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两個老男人看上去精神抖擞老奸巨猾,真打起牌来,技术不如年轻人,配合度也不如年轻人,不過一個来小时,就输了几十块钱。
玩不過人家,飞叔就开始耍赖皮,“你们夫妻两個眉来眼去地串通,欺负我們年纪大了看不清是不是!”
红果无奈挑了挑眉,她和宗炎只是听到屋裡的钟声,互相对了一下眼神,他们沒有眉来眼去,心思也都不在牌面上,随便打打還是赢了她有什么办法。
正当飞叔和老吉为一個沒吃到的10分争执起来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咚”的一声响。
飞叔小耳朵动了动,身体往后靠了靠,他问:“什么声音?”
咚!
老吉也听到了。
“好像是柴草间裡发出来的。”
又是“咚咚”两声,老吉惊呼這是什么东西掉进水裡的水声!
飞叔丢下纸牌,踢踏着拖鞋冲到第一线,柴草间门锁了,后面跟上来的红果把钥匙抛给他,飞叔跳起来接過钥匙,然后开了锁,他和老吉两個先进去了。
红果回头跟宗炎確認了一下眼神,随即从身后拿出了手电筒。
“操,那是什么东西?”
柴草间灯泡瓦数低,光线昏暗,飞叔和老吉趴在井口往裡看,只看到井壁上有一块黑黑的什么东西。
宗炎拿手电筒照了過去,他们這才看清井裡的情况,飞叔惊叹:“井壁上有個窟窿。”
老吉飞速看了眼宗炎,他道:“刚才就是石头掉下水裡的声音吧?半腰是不是空洞?”
或许跟他们苦苦寻找的宝藏有关?
宗炎装傻表示不知道。
他们决定下去看看,红果把绳梯从旧桌子底下拿出来甩到井裡,還另外找了一把手电筒给老吉。
飞叔又想冲第一個,被宗炎给拦住:“你在上面看着,我們三個下去。”
老吉想着自己跟宗炎是一伙去寻宝的,而飞叔不是,不让飞叔知道内情理所当然,他便也劝飞叔:“我們先下去看看,沒問題了,再叫你下来。”
飞叔震惊脸急的不行,他可是行家,這么重要的工作不让行家参与,這成什么话了。但他上次连累宗炎扭了脚,就算是真的“行家”也底气不足,更何况他也不過是個半吊子。
幸好红果及时给飞叔安排了個任务:“如果半小时后我們還沒上来,你就去把院子裡的人叫醒,然后报警救我們。”
身上背负了如此“重大”的使命,飞叔這才作罢。
就這样,宗炎先下去,随后是老吉,最后是红果。
老吉虽然有点胖,但他是個灵巧的胖子,在井下灵活的很。
他们一個接一個顺利钻进了密室,红果最后进来时发现老吉已经举着手电筒到处查看。
“這就是封家天宝斋以前存放玉料的密室吧?玉原石不怕潮湿不怕水,這地方合适。”老吉由衷赞叹着。
他查看东北角的瓦瓮,一個個翻看,瓦翁裡空空如也,沒发现有价值的东西未免有点失望,他分析這些瓦瓮以前是用来装水洗石头的。
老吉回头发现宗炎和红果好像并不太积极,都只看着他翻找,以为他们是进到密室被惊住了,年轻人果然是不行,假洋鬼子就是虚,老吉不免翘起了尾巴得意洋洋地提醒:“你们要是害怕就跟着我。”
红果一脸姨母假笑,她耸耸肩把手电筒往西南角晃了一晃,告诉他那裡還有個门。
老吉早就留意到西南角有個门,他以为红果让他在前面带路,便马上积极地往前冲:“我来做前锋!”结果才冲进去就哇哇乱叫着跑出来,直接拽着宗炎的手躲在了他的背后。
“有……有……人骨头!”他结结巴巴的连话都說不清了。
宗炎和红果又互相看了一眼,他们是沒想到老吉這么不经打。
老吉挤在他们中间,缓缓走进裡间密室,手电筒的光直接打在骸骨上,因为沒有头戴灯,只有手电筒的灯光,光线不足就显得白骨周围阴气森森……
“吧嗒!”一声响,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下,吓得老吉又跳了起来!
