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顽强的女人们 作者:未知 在许多工人逃跑之后,刘淳聚拢剩下的工人,跟大家进行了一次畅谈。 “我知道,你们所有人家裡都有田地,来做工,一是朝廷征发,迫不得已,二是在下开的條件還算诱人。”刘淳轻笑了一声,“诸位,俗话說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们觉得靠着家裡的田,就能過上好日子嗎?” “要我說,很难!” “就拿现在的情况来看,也最多是温饱而已,远远达不到富裕的程度。天下承平二十年,陛下挥兵北伐,残元覆灭在即。要不了多久,北方就会迎来一個太平盛世。” “人人都期盼着太平安宁,所谓宁做太平犬,不当乱离人。可大家想過沒有,太平就意味着人丁滋长,南方的商贾,辽东的蛮夷,都会聚集到北平,昔日的战争前沿,变成了商贸繁荣的市场!土地兼并不可避免,你们若是不能趁着這個机会,发家致富,一旦错過了时机,后果是相当可怕的!” “你们的土地或许被买走,你们的孩子沒有田耕,不得不去城裡当学徒,你们的妻女要去伺候别人……” “我不是個小气的人,更不会亏待自己人,我們现在是刚刚创业,收入或许比种田高不了多少,工作呢,更加辛苦!但是請大家放心,接下来我們会拿出更多的商品,尤其是等到铁器上市,就能赚到大把大把的钱,到时候大家伙走到哪裡,都会让人羡慕嫉妒……” 刘淳谈了很多,效果不能說沒有,但也不像预想的那么大,更沒有到人人信服的程度……他们完全想象不到,商业发展,会对农村造成何等的冲击。 在他们看来,大不了守着田地,自给自足! 让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农民,去畅想未来,实在是太难为他们了。 之所以還能留下来,就是家中人多地少,在這裡能拿到工钱,還有免費的伙食,仅此而已! 第一批的工人,通常是破产农民,至少是過得不好的农民! 如果有選擇,谁愿意像牛马一样干活呢! 刘淳只能一边提高工钱,稳住人心,一边招募女工,填补缺口,勉力维持。 由于太過忙碌,刘淳已经把徐妙锦从脑袋裡扔出去了,等她游山玩水够了,脾气顺過来,就回北平,或者回应天,反正跟自己沒什么关系了。 刘淳如是想到,可他哪裡知道,徐妙锦可沒有心思游山玩水,她正在充当老师,教导几個妇人识字! 除了张嫂子之外,還有两個,一個姓牛,人称牛大妈,另一個叫韩二姐,是個十八岁的大姑娘。 這三個人,乖乖趴在桌子上,拿着炭笔,一笔一划在写字。 其中进展最快的是张嫂子,她不但学认字,還在学算术,不光有加减法,還有九九歌……很难想象,一個四十岁出头的妇人,能学得那么快! 连徐妙锦都感到吃惊……张嫂子只是淡淡一笑,過去她认识了一两百個字,全是采买的时候,让账房帮着写单子,然后她照着单子上的字,用树枝在地上描……后来刘淳知道识字不多,用不了毛笔,就让用炭笔写字。 不管多累,张嫂子都要抽出一個时辰,拿炭笔在木板上反复练习,努力记忆。 如今有徐妙锦的教导,有桌子,有纸笔,真的是太幸福了! 相比之下,牛大妈比张嫂子還大了几岁,也更笨拙,但她却最为坚持,一遍一遍,反复练习,那么一大把年纪,夜裡只睡两個时辰。每天除了认字之外,收拾屋子,做饭,所有的活儿,全都包了。 她做包子更是一绝,就连王府的厨师都未必有她做得好。 至于韩二姐,她年纪最小,灵性十足,虽然起步晚,但大有追上张嫂子的势头。