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替刑4
像劉世昌這種情況，等哪天他的上峯再度得勢,他肯定會被重新啓用,重回人生巔峯。
但劉楊氏並不懂得其中的內情，見到抄家的官兵就以爲一家子要被拉去砍頭了。姚春花那神來一筆於她來說無異於救命稻草，爲了兒子，她當然要抓住不放。
劉世昌現在因爲這個事情怪她,劉楊氏心中滿腹委屈。
“夫君從不與妾身說官場上的事，妾身如何得知此去會是有驚無險。聞野是妾身懷胎十月辛苦生下的，有活命的機會,妾身自是不能放過。”她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配上凹陷的眼窩與面頰,模樣十分駭人。
劉世昌眼睛辣的生疼,他轉過身背對着劉楊氏，長長地嘆了口氣。成親七載，劉聞野是他唯一的骨肉，他當然不會不在乎孩子的死活。
說句難聽點的,雖然孩子沒了可以再生，但嶺南環境險惡,煙瘴叢生，誰也不知道孩子生下來能不能養活。
能留住劉聞野是好事，只是……把孩子交由別人撫養，誰知道會不會遭到苛待，又或者會被養成什麼樣子。
萬一習得大舅兄的精明市儈和幾個內侄兒的喫喝嫖賭，那還不如放在眼面前的好。有他這個當爹的耳提面命，至少孩子的秉性和學識不會差到哪兒去。
罷了,事已至此，他與一個婦道人家還有什麼好分辨的。只希望舅兄千萬顧及骨肉親情，莫要短視，苛待了聞野。
劉世昌想着，等他這邊情況有所好轉，他便立時去信一封，勞煩大舅兄請商隊或者鏢局把劉聞野一路護送至嶺南。
到時候，各歸各位，劉聞野還是劉聞野，袁二根還是袁二根。
想到這裏，他看了一眼李俏俏，思忖着，如果這孩子確如劉楊氏說的那般老實憨厚，屆時，留他做個跑腿的小廝也未嘗不可。
李俏俏起初並不知道他打的如意算盤，但經過接下來幾天的觀察，發現他對自己的態度跟對普通下人一般無二，心中便逐漸明朗起來。
尤其是某天晚上，夫妻兩個經過一番激烈的妖精打架後，劉世昌對劉楊氏顯然多了幾分耐心。
他柔情蜜意道，“我已給你徽州孃家去信，讓他們擇日把聞野送來，以解你們母子骨肉分離之苦。”
當然，他去信的內容遠不止這些，要兒子的目的也並非什麼緩解妻兒的分離之苦，但這並不妨礙他用善意的謊言編織甜言蜜語說給劉楊氏，哄她開心。
要知道，劉世昌當縣令這些年的經營，幾乎被這次官場變遷毀於一旦。是以，起復之前，在嶺南生活的這段時間，他們一家極大程度上要靠劉楊氏的孃家接濟。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劉世昌過了幾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老爺日子，哪裏還願意像以前那樣，苦哈哈地給人抄書，勉強賺個溫飽錢。
劉楊氏是小姐出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連女紅都是學的糊弄人的玩意，根本指望不上。
這幾天，家裏的生計全靠劉世昌一人維繫。可憐他一個進士老爺，在書肆抄書抄的手都要斷了。
至於劉楊氏花錢買來的便宜兒子，劉世昌想起來就覺得頭疼，也不知道他那腦子裏塞的是稻草還是棉花，除了喫飯、睡覺不會出岔子，旁的事，一做就錯。
氣得劉世昌指着李俏俏的榆木腦袋大呼，“愚民！”
“娘子，等兒子來了，我去牙行挑個機靈點的丫鬟、小廝伺候你們娘倆。”他朝着耳房的方向努努嘴，“外面那個腦子不行，笨手笨腳，什麼事都做不好，我看啊，頂多留着給家裏看門。”
知道劉世昌這些天被便宜兒子氣得不輕，劉楊氏心中滿是愧疚，“夫君，是妾身的錯，當時太慌亂了，沒想那麼多……”
“怎麼會，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劉世昌寬慰她，“聞野從小錦衣玉食，沒受過委屈，若是與我們一道來嶺南，未必能吃得了這些苦。你用這榆木換他，也算是歪打正着，救了咱們兒子一命。”
丈夫的體貼讓劉楊氏秒變嚶嚶怪，聽得李俏俏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一邊搓胳膊，一邊思考自己日後該怎麼辦。
原以爲她和劉聞野以後會互相頂着對方的身份生活，就算劉世昌有換回兒子的打算，至少也要等到他徹底洗脫罪名。
否則，作爲一個犯官之後，劉聞野又能有什麼前途可言？
還不如當個農民的兒子，至少可以讀書，可以參加科舉，還可以入仕爲官。
但現在，劉世昌顯然是對將來起復的事情有一定的把握，且並不放心讓兒子獨自在別處生活。
這裏面還有一個信息差就是，李俏俏以爲，姚春花得了劉楊氏的好處後，會把劉聞野養在自己家裏。
但實際上，劉楊氏壓根沒想讓自己兒子生活在鄉下，而是讓姚春花把人送去徽州府。
早知道劉楊氏還有這麼一層給力孃家，李俏俏覺得，如果她是劉世昌，她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讓大舅哥把兒子送來的同時，再送些銀子過來。
可以說，迄今爲止，劉世昌的每一個選擇都是以他個人的核心利益爲出發點，非常明智，也非常符合當代士大夫階層的思想特徵。
李俏俏在這中間暫且沒有什麼妨礙，劉世昌不會對她怎樣，甚至在他完全洗清罪名前，會好好養着她。
畢竟是兒子用過的替身，妻子也跟對方家裏談妥了，萬一將來事情發展的不順利，說不定還能派上用場，相當於給劉聞野留了一道護身符。
這會兒，李俏俏還小，看起來又蠢又笨，劉世昌不會太過防範。可等將來，她長大了，劉世昌定然會多留個心眼，想法子拿捏她。到那時，李俏俏再想脫身，可就難了。
所以，李俏俏想法是，等劉聞野到了嶺南，探探對方的口風，確定姚春花沒替她亂籤什麼賣身契後，再跟劉家請辭。
雖然放不放人要看劉世昌的心情，但只要他們手中沒有身契這種硬性文書，李俏俏便是自由之身，想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
至於怎麼走，走去哪兒？
當然是怎麼來的怎麼走，打哪兒來便回哪兒去。
沒錯，李俏俏已經決定了，既然劉聞野要回到劉家，那她也應該回去袁家纔對，沒道理她辛辛苦苦受了那麼些罪換來的好日子，自己享受不到，結果全被別人享用了。
只希望再見面時，姚春花別以爲自己活見鬼了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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