低头一看,原来是老吉自己兜裡揣的车钥匙掉了,他忙蹲下捡起来。
老吉见他们两個一脸的淡定,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不就是具白骨嗎?有什么可害怕的?!
他忙拍了拍自己的衣袖,转移话题讪讪地笑道:“刚才好像有虫子。”
当他发现沒人在乎他的慌张时,老吉才又還是躲在宗炎身后偷瞄了那具骸骨几眼,人怂脑子却很灵光,他想起之前警察挖掘井底寻找红果爷爷尸体沒找到,原来是藏在了這么隐秘的地方。
老吉扯了扯红果的衣袖說:“可能是你爷爷!”
空气湿哒哒的透着凉气,红果拨开老吉的手,笑了笑,“也可能是你爷爷。”
老吉不明白了,他问:“什么意思?這是谁?”
手电筒的灯光照到老吉脸上,宗炎道:“這是封庆,也就是封举人,死于1942年。”
老吉用手挡着眼睛躲闪着照在脸上的强光,他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反问:“你们怎么知道的?”
宗炎把手电筒的灯光再次照到骸骨上,“因为這把拐杖,是封举人的。”
“不会吧……你们怎么知道封举人的拐杖?”老吉還在努力装傻,但内心已经在滴血,看来宗炎和李红果有很多东西隐瞒着他。
“你爷爷去世的时候還心心念念想着藏在宅子底下的宝贝,他临终前告诉你父亲,以后务必要回来想办法取走,不是嗎?”红果复述着老吉上次交待时說的话。
老吉嬉笑着点了点头,后觉得不妥又赶紧摇了摇头,他說過嗎?年纪大确实记性不好了。
红果继续:“封举人本就死在這宅子底下,如果你爷爷是封举人,他又是在哪儿临终时還心心念念想着宅子底下的宝贝呢?”
怼的明明白白,老吉尴尬笑着,他眼神来回睃趁地盯着眼前這对小夫妻,是他大意了,当即很是不服气地质疑:“你们故意引我下来的?”
宗炎张了张手沒否认,只道:“說吧,你是什么人?”
“我张吉啊!”
“你不是封庆的孙子嗎?”
“我那天晚上被你逮住了,我還蒙圈呢,是你自己强行把封举人是我爷爷這個名号套我头上的。”老吉强行辩解着。
“我說你是封庆的孙子,你就說你是,那我說你是我的孙子,你也会說你是嗎?”
老吉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反驳了,只支支吾吾地說:“你!哎呀……我听不懂你說什么。”
宗炎知道老吉不会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便道:“当年负责押镖‘破军号’的马帮头目杜天蟹是你什么人?”
刚才還嬉皮笑脸企图蒙混過去的老吉瞬间敛起脸上微笑,他焦躁地来回踱步,神情矛盾地反复横跳,最后才不得不承认:“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爷爷是杜天蟹,所以你才叫杜老板是嗎?”
老吉翘起了双手,看着宗炎和红果苦笑一声:“确实有几把刷子!”
红果劝他:“吉叔,你還是直接坦白說吧。”
說着她眼神示意了一下地上的骸骨。
李红果是什么意思?要挟他?老吉环顾了一眼密室,這夫妻两個他肯定打不過,井口放哨的飞叔也是他们家人,如果他们把他搞死在這裡,他不会就跟封庆一样,永远埋在這密室裡吧?
