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暗與光
在漫長的一生中,宮軒然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脫離輪迴網的方法。儘管她本人並不受此桎梏,但洞察了輪迴本質的她,無法容忍這個仙佛統治下的極端產物繼續存在。
她曾經做出過許多嘗試,均以失敗告終。要在鋪天蓋地的輪迴網中鑄造一個不受侵犯的堡壘,目前看來是無法完成的事情。輪迴網無法使用簡單的電磁屏蔽來隔絕,想要達到足夠的屏蔽效果,必須製造一個完全封閉的強磁場,來與輪迴網的作用場達成中和,然而那對於身處其中的人會造成非常嚴重的傷害。
這種方法就像架着長槍向海嘯衝鋒的騎士,無論盔甲再如何堅固,武器再如何鋒利,面對滔天巨浪依然不會有任何還手之力。輪迴網已經形成了如今這般的龐然大物,在它面前,一切的對抗都顯得過於渺小。
因此宮軒然開始思考另外的路線,並做出了相對完善的設想,只是一直無法實現。
新的方案要求的條件太多,原有的工業鏈條早已被破壞殆盡。強磁場和屏蔽室或許可以用簡陋的替代方案來完成,但要造出她所設想的新型裝置,需要多個領域的技術配合,而且還都是非常頂尖的技術。
“我需要製造一塊芯片,用它持續發射特別調製的干涉信號,使輪迴網對目標產生誤判。”宮軒然說。無法從根本上脫離這張大網,又不可能更改靈魂特徵參數,那麼讓網絡永遠無法正確識別自己,也是一種足夠有效的防禦手段了。
“但它牽扯到太多技術要求。能製造這種等級芯片的生產線都消失了,生成干涉信號的算法需要極其強大的運算平臺。把芯片植入脊椎頂端,與腦幹連接,又是一項大手術。芯片的供能也是個問題,人體本身產出的能量無法支撐它的運作。最後,這還只是個設想,我連實驗的機會都沒有。”
白龍聽她羅列了大量的技術難點。卻沒有顯出爲難的樣子,反而認真地思考道:“聽起來是很複雜,但湊合一下的話,我們似乎剛好能達到這樣的技術要求。”
“真的?”宮軒然懷疑地問道。對方雖然使用某種手段凍結了天蓬的靈魂。證明他們的確有一定的技術能力,但入侵輪迴網和徹底脫離輪迴網,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她實在無法相信,現在這時候還有人能在凡間保留完整的科技體系。
“啊,大概吧。”白龍敷衍地答道。分子重構機的戰略意義。就在於它能跨越絕大部分生產基礎,直接搭建空中樓閣。再加上有她這個強大的人工智能,和白骨精那個渾然天成的外科醫生,應該能實現宮軒然的設想。“具體的回去之後再說,總之既然你心裏有方向,先試一試總是沒錯的。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出發。”她催促道。
宮軒然還沒做好接受這一切的準備,仍將信將疑地打量着白龍。想不到這一天竟會遇上這麼多變故,剛擺脫楊嬋那個大麻煩,又忽然撞上了眼前這個自稱是天蓬夥伴的殺手機器人。不過她也慶幸自己沒有太快離開。要是按原計劃趁着夜晚更換藏身之處,就沒法這麼快趕回來了。
她低頭注視着天蓬那張久違的面孔,即使變成了豬妖,她也還是能一眼認出。再次見面,他卻已陷入致命的威脅當中。是該選擇放棄,及時止住更大的損失,還是要跟白龍回去,抓住那一絲渺茫的希望呢?
宮軒然輕嘆了一聲,答應了白龍。她吩咐酒保做好善後工作,然後讓白龍跟着自己從一條隱蔽的路線走出了高鎮。“你是怎麼過來的?”路上。她忍不住問白龍,“蛇盤山離這四百公里,路還很繞,可你說天蓬遇襲纔剛剛過去沒多久。”
“跑過來的唄。”白龍天蓬往自己肩膀上提了提。“要不是怕這傢伙被風颳爛,我還能更快。不過你的話,可能沒辦法拎着一起走。”
聽她解釋完自己那種超乎常理的運動方式後,宮軒然不由得後怕地多看了天蓬幾眼,說什麼也不讓白龍再用同樣的方式返回。
“那怎麼辦?開車得慢死。”
宮軒然示意她後退,從風衣下掏出一支骨笛。吹出幾個短促而詭異的聲音。那聲音不是很響,但音色非常特別,順着風傳出很遠。過了不久,空中傳來越變越響的風聲,黑暗中一片巨大的陰影移了過來,盤旋着從天而降,在地上緩衝了好幾步,才終於停穩。
“這麼大的鳥啊!”白龍驚訝地打量着它,很難相信這隻翼展至少八米的鳥居然能夠飛起來。
宮軒然拍了拍它的尖嘴,說:“嗯,這可是好幾個部落供奉的神獸。可惜從進化上看,這種體型沒法長久地遺傳下去。”
“能帶得動豬頭嗎?”
“沒問題。”宮軒然讓她把天蓬放在地上,那隻變異的禿鷲很快把他抓了起來,她自己和白龍則用皮繩固定在另一隻爪子上。禿鷲扇了幾下翅膀,在幾股旋風的託動下升上了高空,向遠方滑翔而去。
……
……
黎明時分,當第一縷陽光照進鬱鬱蔥蔥的山林間時,已有三人站在山門外,向兩名眉清目秀的少年告辭,繼續踏上行程。
高大的石門在他們背後緩緩關上,重新變成平淡無奇的巖壁。神昉回憶着這幾日在道觀內的見聞,仍是忍不住嘖嘖稱奇,慨嘆道:“想不到山間竟有如此神妙之地,果然不虛此行!要不是有仙人好心指路,我們差點要錯過一番奇遇了。”
在他左邊,黑熊精擔着行李,舔了舔嘴脣說:“他們款待的草還丹也是美味無比,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能讓我們長壽幾年。喂,奎木狼,你在天庭時有沒有喫過啊?”
走在神昉右邊的狼人搖了搖頭:“當神仙時,本來就能無限往生,不需要喫這些延年益壽之物。其實五莊觀內真正的寶物是那智慧果,就是神仙也難得賞賜,我們就更別想了。唉,要是能喫上一顆,也就不用在這凡間百般苦修了。”
神昉卻嚴肅地說:“奎木狼,切不可再生僭越之念。觀音菩薩讓你與我等同向西行,正爲磨練你的意志,贖清你的罪過。別忘了,你是怎樣被貶下界的。”
“聖僧教訓得是。”狼人低下頭說。
黑熊精迎着朝陽校正了方向,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走過的路程,問道:“聖僧,我們此行突然繞道,拜訪五莊觀,再按原路折返,可要走不少冤枉路了。此處向西南五百里遠近,有個烏雞城,不如先到那補充物資。說不定能在城裏換到車馬,也好過徒步行進。”
神昉低聲贊同,在兩名獸人的護送下走出了山林。離開萬壽山前,他又回頭望向已然看不見的道觀,回想起鎮元子對他說過的話,暗暗握緊了腰間的慈悲之槍,思緒萬千。
慈悲之槍早已能正常使用,他也不再出現當初那種暈眩。這一路懲惡揚善,再沒遇到黃風大王那般的邪魔歪道。妖怪和歹徒都俯首認罪,被解救的民衆也對他百般讚頌。一切似乎都很順利,只要到得天竺取回真經,再傳揚天下,便可完成度人之業,世間太平。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
神昉腦中不覺又迴響起鎮元子對他說的那句話來。
“若人人皆須度及彼岸,又何苦世世生於此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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