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替刑9
阿金從小喫海貨長大,卻對海里的東西喜歡不起來,最討厭的食物就是帶魚。聞言,小臉瞬間垮了下來。
“阿根,這個要怎麼弄?”阿金爹苦惱地問道。海里的東西沒有毛,撈上來放着就好,喫的時候簡單處理一下,不管是魚鱗還是貝殼,都很好處理。不像山上的東西,血呼啦差的,感覺哪兒哪兒都下不去手,讓人頭疼得很。
李俏俏彎腰拾起木桶裏的菜刀,對着老虎的肚皮就是一頓歘歘歘。
這隻老虎掉進坑裏,一開始就是肚子上被紮了幾個大洞,其他地方的皮毛並無破損,血漬都是後粘上去的,開膛破肚可以極大程度地保留虎皮的完整性。
家裏的菜刀不夠鋒利,還得加上她自己平時打獵用的石刀,阿金爹孃在旁幫她各種墊壓擡按打下手,費了老鼻子勁纔將虎皮剝了下來。
虎皮裹着虎頭,連同虎骨一起被裝進麻袋。老虎體內的臟器,則是被放進了木桶。老虎肉切塊放在扁擔上,用布巾蓋上。
阿金爹挑着扁擔,阿金娘拎着木桶,李俏俏扛着麻袋,阿金手拿狗尾巴草,一行四人,一路跌跌撞撞、步履蹣跚地下了山。因爲造型狼狽,且身上有着大片的血漬,理所當然地在城門口遭遇了官兵的嚴格盤查。
待官兵們看到李俏俏麻袋裏的虎頭,嚯!全都震驚了!竟有人獵到了大蟲!
城門口人來人往,三教九流,消息一出,便跟長了翅膀一樣,飛快地在湯州府城四散傳播開來。
李俏俏四人回到大雜院不久,就被院子裏和巷子裏聞風而來的鄰居包圍了。
無他,古人的日常生活實在太過枯燥乏味,有熱鬧看,誰都不願意錯過。
更何況,百聞不如一見,大蟲歷來只存在於人們的耳口相傳之中,如今身邊有人獵到一隻,大家當然要一睹爲快。
爲了滿足衆人的好奇心,李俏俏直接把虎頭掛在了門口,阿金爹主動請纓帶着阿金在門口看着,阿金娘抱來鹽罐,跟李俏俏一起在屋裏醃肉。
雖然老虎肉不好喫,但架不住它是老虎啊。
物以稀爲貴,總有人願意花大價錢買回去嚐嚐味道。
湯州府天氣炎熱,肉這東西根本存放不了多久,李俏俏決定速戰速決,以二兩銀子一斤的價格,把老虎肉賣給上門詢價的客人。
至於老虎身上的器官,價格要稍貴一些,且只整賣,比如老虎心,一百兩;老虎肝,五十兩;老虎膽,五十兩……
哦,對了,還有虎鞭和虎蛋,這兩樣也非常值錢,估計當地的富商老爺們會搶着要。
不過,李俏俏並不打算賣出天價,銀子這個東西,多了咬手,有命賺也得有命花纔行。
看老爺們出價吧,差不多就可以了。
至於虎皮和虎頭,這兩樣李俏俏打算先留着。虎皮清洗乾淨,硝制一番。虎頭裏面掏空,輔以特殊藥水,可以保存很長時間。
當然,李俏俏留着這兩樣並不是爲了自用,而是想帶回江南,隨便在途經揚州府或者蘇州府的時候賣掉。
那邊有錢人多,虎皮虎腦有價無市,肯定能賣出一個漂亮的好價錢。最重要的是,不用擔心因爲賺了很多銀子就被人盯上。
畢竟,江南地區不是一般的富庶,道上的劫匪被富商們喂得肥的流油,虎皮虎腦那三瓜兩棗的,人家未必看得上眼。
李俏俏和阿金一家回到大雜院的時候,已經是申時三刻,應付了一個半時辰看熱鬧的街坊鄰里後,天就黑了。