老吉笑不出来了。
他踱着步,尴尬地叹着气,不得不說老实话:“对,杜天蟹是我爷爷。当年我爷爷押‘破军号’回国,前有军阀后有日本兵,沿途山区還有山匪,可谓千难万险才跟兄弟们完成了這一趟镖。可是,完镖之后封举人迟迟不结尾款,我爷爷和马帮的兄弟上门催了三四次都沒有找到封举人,封家的人只会說‘举人老爷不在家’,沒人结款。”
红果想了想,道:“可能那個时候封举人已经死在這裡了。”
老吉挠了挠头,确实可能性很大。
“或许吧。但我爷爷不知道啊。我爷爷最后一次上门催款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山匪在封家烧杀抢夺,我爷爷趁乱潜了进来,他知道‘破军号’运回来的那两箱黄金存放在库房裡……”
那個库房以前在东跨院,后来老吉重新装修的时候才把库房拆了。
宗炎质疑:“你爷爷沒把黄金偷出去?”
“别說偷那么难听。我爷爷想把黄金运出去,但那时山匪就在正院搜东西,他运不出去,便灵机一动,把库房地砖挖出来,刨了一個洞,把两箱黄金藏进去了。”
宗炎:“后来呢?”
“我爷爷打算先回家,想着等山匪走了,再想办法把金子运出来。”
“你爷爷怎么沒回来取?”
“我爷爷从封家大院偷偷溜出去的时候,被山匪打了一枪,后来伤口感染,那個时候医疗水平很差,一感染也沒有药可以医治,拖了一個多月就去世了。去世之前他叮嘱我爸务必比要回封家大院取走那两箱黄金。”
看来老吉也沒全撒谎,他爷爷确实是這么叮嘱的,只是张冠李戴了而已。
“我爸那时候還不到二十,沒有经验,封家大院很快被人占了,他连进都进不来。這事就一直拖着,直到我們想办法买了正院的房子搬进来。這几年我陆陆续续把整個东跨院都买下来了,可惜库房下面根本沒有金子,我怀疑我爸记错了,也可能是我爷爷当时病糊涂說错了,但黄金肯定就在這院子裡,所以后来我才想要把封家大院都买下来。”
是的,黄金在這院子裡的可能性很大。
宗炎沒接這個话题,又问:“除了两箱金條外,破军号的其他东西当时也在库房裡嗎?”
“沒有。我爷爷只运了金條回国。”
“什么意思?其他东西呢?”
“我爸当时也跟着爷爷的马帮一起去押镖,我听我爸說,十几车的东西运到木得莫八镇附近,因为下大雨所以休息了一天,然后等雨停了再次上路的时候,就只剩下一辆马车的货了。”
宗炎拧动着手电筒的开关,灯光忽明忽亮,他略一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十几车玉石和其他几箱东西都在莫八镇不见了?”
老吉解释:“不是不见了。应该是马帮提前跟封家的人在莫八镇做了交接。因为這是一趟完镖。”
完镖也就是完好无损的镖。
老吉终于提供了一個有效信息,当年“破军号”只有两箱黄金运回来了,其他财宝都在木得不知所踪,知道真相的可能只有封举人一個,可惜封举人因意外去世,真相就此湮沒。
“我知道的就只有這么多了。”
宗炎尚算满意地点了点头,老吉這只狡猾的狐狸,不逼一逼是不会說真话的。
“你们是怎么发现這裡的?”老吉反问。
宗炎敷衍了一句:“无意中发现的。”
老吉不满地逼逼赖赖起来:“哎,這你们就不够意思了,我跟你们說了实话,你们却对我遮遮掩掩。”
红果不免讽刺道:“你之前哪句是实话?”老吉一愣,不愿意跟红果說了,他转向宗炎:“我說了這么多实话,你们不会从此把我踢开不带我玩了吧?”
本来就沒带着。
宗炎沒回话,老吉急了,他道:“你知道破军号這趟镖還欠我爷爷多少钱嗎?”
他们都盯着老吉,红果寻思着這算三角债?
“干這一趟镖是八根金條,前期只给了三根,到了莫八镇又给了两根,還剩下三根沒结清。算一算這赖账的時間,半個世纪啦!”
宗炎道:“這你得找封家的人要。我們宗家早在签订镖书的时候就已经给了封家三十根金條作为报酬。”
“你们找到东西,不打算還我們了呗?耍赖啊這是!”老吉嚷嚷起来,他有理他得声高。
宗炎拍了拍老吉,道:“封家欠的债我不会還。但你今天给了我有用的信息,日后我要是真的找到了破军号,我会给你一份报答。”
听着宗炎的這個承诺,老吉不要脸地趁热打铁:“那你给我写個字据,沒凭沒证你到时候又耍赖了,我找谁去?”