每天如饥似渴地学习,她不光是识字算术,還央求徐妙锦教她背《三字经》和《百家姓》。 徐妙锦闲着沒事,就答应了。 哪知道韩二姐居然激动地跪在地上,拜谢姑娘的大恩大德! 徐妙锦越发好奇,一個村姑,想学這些干什么,莫非要考秀才? 徐妙锦不好直接问,张嫂子抽空把缘由讲了,“徐姑娘啊,你是不知道,二姐命苦啊!” “哦?是怎么回事?” “二姐的爹妈是個势利眼!五年前,村上有個小后生,人长得好,脾气也好,两家要结亲,二姐的妈愣是逼着人家拿十两银子的彩礼,人家拿不出,亲事就黄了。” 徐妙锦眉头紧锁,十两银子,不多啊! 家裡头随便吃一顿,怕是不止十两了。 他们一顿饭钱,就拆散了一对鸳鸯,這样的爹妈,真是够无语的。 “可谁想得到,自此之后,那個后生发奋苦读,愣是考上了秀才。门槛一下子高了起来,好多媒婆踏破门槛去提亲,二姐的爹妈也着急了,想要重新挽回婚事,可人家哪裡能答应啊!他们說了,過去你们嫌我們穷,现在我們嫌你们俗!想进秀才家的门,要知书达理才行!” 徐妙锦沉吟道:“张嫂子,莫非因为此事,二姐才要识字读书的!” “唉!” 张嫂子摇头,“哪有那么简单,二姐的爹妈碰了钉子,二姐的年纪又越来越大了,他们還有個儿子……這两口子就想出了一個主意,让儿子娶一家的妹妹,二姐呢,嫁给哥哥!” 兄妹姐弟互相结亲,在乡下可不少见,這么干至少有一個好处,就是节省了彩礼钱,而且成亲之后,因为亲上加亲,也免得彼此不和。 听起来還不差! “可問題出在了這個哥哥身上,他天生是個瞎子,一條腿還给摔断了!” 徐妙锦一听,吓了一跳,“這,這不是把二姐往火坑裡推嗎?” 张嫂子苦笑道:“姑娘說得对,可人家为了儿子的婚姻大事,哪裡還在乎女儿!這两口子,還說什么,二姐是秀才相公不要的,名声不好,嫁不出去,能有人要,就是福分。” “荒唐,哪有這样的父母!”徐妙锦怒道:“明明是他们搅了二姐的婚事,怎么反過来怪二姐?” 徐妙锦越听越听不下去,這样的父母,简直就是奇葩! “姑娘是贵人,不知道庄户人家的难处……你說,牛大姐怎么也来认字?” 徐妙锦当然不知道,张嫂子又是叹口气……牛大妈上面有公婆,从成婚的那一天开始,婆婆就把她管的死死的,多少年了,牛大妈连铜板都沒碰過。 一年到头,穿旧衣服,吃剩下的饭菜,真应了她的姓,就是一头牛! “熬了二十多年,丈夫先死了,公婆也熬死了,本来要出头了,可她的两個儿子不孝顺,婆婆临死前,把家裡的田产,都给了两個孙子,一点沒给牛大姐留。她這两年,就靠着给人缝洗衣服過日子。住在原来的厢房裡,她的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還撺掇着,要把她赶出家门,空下来的房子,给孩子住!” 徐妙锦真是头一次听到這种事情,她气得嘴唇发青。 “那两個儿子,就這么对待他们的娘嗎?就沒人主持公道?” 张嫂子摇了摇头,“姑娘,忤逆不孝,是大罪,可也要有人去告才行!” “怎么?牛大妈不愿意?” 张嫂子轻轻摇头,“這当妈的,怎么忍心把两個儿子逼上绝路,而且這兄弟俩也不是省油的灯,凡事都让媳妇出头,妇道人家闹腾,清官难断家务事,谁给断這個官司?” 张嫂子的话,真是让徐妙锦大开眼界,常听人說,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徐妙锦一直觉得,幼年丧父,不算最惨也差不离,可听過這两個人的故事,徐妙锦忍不住喃喃自语;她的那点事情,算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