衆人趕在宵禁前各回各家。
而這邊,李俏俏已經關上門悄摸摸地數銀子了。
沒做,就在衆人圍觀虎頭的時候,李俏俏已經和當地幾個富商老爺派來的掌櫃完成了幾筆鉅額交易。
最先來的是永福商行,掌櫃的意思是想整套收,所有虎皮、虎鞭、虎骨、虎膽等一套下來,出價五百兩白銀。
李俏俏不想賣虎皮和虎腦,直接拒絕了。
對方以爲她嫌少,又往上擡了一百兩。
李俏俏依舊不爲所動。
掌櫃的領命而來,買家不賣,他也不好擅自做主,便決定先回去覆命,看東家如何說。
接着,輝記商行的大掌櫃來了,他對虎鞭勢在必得,光單獨一個虎鞭便出價一百八十兩,虎蛋八十兩。
李俏俏二話不說,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大掌櫃得了虎鞭、虎蛋,高興極了,掏出提前準備好的玉盒,小心翼翼地將虎鞭虎蛋寶貝似的放進去,然後揣在懷裏走人。
第三個來的是祥雲記的掌櫃,對方也想要虎鞭,可惜他來晚一步,遺憾之下,只好用五十兩一個的價格拿下了一對虎腰子。
不知道是不是覺得收穫太小,回去不好交代,走到門口,人又折了回來,出價二百八十兩,拿下了整副虎骨。
可能是覺得放在麻袋裏實在有損老虎的赫赫威名,於是,花五十個銅板跟阿金爹買下了李俏俏睡過的門板,將每一塊虎骨按位置擺放好,然後讓隨行的兩個夥計一路招搖過市地擡了回去。
可憐永福商行的掌櫃得了消息再趕過來,李俏俏這裏只剩下虎膽、虎心、虎肝、虎肉可供挑選了。
東家吩咐的差事沒做好,掌櫃的心裏拔涼,爲了竭力彌補,他一口氣將李俏俏這裏所有在賣的“虎物”包圓了。
李俏俏樂得輕省,虎肝五十,虎膽五十,虎心一百,虎肉半賣半送算他一百,其他肺、胃、腸子什麼的全部白送,一共三百兩。
一天下來,淨賺九百四十兩,可謂一夜暴富。
她把九百兩銀票收好,四十兩的銀子,扣下十兩,剩下三十兩趁夜送去了阿金家。沒有他們夫妻倆的幫助,她的小老虎指不定要爛在山上。
昏黃的燈光下,白花花的銀錠十分晃眼。
阿金爹孃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銀子,總覺得時光在這一刻變得極度虛幻且不真實。
李俏俏走後,兩人抱着銀子又啃又咬,又哭又笑,激動地差點吵醒已經睡着的小阿金。接着,就“用三十兩銀子買房子還是買漁船”的問題嘀嘀咕咕大半宿,直到下半夜,才褪去興奮,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天一亮,又有人要上門看老虎,李俏俏煩不勝煩,推說老虎賣了,從頭到尾賣的一乾二淨。
其中不乏八卦欲極高的好事者想知道她總共賣了多少銀錢,被李俏俏一句不鹹不淡的“無可奉告”懟了回去。
反正她就要走了,沒必要費心費力去維護這種惱人的鄰里關係。
消息靈通的富商老爺們知道,老虎已經被那幾個下手快的瓜分完了,剩下虎頭和虎皮,小孩子捨不得賣,說是要做成虎皮大衣當傳家寶。
仔細想想,她這些話其實未必是推脫的藉口。
畢竟獵到老虎可是能被記入《府志》的奇聞異事,一個人一輩子能有幾次這樣的高光時刻?
