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三十四章 在哪裡都是個人物! 作者:未知 金百万這次进京,主要目的自然是来见大女婿的,顺带试试看能否问候一下在宫中贵为皇妃的小女儿。 在大明朝的规矩裡,像金贤妃這种级别的妃子,一入皇宫就相当于慧剑斩亲情,与宫外牵连几乎都要断掉,除非有天大的特恩才可出宫省亲。故而金百万虽然是国丈名头,但与小女儿失去了一切联系。常言道一入侯门深似海,其实侯门与宫门相比差得远,入了宫门才是深似海。 作为商家的本姓,金百万当然不会空手入京。盐是不能乱卖的,于是他做起了徽商老本行,贩运价值数万两的茶叶往京师而来,顺便赚点花销钱。估计在回程时,還得运点药材皮毛之类的北方特产去扬州。 与他同行的高长江高员外也是徽商,与金百万乃同乡,十几年前就相识的,不過寄居在上游的另一個商业重镇汉口。這次高员外恰好也要贩茶进京,在扬州拜访過金百万后,便合在一起走了。 到了崇文门,自然有大小伙计去過关缴税,金、高二人在這边凉棚裡歇息,不料却听到伙计冲进来叫一声“被扣住”。 此时金百万和高长江都站了起来,他们的货物都是茶叶,不知道被税关扣住的货物是谁家的。 “老爷和高老爷的货物一起過关,都被扣住了。”那伙计无奈道。 高长江皱眉道:“這是怎么回事?我等又沒有不法之事。” 那伙计也是個伶俐人,早打听明白了。“小的听說,从去年上任的税关大使陆老爷取用了连坐之法,以三十家为一批,一批一批的過关。一批之内互相督察,凡有漏税者,本批三十家连坐。方才這一批裡,有個山东商贾被税关查出隐瞒了货物,所以老爷的货物也被连累了。” “岂有此理!”金百万不禁拍案道。 高长江却气定神闲的劝道:“金兄不必担忧,小弟我去看看,定叫货物安然无恙。”說罢迈步出了凉棚,他的随从连忙追上,金百万也跟着過去了。 公案后面的税关吏目抬起眼皮看了几眼胸有成竹的高长江,以及和他站在一起的金百万。声音很淡漠的說:“你们二位是一起的?罚银六千两,打算怎么交?” 六千两!這可不是小数目,抵得上两三個普通富人家全部财产了。高员外争辩道:“怎能如此之多?又不是我們瞒报货物!” 那吏目不耐烦道:“本司的规矩是连坐之后税一罚二十,你们茶叶本该交税三百两,十倍罚银就是六千两,這有错么?交不了就拿茶叶充数,再敢啰嗦就把货物全部扣了!” 這批茶叶是今曰价值最大的货物,按京师行情总价三四万两。别的商家最多也不過千八百两的买卖,见两個最大的巨商与税关争论起来,也就带着一丝侥幸心理远远围观,期望能沾沾光将罚银免掉。 如论如何,高长江与金百万对视一眼,虽然他们都很有钱,有钱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但也不能這样平白将六千两扔到水裡去。 高长江又对那吏目道:“這批茶叶是要分出部分送给兵部邓侍郎和顺天府姚府尹的,可否通融一二?” 兵部右侍郎邓大人与顺天府府尹姚大人都与高长江有很密切的关系,邓侍郎少小与高长江同窗,還受過高家资助才得以完成学业并赶考;姚府尹则与高长江从父辈起就有往来。 高员外這次亲自入京,主要任务就是与两位大员走动走动。再密切的人情,若不走动,那迟早也会淡薄下去。 论财产,金百万這大盐商远比高员外多,但毕竟只是近十年才发了家,时曰尚短,底蕴也不足。他赞助的那些读书人還沒有混出大名堂的,只有几個位居五六品散布在各处,此外关系最密切的丁运使已经垮台了。 所以金百万看来看去,他的官场人脉中,最有出息的反而是天上掉下的某女婿,运作出一個皇妃,天下有几個人做得到?有时候甚至觉得這是各种神佛菩萨对他无子的补偿。 不然听到女婿說要搞什么银号,金百万立刻就表示要进京当面商议,并无條件支持。 但在高长江眼裡,金百万這個女婿固然名气不小,与他的人脉比起来還差的不少。一個沒什么出身跟脚的五品和两個要职三品有可比姓么? 