這太過得寸进尺,宗炎微微摇头:“我沒有欠你任何东西,给不给你回报,那得看我心情。”
听這又拽又臭的语气,老吉顿时沒了火气,自从知道宗家的人来寻找破军号之后,他早就有心理准备,那两箱金子的事跟他沒关系了,但他之前還是存有一丝幻想至少能分一杯羹的,现在希望完全破灭,不免失望地摇着脑袋:“我這封家大院的房子白买了,白白折腾钱。”
红果看老吉颓丧的样子,似乎看到了捡漏的机会,便道:“吉叔你要是住不了那么多房子,可以考虑要不要卖给我。”
老吉一听,忙拍了拍大腿,笑道:“对啊,你们家房子抵给了刁喜,正好可以买下我那东跨院,你们家人多呀,住一整個跨院多好。”
红果怕老吉会狮子开大口,便又缓了一缓:“我得跟奶奶商量一下,奶奶想住新房,可能不想再住封家大院的老房子。”
“我那东跨院就是新装修的呀,你们住着肯定舒服。”老吉见红果又往后打退堂鼓,不禁天花乱坠說自己花了多少钱装修的有多好。
当然,如果红果要买,他之前出的装修费也是要算钱的。
正說着,外面传来呼喊声。
原来飞叔见他们到了约定時間還沒出来,便在井口呼唤了好几声,但因为井壁上的门被红果关上了,密室裡并沒听见呼叫。
飞叔怕他们出事了,火急火燎跑去叫醒霞姑和小云,让她们来井口守着,他再下井探個究竟,如果他下井也不见上来,那就赶紧报警。
飞叔匆匆忙忙下井来,只看到井壁上有個龛笼一样的口子,口子左下方有個比拳头略大的洞,洞口可见昏暗的灯光,隐隐约约可以听见裡面有人說话,他忙朝裡大呼了几声。
宗炎来给飞叔开了洞门,飞叔绕着密室裡裡外外走了好几圈,惊讶之余,甚至动了心思想偷偷把拐杖上的两颗玉珠子顺走,幸好被宗炎及时阻拦。
玉珠子顺不走,他想把角落的鸡公碗拿走,最后還是被红果制止了。
大概又過了十多分钟,他们才一個個爬上来,霞姑在井口急的不行,因为不见他们上来,小云找娟子打电话报警去了。
后来老吉又给派出所打了個电话,大概說了一下井裡的情况,警察那边知道他们沒有危险,计划第二天再安排人上门调查。
经這么一折腾,院子裡的人都被吵醒了,曾老太披着件薄外套站在桂奶奶屋前趁热闹。
桂奶奶也起来了,只拢着手,连外套都沒披一件,顺嫂也過来问她们怎么回事。
曾老太小声嘀咕:“怕不是找到了李儒年的尸骨。”
顺嫂也是這么想的,她小声幸灾乐祸地道:“看来我們小姑之前回来报警是对的。”
曾老太“呸”了一声,摇头道:“真够狠心的,杀了自己老公,這么多年了在這裡也住得安心?”
桂奶奶皱着眉头沒搭话,顺嫂道:“人跟人不一样,有些人天生冷血。”
曾老太:“如果這样都不用去坐牢,那真沒天理了。”
顺嫂听到坐牢的话,怕桂奶奶多心,忙岔开话题道:“這院子真住不得了,厂裡的集资房什么时候能搬进去住啊?高大娘,你帮我們问问富平哥。”
曾老太拿乔道:“他哪裡知道。”
“富平哥是厂长,他不知道谁知道?”
“說是欠包工头的钱呢,等厂裡把包工头的钱结了,才能入住。”
“厂裡穷成這样了嗎?”
