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隨着細碎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不一會的功夫,楊佩芝那熟悉的纖細身影便出現在喬英淇眼裏,也讓她不自禁地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楊佩芝自也是察覺她的視線,回了她一個歡喜淺笑,這才朝着趙夫人行禮問安。
趙夫人嘴角含笑,招呼着她見了範氏,這才拉着喬英淇的手打趣道,“早知道你與英淇乃閨中好友,這會我可算是徹底見識了,早不來晚不來,偏挑着她來的時辰過來,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倆多年不見了。”
楊佩芝微紅着臉上前輕輕扯扯她的袖口,一副小兒女不依的模樣,“娘又要打趣人,我倒想時常過來,只怕到時候娘又嫌我煩。”
趙夫人笑着衝範氏道,“你瞧瞧,這倒成了我的不是了,罷了罷了,趕緊把英淇領走一邊說悄悄話去!”
範氏也笑眯眯地回道,“可見夫人慈愛,最是個疼愛小輩的。”
喬英淇的目光始終落在楊佩芝身上,見她與趙夫人相處隨意,便知這對婆媳如同前世一般,關係極爲融洽。
她暗自鬆了口氣,經過含碧一事,原本自信滿滿着必會讓她身邊的人比前世更圓滿的念頭,如今已經開始出現了動搖,否則今日她也不會巴巴地跟着到趙府來。
幾人又說笑一陣,喬英淇才由着楊佩芝帶着她出了門,本是在趙夫人懷中喫着糕點,不時跟着大人傻笑一陣的小喬崢,見姐姐要走,連忙扭扭身子掙扎着要跟去,趙夫人又拿過青芍遞過來的新鮮玩意引誘他,這纔將小傢伙的注意力引了回來。
“可總算把你給盼回來了,想見你一面真真是不容易,這段日子你倒過得逍遙自在,又是明州又是京州又是龔州的,難不成你還真的立志要當名女大將軍?”尋了處風景怡人的涼亭坐下,楊佩芝才拉着喬英淇的手嗔怪道。
喬英淇衝她討好地笑笑,“什麼女大將軍,不過是跟着兄長們四處瞧瞧開開眼界,我倒想常來,還不是怕打擾了你與大公子。”
說到後面,她的笑容裏多了絲戲謔般的意味深長。
楊佩芝臉上笑意一凝,片刻之後又若無其事地在她臉上掐了一把,“明明是自個兒玩得瘋了,倒要怪到別人頭上來。你若是真心要來,便是天塌下來我也不管,只管陪着你說笑逗趣。”
一直注意着她的喬英淇又怎會錯過她臉上一瞬間的異樣,心中頓時‘咯噔’一下,難道她在趙府過得並不如表面看來那般美滿如意?
雖有些擔憂,但見楊佩芝言行舉止掩飾得極好,並不願意她知曉,她也只能壓下憂慮陪着她閒聊。
“趙大哥!”突然在身後不遠處響起的女子聲音,讓她呼吸一頓,循聲望見,見花叢後一男一女對面而立,男的正正是趙瀚楠,待她定睛細細打量那女子容貌,心中頓時一驚。
安蓮欣?
她下意識便望向一旁的楊佩芝,果然見她臉色沉了下來。
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望望趙瀚楠溫文客氣的舉止,再看看他面前含羞帶怯的安蓮欣,她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勸慰楊佩芝。
安蓮欣,前世被她藉故賜死了的謙王側妃。要說起來,其實前世她與趙瀚霆,在對待謙王府的手段上,一樣的狠辣無情。趙瀚霆繼位後藉故謙王身子弱,將他強行遷往大明山皇莊。而她,以謙王側妃安氏鳳駕前失儀爲由,直接下了懿旨賜死了她。
她爲何要賜死安蓮欣?其實純是看不慣她隔在趙瀚楠與楊佩芝中間興風起浪,那個時候的楊佩芝是她唯一要保護的人,她又怎可能再讓這些下流胚子給她添堵。
只是……她忍不住又再暗歎一聲。誠如,趙瀚楠確是名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心腸柔軟,待人接物更是讓人如沐春風。可是,當這些‘如沐春風’不分彼此地用在妻子以外的女子身上時,卻會讓愛他至深的那個人不安難過,比如他的妻子楊佩芝。
一個永遠學不會狠下心腸拒絕的男人,又怎能讓他身邊的人安心!
