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樂樂活生生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說什麼?”
席允辰也愣住了。
電話那頭,陸瑾寒抿緊了薄脣,嗓音壓抑又顫慄,“明天下午三點半,我在你家樓下等你。”
席允笙攥緊手機,胸腔中的那顆心臟狂跳不已。
她還想再接着問些什麼。
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
她就如同瞬間被抽走了三魂六魄般,臉色呆滯,眼眶無神。
手機“啪”的一聲,從她手中滑落。
從席允辰的角度。
能看到她的手在隱隱發顫。
席允辰放下手中刀叉,“笙笙,你冷靜一點,陸瑾寒獲得的消息也未必是真的,八年過去了,要找一個剛出生不久,身染重病,就被人抱走的嬰孩,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
席允笙緩緩回神。
“哥,我明白的。”
但她不會放棄一絲希望。
在那段最痛苦不堪的日子裏。
樂樂也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她要找到他。
不計代價。
第二天下午三點半。
月牙灣的樓下停了一輛邁巴赫。
陸瑾寒許是剛從陸氏走出來,他穿着一身得體的西裝,剪裁出他頎長挺拔的身形,他站在車前,面容深邃俊美,氣場格外矜貴清雋。
席允笙等候他已久。
她下了樓。
男人見她來,彎着脣,躬身,給她拉開了車門。
席允笙坐上車。
陸瑾寒走到另一邊駕駛座,上了車。
上車後。
他傾身過來,‘嘎達’一聲,給她拉上安全帶。
席允笙垂下眸,羽睫輕眨的瞬間,男人忽然湊過來,在她的鼻尖輕吻了一下。
蜻蜓點水。
如山間薄霧晨露,緩緩漾開。
男人脣角泛起一絲似邪似壞的笑,眸底一瞬不舜的看着她。
他看着長大的小姑娘。
他想時時刻刻將她珍藏在旁。
席允笙面無表情的推了他一把。
男人收回笑。
黑色的邁巴赫離開月牙灣。
在他們走後不久。
一輛凱迪拉克也跟着走了出去。
邁巴赫車上。
席允笙攥緊了安全帶,她側眸,看着駕駛座開車的男人,問道:“樂樂在哪兒?”
陸瑾寒專注開着車,頭也未擡:“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她嗓音清冷:“問。”
“找到樂樂後,你對祁越還會……”
席允笙抿緊脣:“樂樂是樂樂,祁越是祁越。”
男人喉頭滾動了一下。
“……是麼?”
那天小祁越在醫院對着他的哭訴。
還歷歷在目。
她真的沒有把祁越當作樂樂的替身麼?
“當然。”席允笙說道。
陸瑾寒摸了摸。
他喉間艱澀,眸底苦澀,輕緩地出了聲,“……這些年,我再也沒能從你的眼睛裏看到一絲一毫的情義。所以……我想知道,是不是因爲樂樂的爸爸?”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
他喉間滾出了磨砂的血珠。
席允笙沒有看他,語調冷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麼?”
陸瑾寒猛地攥緊方向盤。
他心尖像是有一把利器,在一寸寸地割着,刀刀見血。
“最後一個問題。”
他說:“……你有多愛他?”
席允笙掐緊了指尖。
“我不知道。至少……我和他上牀的時候,我是愛他的。”
和他上牀?
樂樂八歲大。
算算日子。
她和那個人上牀的時候,大抵也是她初初進監獄的時候。
她剛進監獄,便愛上了別人。
而親手將她送進去的人。
竟然就是他自己。
陸瑾寒心臟在一瞬間痛到難以呼吸。
他脣角溢出無聲的苦笑,“如果找到了他們,你會不會跟他們……”
“剛纔你說那已經是最後一個問題了。”席允笙打斷他。
男人沉默下來。
席允笙啓脣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樂樂在哪兒了麼?”
陸瑾寒目視前方,“我派出了大規模的人進行一一篩選和查探,僅剩下的幾個來歷未知的八歲的男孩裏面,排除完畢後,只剩下一個。”
“……我已經通知了那戶人家,我聽說母子向來心有靈犀,若是你親自去見了,或許你能認出來,即便認不出來。這一趟,也能拿走他的頭髮樣本。”
席允笙心臟驀地跳快了一拍。
真的……要見到她的樂樂了麼?
真的……能和她的樂樂重逢了麼?