起风了,酸角树叶子沙沙响着,曾老太缩了缩肩膀边往家走边說:“再穷再富跟我們這些拿死工资的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顺嫂应和着也往自家走去:“說的也是!桂婶,早点睡吧。”
桂奶奶静静看着红果在收他们打牌的桌子和椅子,红果感受到了目光,抬头看了她一眼。
红果放下椅子走了過来,轻声道:“我們在井底找到了一具骸骨?”
桂奶奶:“找到你爷爷了?”
红果摇头:“不是我爷爷。”
“那是谁?”桂奶奶有些紧张地追问了一句。
“那是解放前的尸骨,那個人你应该认识。”
桂奶奶怔住了,她回避红果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地搓了搓大拇指,左边眼皮轻轻抖动着,也不再往下追问,只念道:“睡吧,都早点睡吧。”
快十二点了,红果并沒有究根问底,她回头看了一眼,宗炎已经把桌子椅子搬回她家去了。
洗完澡睡觉,两個人躺床上复盘刚才的一箭双雕,“双雕”之一是老吉,另外一個则是桂奶奶。
老吉的事已经很明白了,除了两箱黄金,破军号的大部分财宝都不在国内。
宗炎手裡拿着一张老地圖,他手指圈了圈莫八镇的位置,道:“你去了一次是嗎?”
“去過好几次了,沒吃去场口都经過莫八镇。那地方很乱,□□和军阀当道,如果破军号真被留在了那裡,不好弄回来。”
“我找時間去一趟。”
红果想起莫八镇旁边就是制作毒品的老巢柬镇,原书裡宗炎最后成为毒枭会不会跟他去木得寻宝最后误入歧途有关?
但经過她這一段時間的观察,宗炎不像是這么沒有道德底线的人,他個人意志看着還挺坚定的,原书怎么就堕落了呢?作为一個继承了大笔遗产的富三代,不应该。
红果也沒劝他不要去,毕竟不合适,只建议道:“如果你要去,最好带上几個保镖,去到木得边境就得配上枪,那边太乱了,沒有枪防身不安全。”
宗炎把地圖折好放桌上,也躺了下来,“带上保镖目标太大,不如一個人来去自由。”
建议给了,他不采纳红果也沒办法。
又想起了桂奶奶,红果裹了裹薄被,侧身向着宗炎,“桂奶奶会說实话嗎?”
宗炎一手枕着头,一手捏着鼻梁,“如果她不主动說实话,那我們只能像对待老吉那样,逼着她說。”
“她也是受害者。”在那個年代十多岁如花一般的年纪却要嫁给一個六七十的老头做妾,不能怪她反抗。
宗炎以为红果在质疑他刚才說要逼桂奶奶的话,解释道:“沒有要审判她的意思,我們谁都沒有這個资格,我只想让她說实话。”
他伸手拉黑了电灯,很晚了,這段時間都沒休息好,红果想要好好睡一觉,但他们忘记把蚊帐放下了,一边眼皮在打架,一边总觉得有蚊子在耳边嗡嗡响。
红果手肘轻轻推了推她的床伴:“有蚊子。”
见宗炎一动不动,她又用脚撞了撞他的腿,“有蚊子。”
睡外面還那么不自觉!
宗炎刚才晃神了沒听见,他拉灯爬起来,摸了刚才折好的地圖在蚊帐内扇了扇,企图把蚊子赶跑,最后才把蚊帐放下。
一夜无话,宗炎先起来在浴室刷牙,红果脸都還沒洗正梳着头。
笃笃笃!