估計趙重鵬對這個長子的性情甚爲了解,前世纔會越過他將皇位傳給了次子趙瀚霆。
“……佩芝。”見楊佩芝臉色越來越難看,尤其是看到趙瀚楠伸手扶住差點跌倒的安蓮欣時,更是‘呼’的一下站起了身,像是要衝過去教訓一般,只很快便又平靜了下來,緩緩地重又坐回了石凳上,她終不禁擔心地輕喚。
“方纔咱們說到哪了?對對對,說到崢兒弄灑了茉莉粉,後來……”楊佩芝故作不知,繼續說着出嫁前的閨中趣事。
喬英淇眉頭擰到一處,她這分明是掩飾。儘管趙瀚楠扶住了對方便飛快地後退了幾步,重又將兩人的距離拉開,可方纔伸手去扶的那一幕着實刺眼,莫怪楊佩芝把持不住幾乎要當場發作。
她再回頭一望,卻已不見趙瀚楠的身影,只留安蓮欣一人怔怔地站在原處,良久之後才緩緩轉身離開。
那兩人之間當真是沒事吧?趙瀚楠雖說是性子軟了些,但卻是個懂分寸的正人君子,應是不會與人做出些不合禮法之事來的。
“佩芝,他們……”
“……莫要擔心,我心中都有數,但凡有幾□□分的男子,都免不了被些鶯鶯燕燕纏上,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知道必是瞞不過她了,楊佩芝勉強扯起一絲笑容道。
喬英淇目不轉睛地望着她,若是這些事發生在別人身上,她或許還不會這般擔心,可是楊佩芝用情至深……可恨前世她此時只被趙瀚霆纏得無瑕分.身,加上楊佩芝在她跟前也掩飾得極好,到後來又是喬家出事,是以她一直不曾發覺她的心事。
前世安蓮欣被納進門不久,趙瀚楠便被北狄人生擒,接連幾樁大事發生,趙府一個小小的妾室自然引不起她的注意。
若非今日見到安蓮欣,她幾乎都要忘記此人,更忘記前世的謙王夫婦並非從一開始便是如後來那般恩愛情深,他們之間也並非自始至終一雙人。
苦盡甘來?守得雲開見月明?種種形容在她腦海中浮現,讓她不禁微微苦笑。
人們都習慣看到後來的美好,而忽略過程的艱澀悲傷,便是她,也被‘謙王夫婦鶼鰈情深’的一幕幕佔據了記憶。其實,或許她只是前生看到了太多的不美好,而將對美滿的期盼寄託在了趙瀚楠夫婦身上。
既然楊佩芝不願再說這些,她也不想硬要提及以累她難受,喬英淇很快便又轉了話題。
“少夫人,喬小姐。”兩人閒話間,見有婢女急匆匆地經過,楊佩芝不悅地皺起了眉,那兩名婢女發覺她的身影,連忙上前行禮。
“這般急忽忙忙地做什麼?”免了兩人的禮後,楊佩芝不悅地問。
“回少夫人,是喬小公子,喬小公子要去尋喬小姐,夫人便命人帶他前來,可途經園裏的時候,侍候的人一個不留意,回過頭便不見了喬小公子的身影。”小丫頭猶豫地片刻,終是低聲回道。
“什麼?崢兒不見了?”異口同聲的震驚之語同時響起,卻是楊佩芝與喬英淇。
一聽幼弟不見,喬英淇手足冰冷,前世也是如此,崢兒本是好端端地在府裏玩耍,一轉眼便不見了蹤影,待衆人察覺去尋時,她卻只能看到倒在血泊當中的流螢,而被流螢照顧着的喬崢卻已墮河不見了蹤跡。
“我、我要去找他!”她再也坐不住,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就要往涼亭外衝去。
楊佩芝一把抓住她的臂,“莫要慌,府里人多,崢兒必不會有事的。”
“你不懂,你不懂……”喬英淇慌亂地扯下她的手,如同無頭蒼蠅一般直往外衝,她身後的楊佩芝被她這般驚慌無措的模樣驚了一跳,一面大聲吩咐着人去找,一面頭也不回地追着她的背影而去,可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弱女子又怎跟得住一身武藝的喬英淇,不過片刻的功夫,她便跟丟了她的身影。
喬英淇又慌又怕,只管往假山亭臺、小橋湖畔處尋,心中更是悔恨不已,她應該帶着崢兒,應該讓他寸步不離自己左右的,若是他果真出什麼事,這輩子她都不會原諒自己。
“……二公子,那位徐良慶不過一連鄉試都考不過的默默無聞的落泊書生,真的值得咱們耗費精力去尋麼?”猶豫不解的聲音隔着牆傳入她耳中,讓她本已慌亂不已的心跳得更厲害了。
還未等她細想,雙腿一下便被一雙軟軟的小短手給抱住了,緊接着又是孩童的歡喜大叫聲,“姐姐!”
喬英淇再無瑕多想,又驚又喜地彎下身子抱起摟着她撒嬌的小喬崢,氣急地罵道,“小壞蛋,又淘氣,可把姐姐嚇壞了。”
小傢伙攬着她的脖頸愛嬌地蹭了蹭,“崢兒要找姐姐,崢兒要與姐姐在一起。”
“英淇,崢兒。”含着明顯笑意的輕喚伴着男子的腳步聲在她身後響着,喬英淇臉上笑意一斂,將懷中尖聲喚着‘哥哥’的喬崢抱得更緊,回過身去朝着趙瀚霆點頭致意,“二公子。”
不等趙瀚霆再說,她忙又道,“夫人與二嫂想必也急壞了,就此告辭。”
趙瀚霆嘴巴張了張,還來不及說話,便見她轉身抱着喬崢快步離開。良久,他輕嘆一聲,苦悶地搖搖頭。
抱着喬崢的喬英淇走了片刻,步伐漸漸便緩了下來,腦子裏更是不時迴響着方纔意外聽到的那句話。
徐良慶?未來的大齊吏部尚書,趙瀚霆的心腹之一……只是,徐良慶不是應該在趙重鵬稱帝后纔出現的麼?而且,方纔聽到的那番話,似是有人要去將他尋出來。
難道是趙瀚霆?可是,趙瀚霆爲何要去尋他?或者說,他又是從何處聽聞有這麼一個人?如今的徐良慶可只是名不經傳的落泊學子,也不是什麼賢人隱士。
除非……除非趙瀚霆知道此人日後必成大器。
一個念頭從她腦海中跳出,讓她一下便白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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