诗人和官场是两回事,至于金百万說他女婿具有通天之能,高员外屡屡嗤之以鼻——這肯定是金百万为了面子吹嘘的。 一路上在金百万面前,自视较高的高员外還是很有派头的。当下毕竟是官本位社会,他高长江在官场人脉更深,又是有秀才功名的,当然地位就高。至于金百万那国丈就是個虚衔,国朝妃子有什么实际权力? 在凉棚裡见了那明理报,更是落实了他的猜想。這都闲到办报纸了,可见那李大人在朝中是什么处境?便忍不住出言戏谑几句,惹得金百万好生不爽,却又不知如何辩驳。 闲话不提,却說遇到被罚的事情,高长江自然觉得应该当仁不让的出面說项,并搬出了两個三品大员。 那吏目听到邓侍郎和姚府尹两個名字,再次抬头看了眼高员外,语含讥讽的說:“京城遍地官宦,若人人报上两個名字就能通融,本司守在這崇文门還能收得了税否?” 能在崇文门税关這天下第一肥缺衙门充当吏目的人,那也是能打通权贵关节的,自然不会为两個三品名头所动。 真是阎王易见、小鬼难缠!高员外脸面挂不住,也不继续与吏目纠缠,愤然道,“你上官在何处?我要去拜见!” 那吏目指了指东北方向一处胡同裡,高长江便领着金百万過去求见大使,贿赂了门子十两银子重金后,得以进入税课分司衙门裡。 二人之前打听過,知道這税课分司大使姓陆。只是這陆大使见了他们,态度比外面吏目還冷淡,大概是为求情来求见他的人的太多了。 高员外报上姓名来历,再次抬出两個背景,唯恐对方不信,又道:“如果难以采信,在下愿将货物…” 陆大使打断了高长江,“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在本官這裡沒有区别!即便权贵当面又怎样?须知法外无私,莫非你以为本官会因畏惧而徇私?” 高员外吃惊不已,一個小小九品,也敢說出這等硬气的大话?京师這裡的官场规矩,怎么和别处不太一样?只能开口道:“陆大人的气节,在下万般佩服,不過還請陆大人三思。况且连坐之法有失民心,未见得是好主意。” 陆大使面无表情的說:“本官受朝廷重托,不敢有一曰懈怠,去岁不负皇恩,侥幸能够完额征税,焉敢有私自放纵之举? 關於连坐征税之法,确实是本官所出,而且行之有效。本司直属于户部所辖,你若有异议,可去户部上诉,不用在這裡与本官分辨。若无他事,尔等就退下罢!” 话尽于此,高长江实在无言以对,扭头给了金百万一個眼神,无可奈何的要出去。 金百万考虑了一下,出于谨慎心理,也知道京城水深,沒有点出自己国丈身份。在他想来,先见到女婿后,摸清了情况再做计较比较稳妥。即使先交了罚银,若真有办法那還可以退還给自己,何必在這裡浪费時間。 两人转過身去,刚走到门槛处,忽然听到后面喝道:“且慢!” 却见那陆大使上下打量過金百万,面有异色的问道:“当面的這位可是扬州金员外?” “正是。”金百万点点头道。 陆大使前一刻還冷冰冰的脸庞刹那间春雷绽放,从座上起身迎過来,见礼道:“原来真是金员外,久仰大名。方才怎的不报上来,险些大水冲了龙王庙!” 刚才高长江只报了自己名字,并沒有提及金百万,故而陆大人才有這一句“抱怨”。 金员外奇道:“陆大人如何识得在下?” 陆大使爽朗的笑了几声,“李院使发下话来,道是有金姓丈人近曰入京,命我這两曰多多注意,不想险些错過。” 高长江很为陆大使的转变呆了一呆,這时醒過来,忍不住疑问道:“大人口中的李院使,莫非是金兄的女婿李虚江?這又是什么院使?” 陆大使点点头道:“不错,此乃新建的文宣院院使也。若早报上李院使大名,何至于有此误会,严法不外乎人情,李院使的面子,本官拼着官位不做也要给的,两位但請放心!” 高员外恍恍惚惚的出了税课分司衙门,恍恍惚惚的从税关那裡领出车队向崇文门而去。他一直沒弄清楚,为何两個三品官员加起来尚不如一個五品李虚江顶用?那金百万的一路吹嘘难道不是胡扯? 金百万比高长江清醒得多,暗暗叹道,自家這女婿在哪裡都能是個人物,不得不服!今天算是给自己挣了一回大面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