她不僅臉上露出喜悅,指尖攪在一起,心情也變得急切起來。
陸瑾寒將這一切看在眼裏。
她越是高興。
他便越是不安。
邁巴赫行駛過市區,又穿過高速公路,下了高速,又向着一處繁華的住宅區駛去,車身整整行駛了將近兩個多小時。
中途席允笙催過兩次。
車身停下來得時候。
天色已經差不多黑了。
夏夜,黑夜總是來的很快。
席允笙下車。
周圍是一處住宅區,這一片不算是華麗,但絕對算不上貧瘠,能住在這裏,也應當是一些中產家庭。
晚風輕柔。
將她凌亂的心臟吹的安定幾分。
陸瑾寒牽着她的手,“跟我來。”
席允笙沒有甩開。
他們坐上了電梯。
電梯直達12樓。
在12樓具有密碼鎖的門前,陸瑾寒停下腳步,輕叩了叩門。
門內傳來腳步聲,很快有人開門。
是一個約35歲左右的女人。
陸瑾寒直接開口道:“劉女士,我們要見你的兒子,林朔。”
女人見到兩人,神色難看無比:“你們來的晚了!幹嘛白天不來?小朔剛剛纔被他舅舅接走,要去他舅舅那兒玩幾天呢。”
女人說完就要關門。
陸瑾寒一隻腿橫跨在門前,嗓音低沉威壓:“他舅舅家在哪兒?”
“哎!你這人……”
席允笙沉聲,語調氣勢十足:“我們今晚必須要見到他。”
十分鐘後。
席允笙和陸瑾寒在這棟居民樓之下的一個小型運動場見到了那個孩子。
彼時,他手中拿着玩具槍,在運動場和其他同齡小朋友嬉鬧。
席允笙和陸瑾寒緊鎖着那個孩子的模樣。
都是外甥像舅舅。
孩子的側臉,的確有兩分像二哥。
是她的樂樂嗎?
她的樂樂,活生生站在她面前了嗎?
席允笙心尖寸寸顫抖,眼眶泛酸,漲上溫熱,她再也顧不得的衝上前……
女人不甘的想攔她。
但是被陸瑾寒的一個眼神呵退了。
席允笙在那個小孩面前蹲下身,然後輕輕攥住他的小手。
他八歲,並不是很高。
至少沒有祁越高。
她的身體緊繃成一條弓、她的手顫抖着、她的眼眶猩紅、淚水大滴大滴,往下滾落。
林朔愣住了。
“姐姐……你是誰啊?”小男孩看着突然出現的席允笙,“你好漂亮啊!”
席允笙輕笑,聲線顫抖緊繃,哽咽着問道:“你叫……小朔是嗎?”
“嗯。”林朔點頭。
她擡手,想去撫摸他的臉頰。
她脣角無聲呢喃,“樂樂……”
林朔下意識後退一步。
他避開了她的手。
“姐姐,媽媽不讓我和陌生人說話,我……我要回家了。”
“等等……”席允笙叫住他,嗓音嘶啞無比的渴求,“讓我抱抱你……只抱抱你,好嗎?”
小男孩心軟了。
“那……好吧。”
席將他輕攏入懷。
她抱的很緊,淚水從她眼眶傾瀉而下,她抱着他,無比憐愛與自責,無比珍惜,視若珍寶。
女人看着這一幕,眼眶泛酸。
而在不遠處——
小祁越站在一架直升機前,那張小臉上眼眶通紅,淚水滾落到臉頰,落入下頜,再一滴一滴,砸落地面。
一種被拋棄的、被放棄的感覺,籠罩在他的胸腔。
他的全世界彷彿頃刻間崩塌。
明明說好的,放學後要來看他的……
可她沒有來……
她放棄了他。
她不要他了。
媽媽是騙子。
媽媽是個大騙子!
“姐姐……你鬆一點,你抱的我好疼啊……”林朔輕微掙扎。
那邊一直看着這一幕的女人再也忍不住的跑了過來,她狠狠推了席允笙一把,猩紅着眼睛將林朔抱在懷裏,“你走開!不要碰我的兒子!我養了他八年,誰都別想搶走他!”