而且其他部位賣得的銀兩已經足夠她一輩子喫喫喝喝了,自己留個戰利品確實也在情理之中。
再一個,如果哪天幾百兩銀子被揮霍一空,她還可以靠賣虎皮再賺一筆。
街坊鄰居被趕走了,富商老爺也不再上門,大雜院又變得門可羅雀,直到下午,才迎來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劉小少爺。
在湯州的這段時間,劉世昌並沒有結識當地的友人。
在他心裏,他遲早是要回江南的,嶺南這地方,他看不上,更別說嶺南的人了。
他自己不搞社交,也不允許劉聞野出去浪費時間。父子倆天天在家埋頭苦學,各種之乎者也。
所以,李俏俏獵虎的事情,消息滯後的他們直到今天下午纔有所耳聞。
到底還是個孩子,劉聞野一聽說就坐不住了。劉世昌也很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便給劉聞野放了假,讓他早去早回。
李俏俏早就知道劉聞野會來,隨便編了一套類似守株待兔的說辭,不是她厲害,是老虎太笨了,自己運氣好而已。
劉聞野有些氣悶,心道:真是傻人有傻福!
心裏嫉妒的同時,他也沒忘記給李俏俏下蛆,“二根哥,這次是你運氣好,可下次未必就有這麼好的運氣了,你賺的這些銀錢可一定要想辦法收好了,若是叫奶孃他們知曉,指不定又要拿去給大根、三根娶媳婦了。”
在劉聞野的刻意引導下,李俏俏應該對姚春花和袁廣田充滿了怨念,“小少爺,你放心,我不會再像以前那麼傻了,我不但會把這些銀子藏好,從前那些我也會一點一點討回來。”
回到家中,劉聞野把從李俏俏那裏聽來的消息無一遺漏地複述給劉世昌聽。
劉世昌對李俏俏的銀子沒興趣,他更關心劉聞野的各種計劃能否順利實施。
“這筆銀子比你舅舅給他爹孃的還要多的多,你覺得,有了這筆銀錢,他還會如你所願,回去跟兄弟姐妹爭奪那幾畝地的家產嗎?”
劉聞野態度恭謹地回答,“會的。孩兒在引導他的時候,多爲點明袁姚氏的偏心,所以,相比較家產,袁二根應該更在意袁姚氏對他的態度。他爲袁家付出良多,回去之後,只要發現袁姚氏待他不如袁大袁三,甚至不如袁家的兩個女兒,那他一定不會甘心。”
“而且,兒子覺得,袁二根手裏有錢未必是壞事。袁姚氏嗜錢如命,如果她知道袁二根手裏有這麼一大筆錢,卻不曾給她一分一毫,那麼她會怎麼想?到那時,我們可能根本無需做什麼,袁姚氏自己就行動起來了。”
“還有袁二根的兩個兄弟,他們如果知道袁二根手握鉅款,定不會眼睜睜看着卻什麼都不做的。屆時,只怕這一家子都會蜂擁而上,試圖從袁二根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不錯。”劉世昌點了點頭,對兒子的分析還算滿意。
不過,一碼歸一碼,功課還是不能落下,“今日事今日畢,去把下午的功課補上再睡。”
“是,父親。”劉聞野面上不見絲毫不滿,依言去了書房,挑燈夜讀。
翌日清早,大雜院迎來一個差役,對方來找李俏俏,讓她跟着去一趟府衙。
不是什麼壞事,還是關於老虎的,因爲要把這件事錄入《府志》,所以請她過去親口敘述一下事情的經過。
李俏俏非常配合,把守株待“虎”的故事又講了一遍。
簡化過後就是——挖了個坑,撿了只虎,僅此而已。
聽得衙門裏的差役、師爺紛紛驚掉下巴,心道:大蟲這麼好捉的嗎?或許,等下了衙,他們也可以去城外試上一試……
其實,不光他們,李俏俏也覺得自己運氣爆表。
要知道,她最開始想要的不過是一隻野豬而已,誰知道,上天竟給她安排了一隻老虎。
十倍收穫,就很耐思。
後有《湯州府志》記載:
宣德十九年,有袁氏二根,江南人士,徽州千祥商棧入門學徒。童齔之齡,從師命遠赴嶺南走商訪貨。
因不喜海味,日奔城外西山,置三五陷阱,捕雞兔獾狍。一日,忽念豕味,掘九尺深坑,尖樁密之。
候之月餘,得一猛虎,商人爭相購之。
附:後人效仿,挖山數年,鳥獸蛇蟲逃散林空,遂成土丘。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很忙,但不會斷更的,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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