有人敲门,声音很轻,红果和宗炎对视了一眼,她赶紧去开门,果然门口站着桂奶奶。
桂奶奶脸色不太好,似乎是一夜沒睡,她站在门口沒进来,只拉了拉红果的手,声音极轻,“等会儿,你们来找我。”
桂奶奶的手冰凉冰凉的,红果轻声答应了,“我們等会儿就来。”
等洗漱完毕,趁着院子裡沒人的时候,红果和宗炎一前一后下楼去了桂奶奶家。
他们一来,桂奶奶忙把大门给关上,并在裡面落了锁。
桂英一早到米粉店上班去了,屋子裡就桂奶奶一個人在等着他们。空气裡弥漫着做酒席后的肉香味,昨天吃剩的菜很多,因为怕馊了,都重新回锅煮了一遍,此刻都在桌上堆放着。
桂奶奶也不知道要怎么拉开话题,指了指桌上的菜道:“還剩很多菜,你们中午在我這儿吃饭。”
红果点头应着,昨天桂英就邀請過,都說好了今天在桂家吃午饭的。
拉了椅子坐下,桂奶奶又要给他们沏茶,被红果拦下了,“早上不喝茶。桂奶奶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們說?”
桂奶奶也在一张板凳上坐下,她道:“我之前答应了你,如果上诉成功了,就跟你說实话。”
她看着地板,声音也低低的,因为沒有休息好,略微有些沙哑。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宗炎从手提包裡拿出一张纸递给桂奶奶,桂奶奶看了一眼纸上她和封庆的合影,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眼神突然明亮了一些,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宗炎又道:“我還知道封庆的死也和你有关系。”
桂奶奶脸上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又黯淡了下去。
“封庆尸骨下面压着一根拐杖,如果他是突然晕倒然后死亡,拐杖应该会掉在身旁或者身上。只有死后被人抛尸处理,才有可能把拐杖压在身下。”宗炎指了指刚才递给桂奶奶的纸张,“封庆生前照片都戴着一枚金镶玉的戒指,在他尸骨上我們沒找到那枚戒指,我记得上次你拿過一枚一模一样的来让我們拿去变卖。”
桂奶奶可以狡辩說那是封庆死前送她的,但她沒有,她把那页纸放桌上,重重叹了口气,承认道:“那枚戒指确实是封庆死后,我从他手指上取下来的。我嫁给他之后,他处处防着我,我手上一個值钱的东西都沒有,我就把他戒指拿了。”
“我不知道我姓什么,家在哪裡,四五岁我就被爹娘卖了,先是被人买去做童养媳,吃不饱穿不暖這么丁点大就要背着個奶娃娃上山割猪草,动不动就被家裡大□□打脚踢一身伤。后来闹饥荒他们又把我给卖了,在人贩子手上转了好几道,你们生在好年代,想象不了,一個女娃娃在人贩子手裡会经历些什么,皮肉之苦都是小事……他们羞辱你,□□你,不管你還是個多小的孩子……”說着一滴眼泪从桂奶奶眼角流下,红果的心揪了起来,沒想到桂奶奶的经历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和可怕。
桂奶奶掏出手帕擦干眼泪,继续道:“十岁的时候被卖到桂家岗,给桂也爷爷做了童养媳。桂家的人厚道,对我很好,有吃的穿的都紧着我,像对亲闺女一样,我活了這么多年,终于感受到人情温暖。”
“那后来呢?”为什么最后還是嫁给封举人做妾?
“再来后,桂也爷爷到封家做长工,那年冬天我家老公公生病了,我和婆母两個来找桂也的爷爷想办法看能不能先支几個月的工钱应急。桂也爷爷還是個愣头青,管事的沒答应他预支工钱,他跟人冲撞把管事的从戏台上撞了下来,那管事的把脑袋摔破了当时沒什么事,但沒几天竟然死了。”
所以,這是人生转折。桂也的性格应该是遗传了他爷爷的。
“桂也爷爷被抓进了大牢,管事的家人扬言要把他千刀万剐再砍头才能罢休。我跟婆母像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想求人帮忙,這個时候我們遇到了你爷爷李儒年。”桂奶奶看向红果。
红果诧异,她沒想到故事线会扯回她爷爷身上。
“你爷爷李儒年在封庆身边做事,他带我去求封庆,沒想到封庆一眼就看中了我,他答应帮忙摆平管事的家人,條件就是要我嫁给他做妾。婆母跪下来求我嫁了,以后我就是桂家的闺女。我心裡一百個不愿意,但实在沒有别的办法。”
为了救桂爷爷,桂奶奶選擇了牺牲自己,桂奶奶苦笑了一声,“我那时候才十四岁,封庆马上要過七十整寿了,我這條命生得不好,命该如此沒得办法。”
跟封庆结婚后,桂奶奶也沒過上好日子,封庆一把年纪却爱整花活,经常搞得桂奶奶一身是伤。
“桂也爷爷从大牢裡出来,想要来看看我,封庆哪能让他来看我啊,后来是我婆母說要回乡下了,最后来见我一次,封庆才勉强答应了。我婆母看到我身上的伤就忍不住哭,這事不知怎么就给桂也爷爷知道了,他這個人脾气火爆,半夜溜进来找我,他本来只是想警告封庆几句要善待我的,谁知道封庆看到他进来就要喊人,桂也爷爷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說话,就這么一折腾,封庆沒气了。”
之后就把封庆塞井裡了?