女人也哭的像個淚人。
席允笙踉蹌着後退了一步。
她指腹輕拭臉上的淚痕,“劉女士,他不是你的兒子,我要拿他的頭髮樣本做親子鑑定,你讓開。”
女人聽到親子鑑定,全身一僵。
她‘撲通’一聲,跪在席允笙面前,含淚道:“我求求你了,你不要跟我搶小朔好不好?你離開我們的生活好不好?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媽媽……”林朔連忙給女人擦眼淚,“媽媽你別哭,是不是她欺負你了,小朔幫你趕跑壞人好不好……”
林朔走到席允笙面前,八歲的小男孩拳頭一下下的往她的身上砸:“你走啊,離開這兒,不許你傷害我媽媽,我不想見到你!不要出現在我和媽媽面前……”
席允笙沒動,她仰起臉,淚水將她的整張臉浸溼,喉間溢出嘶啞的嗓音。
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悲愴。
陸瑾寒走到她面前,將林朔拉過去。
女人一把將林朔抱入懷中。
“求求你們了,離開這兒,再也不要找來,好不好?求求你們了……”
傍晚的天空打了一個悶雷。
好像要下雨了。
良久。
席允笙回神,眼前一黑,身子後仰。
陸瑾寒及時抱住了她。
她緩了好幾秒,眼前才終於清明。
她推開身上的男人。
沉默又悲涼的轉過了身,跌跌撞撞的向前走。
她眼神空洞呆滯。
像是被人抽走靈魂的幽靈。
雨水淅淅。
從天上灑下。
將她臉上的淚痕沖刷,早已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運動場的孩子們四散避雨。
她聽見那個孩子說道:“媽媽,下雨了,我們回家好不好?”
“嗯,我們回家!”
身後——
忽然一道身影大步走到她旁邊,脫下外套,便想蓋在她的頭頂,席允笙推開他,陸瑾寒知拗不過她,便打算將她打橫抱起。
她在他懷裏扭動掙扎。
“啪”的一聲。
雨夜裏。
她兇狠的甩了他一巴掌。
陸瑾寒怔在原地。
席允笙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拳頭狠狠的砸在他的胸腔,哽咽的嗓音兇狠的怒吼:“陸瑾寒,都是你!”
爲什麼答應娶我卻反悔?
爲什麼不願娶我卻對我做出那種事?
爲什麼要我失去我的樂樂?
“都怪你!全都是你的錯!!”
男人沒動,任由她打。
是他親手造成這一切。
他願意承受所有。
雨夜裏。
雨水沖刷着兩個人的身軀。
她似是終於打累了。
慢慢蹲下了身。
無聲的哽咽。
直升機旁。
傭人拿起一把傘撐在小祁越頭頂:“小少爺,下大雨了,我們快回去吧!夫人要是再找不到你,該着急了!”
小祁越目光緊緊盯着不遠處那一幕,啞着聲:“走開!”
雨幕裏。
陸瑾寒拿起外套,遮擋在她的頭頂。
雨水嘩嘩。
兩人間卻是少有的寧靜。
過了不知多久。
席允笙許是哭累了,站起了身,身形晃晃悠悠的向着不知名的方向走去。
陸瑾寒一言不發的跟在她身後。
小祁越也跟了上去。
離開這棟樓,拐個彎,就是一條馬路。
馬路上到處是開着車前燈疾馳的車輛,鳴笛聲四起,遠方便是層層高樓,繁華的道路上,車如流水馬如龍。
席允笙站在路燈下,失魂落魄的向前走。
嘀嘀嘀——
一輛車與她擦肩而過,幸好陸瑾寒及時將她扯到一邊,席允笙一言不發的推開他,固執向前。
男人攥住她的手腕,“阿笙,我求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席允笙淡淡擡眼,眸底一片死寂蕭冷:“陸瑾寒,你不要再管我。我是死是活,都與你無關。”
男人死死的盯着她搖搖晃晃的背影,繃緊了下頜。
這時——
一道哽咽略帶稚嫩的嗓音,在雨夜裏響起。
“媽媽。”
席允笙驀地頓住腳步。
陸瑾寒蹙眉。
小祁越站在雨中,慢慢邁步走到距離她三米處,停下腳步,“媽媽。”
席允笙怔了幾秒,而後回過眸。
“祁越……”
頓了頓,她輕聲:“對不起,是我沒有信守承諾,今晚沒去看你。”
“……我不怪你。”雨夜很好的遮擋住了小祁越滿是淚痕的小臉,他懇求的說:“我們回去,好不好?”
小祁越沒撐傘。
他的全身上下,此刻已然淋溼。
席允笙緩慢走到他面前,招手,讓身後那個撐着傘的保鏢走過來,將傘牢牢地遮擋住他的身體,“祁越……我現在,不能回去。你聽話,趕緊回去洗個澡,別感冒了。嗯?”
小祁越看着她再次離去的背影。
胸前一股難以名狀的委屈,傾瀉涌來,“媽媽,我討厭你……我討厭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