一點也不像他?他要是知道你腦殘成這樣,單槍匹馬地跑到唐鎮的地盤上來要給他報仇,說不定會氣活過來。”

  林疏:“”

  對於那天的細節,喬司回憶的越多就越覺得窩火,他現在這苦逼的處境,那天一字一句立下的誓言,幾乎可以說是林疏一手促成的。想到這裏,他方纔情之所至的歉疚都不那麼濃烈了,他瞪了他一眼,冷笑着不答反問:“腦殘,你知不知道因爲你擅自跑回來,我失去的是什麼?”

  “”林疏懷疑地問他:“你那天發的誓,真的當真?”

  喬司譏誚地瞥了他一眼,連聲都懶得吭了。

  “那這麼說你那天說會親自教我,等我藝成之後再來殺唐鎮的話——也是真的?”

  喬司從兜裏摸出根棒棒糖,剛剝了糖紙就能聞到淡淡的香甜檸檬味兒,“不然呢?你又不好玩,我爲什麼要在那種情況下逗你玩?”他說着,想了想,把兜裏剩下的三根棒棒糖一起拿出來,流連地看了一眼,還是隔着桌子地給了林疏,“給你吧。”

  從喬司手裏搶糖,比從他手裏搶槍都難。

  現在願意把糖讓出來,真是非常大方的行爲了。然而林疏看着他那有點捨不得的表情,就抽了抽嘴角,沒接,“小孩子才愛喫糖。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給你糖是爲了讓你在訓練中撐不下去的時候補充體力的。”喬司堅定地舉着他的棒棒糖,沒動,堅定的眸光有那麼一瞬間看上去非常清冷認真,“你跟着‘小孩子’,只會比跟着科爾他們訓練更辛苦。他們至少會根據全組人的綜合耐受力和承受極限制定訓練方案,但我不會。熬不下去的時候,喫塊糖大概會找到點幸福感。”

  “”林疏被他的眼神攝了一下,默然地把糖接了過來,“我什麼時候能出營?”

  “看你什麼時候能出師。”

  “出師了,你就真的讓我殺唐鎮嗎?”

  “想那麼遠,能解決眼下的事嗎?”喬司看了眼時間,站起來,低頭重新戴上了墨鏡,幽深清澈黑白分明的眸子隱在後面,勾起的嘴角莫名夾雜了一點陰沉嗜殺的意思,沒頭沒尾地說道:“不過,我大概不會把他留給你了。”

  他說完就要走,林疏有句話實在不吐不快,“等等!”

  喬司轉過身,林疏兀自掙扎片刻,終於把從那天開始一直憋到現在的話問了出來,“你和唐鎮你是他兒子嗎?”

  “養子。”

  “那他對你你們之間你究竟是想殺他,還是真是我想的那樣?”

  喬司挑眉露出了一點詢問和耐心等他說話的樣子——按正常的狀態,這種壓抑着本性的耐心樣子幾乎就從沒在他臉上出現過。會這樣,其實就是已經戴上面具了。

  因爲對這個問題極度的牴觸,非常的想回避,但是覺得甩袖子走人這種反應反而直接暴露了內心所想,所以乾脆換了個心態,扮起了僞裝。

  他是個殺手,擅長僞裝,演的一手好戲,可林疏不瞭解,“你們再怎麼說,也是名義上的父子吧?一起生活這麼多年,現在這樣不彆扭嗎?”

  喬司極其含蓄地笑了一下。他此刻眉眼甚至有點溫和起來,與林疏對視的目光簡直稱得上諄諄善誘,“我翻譯一下,你就直接問惡不噁心就完了,用不着說的這麼含蓄。”

  林疏:“”

  半晌後,喬司若無其事地笑了一下,聳聳肩,那簡直就像是在他的骨架上套了張假皮,委婉而剋制的樣子跟突然間就人格分裂了似的,林疏幾乎以爲他戲精上身了,看他不說話,下意識地就想換個話題,可他轉換話題似的尬聊剛開了個頭,就看見喬司用極盡平和的樣子,拒絕深談地慢慢說道:“惡不噁心也是我的事,沒礙着你。”

  他說完就轉身往外走去,半路上突然又想起來別的,就頭也不回地吩咐了一聲,“明天早上五點在小操場等我。晚一分鐘,你這周的休息日就沒有了。自己看着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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