“我怎么会知道井裡有密室呀,桂也他爷爷一個长工也不会知道這些。是李儒年,他刚好听见声响,进来就发现封庆死了。”
红果再次震惊:“是我爷爷和桂也爷爷一起把封庆塞到密室裡的?”
“幸亏有李儒年帮忙,不然,我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后来我偷偷跟婆母回了乡下,桂也爷爷沒走,因为李儒年說,如果他走了,就会被人怀疑是不是他把我拐跑了。”
宗炎:“你之前拿来变卖的金條上面刻了字,是我們宗家的,您能跟我說实话,那根金條是怎么到您手上的嗎?”
“你不是美国华侨嗎?”
“我在国外呆過,不是华侨,我祖籍滇东宗氏。”
桂奶奶這才弄明白了宗炎的身份,“我知道封庆在给滇东的宗家办一批货,那批货据說很贵重,平常封庆都是私底下跟李儒年商量着要怎么做,其他人插不上手。出事之后我回乡下去了,那块金條是李儒年送给桂也爷爷的。”
又是她爷爷,到了這一步,红果只能感叹自己对爷爷了解太少。
“我爷爷为什么要给桂爷爷一块金條?”
“封家大院遭了山匪之后,有天晚上李儒年给桂也爷爷送来两箱的货让他代为保管,過了大半個月李儒年才把货拉走,后来又過了小半年,李儒年亲自送了一根金條来作为答谢。”
“那箱子裡装的是什么东西?”宗炎猜测這两箱就是他家的金條,但還是问了一声。
“箱子很沉,我老头子說裡面可能是金子,也可能是□□。李儒年是我們的恩人,他也不敢多打听。”
“您知道那两箱货都拉去哪了嗎?”
桂奶奶迷茫地摇了摇头,“桂也爷爷问過李儒年那段時間都在哪裡做事,李儒年說他在木得呆了一段時間,箱子裡的东西可能被他带到木得去了。”
又是木得。难道宗家的两箱金條又被运回木得?“但是后来李家搬到這封家大院来住的时候,那两只箱子就在车上,用麻袋套着。桂也爷爷亲眼看见的。”
红果快速回忆着她家的箱笼,只有奶奶房裡有個木箱子,但那是個装衣服的大箱子,装金條用的估计是個小箱。
“箱子多大呀?我问過他,他說不大。”桂奶奶自己比划了一下,“這么大吧,跟我家以前那個黑白电视机差不多大小。”
如果箱子在红果家,会被藏到哪裡呢?密室裡沒有,她家地面沒动過也不可能在地底下。
她家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多,她床底下,奶奶床底下,爷爷房间柜子裡,除了奶奶床底下她沒翻過,其他地方都不可能有。
如果在奶奶床底下,奶奶不可能不知道啊。但根据如今的情况进行推算,红果奶奶肯定是不知情的,不然在她爸爸生病的时候,奶奶不可能不拿出金條来给她爸治病,她家也不会拮据到要卖房子。
难道在二楼?二楼之前只有飞叔的房间放了杂物,那些杂物至今也都還堆在那裡。但之前腾房间给飞叔住的时候,她亲自去整理的,都是她爸妈以前的东西,沒有他爷爷的。
难道他爷爷后来又偷偷送走了?
她问桂奶奶:“您是怎么知道我爷爷沒死的?”
桂奶奶愣了一下,“我不知道的。”
原来桂奶奶之前给警察做证只是不想让警察继续在井裡调查下去,她怕封庆的尸骨也一起被找到。
“我一直以为你爷爷死了,当年我在窗户上亲眼看到你奶奶和你爸爸抬着一個麻袋,然后有双脚露在麻袋外面……”桂奶奶指了指自己的房间,“我那屋子的窗户刚好可以看到你们家的井,当时我都吓坏了,沒敢再看。你爷爷沒死還爬起来走了,我沒看到。”
宗炎安慰道:“晚点警察会来调查井裡骸骨的事,您要是選擇不說,我們也不会說。不過你放心,這是解放前发生的事了,也早過了追诉期,您不会有事的。”
桂奶奶不懂這個,她连连摇头說:“不要去說,不要去說。奶奶谢谢你们了。”
“有人在嗎?”外面有人在高声喊。
红果开门出去,看见两個绿衣警察站在她家门口,其中一個就是之前来的那個年纪较大的大叔。
那人也看到红果了,问她:“我听值班的同事說,你家井裡找到一具尸骨?”
“对。”
“你奶奶呢?”看他那样子倒像是要把红果奶奶给控制起来。
“我奶奶送我弟弟去幼儿园了。”红果解释:“井裡的不是我爷爷,是解放前的骸骨。”
老警察上下打量着红果,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让法医来验了不就知道了嘛。”
本来老警察就是要跟红果說法医沒验呢,怎么能乱下结论,结果小姑娘把他要說的对白给抢了,老警察只能无奈說了句:“你說的不是废话嗎?”
老警察指了指柴草间:“开门吧,然后赶紧把你奶奶叫回来。”
红果给警察开了锁,她带着警察进去,大概告诉他们密室的情况。
等她回家来,宗炎已经煮好了早餐,两碗煎蛋肉丝米线,两個人坐在餐桌旁吃起来。
如果当年红果爷爷把两箱金子运回来了,那只能在她家的某個角落裡,宗炎非常识时务,他道:“柜子底下床底下還有那個厨房地底下都有可能。当然,也可能不在這裡。如果找到了,你想分多少?”
如果金子真在她家,那就不是1或3的事了,红果吃着花生米,狡黠一笑,“我要是找到了不给你,你会翻脸嗎?”
“翻脸不会。”
但肯定会打官司,打官司他能打赢嗎?红果嘴角一弯:“打官司你也打不赢,刑事追诉最高也只有二十年,你這最多算经济纠纷,你還能追回四五十年前丢的东西?”
宗炎斜眼审视着她,红果被看得心虚了,算了,她是有良知的人,她道:“找到再說吧,你看着给,不過分吧?”
宗老板满意地点了点头,并把自己碗裡的煎蛋夹给她:“不過分。来,吃多点。”
红果奶奶从外面进来,手裡提着一袋带刺的黄瓜,他们中午要去桂奶奶家吃饭,她打算做点酸黄瓜给大家解腻。
“警察来了?”奶奶问。
“来了两個人,下井去了。”
等宗炎吃完上班去,红果奶奶才唠叨起来,锅裡有红薯和芋头,为什么還要煮米线吃,有肉還不行非得加两個蛋,哪有這样過日子的。
红果撇清干系,不是我煮的。奶奶白她一眼:“美国鬼子是不是都這么吃?把世界都吃穷去!”
外面又来了几個人,老警察从井下上来,掏出一個本子问是谁报的警,老吉正在边上围观,他连忙站出来說是他报的警。
“昨天晚上我們在這门口打牌,然后就听见柴草间裡‘嘭’的一声,有东西掉水裡了……”
老警察把老吉带到柴草间裡做笔录,后来又问询红果和飞叔,虽然大家都一致认为那個骸骨不是李儒年的,但因为之前安红报警立過案,最后警察還是要把红果奶奶带派出所去配合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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