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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批糧草被燒燬約三分之一,餘下的因齊軍拼死相護,援兵又來得算是及時,這才堪堪護住了。
看着重傷的柳祥均被人快速擡入醫帳,數名軍醫急匆匆趕來,進進出出的醫務人員更是不絕,喬英淇緊攥着手,柳祥均挺身相救的那一幕不停在腦海中閃現。
前世今生數十年,她面臨過不少危險,也曾被人救過,就連前世總與她嗆聲的趙瀚霆,在戰場上也救過她數次。
可那些卻不及如今柳祥均這回帶給她的震撼大。
她至今仍記得抱着他的時候,手上那溼漉漉的觸感,那一刻,她只覺心都快要停止跳動了。
“……放心,有軍醫在,他的性命定會無憂的。”低沉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
喬英淇並不回頭,只啞聲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場戰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瀚霆心中苦澀難當,只恨自己那時爲何不在她的身邊,對重傷的柳祥均,他的感覺很複雜,既很感激他捨身相救護她周全,又不喜他待她的那份心思。
沒有任何一個男子,能容忍自己深愛的女子身邊,有着這樣一個覬覦她的人存在!
沉默了片刻後,他才收起滿懷複雜凌亂的思緒,低低地道,“呂氏一早便與錢氏及北狄人暗中勾結,恆淮關內早已混入了不少北狄人,今日此事,也是我的疏忽。”
他親自帶着人暗中處理了混進來的北狄人,本以爲已經徹底掃清,哪想到竟還有一批漏網之魚。所幸的是當初他做得隱蔽,相信這些北狄人還不知道他們的同黨早已到閻王爺處報道了,今日冒頭,正正是自尋死路。
“你的疏忽?”喬英淇終於轉過頭去,望着他帶着歉疚的臉龐,蹙眉不解。
不過片刻,她猛地想到一個可能,瞪大眼睛喫驚地道,“難道……”
趙瀚霆四下望望,見周圍來往兵士不少,想了想後便拉着她進了營帳,又將她按在椅上坐好,這才道,“你想的沒錯,前段時間在戰場殺敵的先鋒官並不是我,而是晉遠。”
喬英淇輕咬脣瓣,果然如此!
“那你便帶着人兵分數路偷襲呂氏糧倉,若我沒猜錯,偷襲時必會有一隊人‘不經意’泄露齊軍身份,再有別的一隊人‘一不小心’讓人懷疑是北狄人,甚至,你也必在呂摯天身邊安插了人,有意無意引着他往錢氏及北狄人身上想,呂摯天生性多疑,必會疑上錢氏與北狄,到時結盟便會不攻自破。”
真真假假最易迷惑人,更何況本就對錢氏及北狄人沒多少信任的呂摯天,一旦他疑心錢氏北狄別有用心,就算真的攻下趙氏,難保不立即掉轉槍頭對付呂氏,到時糧草短缺的呂氏只怕是引狼入室,倒不如暫且維持與趙氏在恆淮關內兩分的現狀。
“此番戰事,你們表面在錢氏及北狄,實際意在呂氏!”
趙瀚霆微微一笑,他就知道以她的聰慧必會想得明白。
不錯,他確是希望儘快將恆淮關徹底抓在手中,希望能比前世更早結束中原這分裂割據、戰亂無休止的狀況,早日還天下百姓一個太平安穩。
“是的,若一切順利,呂軍這幾日便會下令全力迎戰,只派出小部分兵力的錢氏與北狄,本是想着借呂摯天之手暗中潛入恆淮關,再組織人馬突襲錦城,如今只怕如意算盤要落空了。父親已讓喬老將軍準備一切,只待呂氏內亂起……”
“呂氏內亂?你們不但在呂摯天身邊安插了人,還收買了……”
“呂摯天生性多疑,待手下又過於苛刻,對他不滿的呂軍將領不少,只要着人暗中加以挑撥,何愁不能成事!”趙瀚霆眼中眸光閃閃,剛毅的臉龐盡是滿滿的自信。
喬英淇垂眸沉默,這般膽大的謀算,必不會是趙重鵬及爹爹他們的主意,想必這一切,均是眼前此人的主意。也只有這個經歷過前世大大小小戰事的趙瀚霆,才能這般瞭解呂摯天身邊那些人。
想想今日拼命護着趙瀚楠的那三名將士,當時她並不曾留意過他們的相貌,如今細一想,當中的一人……
“今日護着大公子的那三人,是你派去的?”良久,她才輕聲問。
趙瀚霆一愣,“是我。”
頓了頓又低低地道,“我知道前世的自己做了許多錯事,包括對你,包括對大哥,也清楚在你的心目中,趙瀚霆的信任度幾乎等同於無,可是,這一次,我是再不會傷害大哥的。”
喬英淇定定地凝望着他,看着他的臉上那一片誠懇,還有對前世所作之事的悔意。
“我明白了,日後你們兄弟之間的事,我再不會多作理會,只希望你能時時刻刻記住今日這番話。”
趙瀚霆雙脣幾度闔動,想問問她若是兄長今生不義在先呢?畢竟如今許多事已經偏離了前世的軌跡。況且,前世的兄長是無害人之心,可架不得他身邊那些人心思太沉太深,他又欠缺掌控力,這才導致有些事他本是無意亦無心,卻又被種種壓力及不得已推着他違心去做。
只是,這念頭也不過一瞬間,他很清楚若自己問出這句話,她剛剛纔松下的防線必定又將高高築起。很無奈,又很可悲,他曾經的妻子,寧願相信外人,也絕不相信他。
“趙將軍,燕將軍有請。”沉默間,門簾被人掀起,有兵士進門來稟。
“知道了,這便過去。”趙瀚霆應了一聲,又再望向一旁的喬英淇,輕嘆一聲後道,“我有事,先走一步,你……好生照顧自己,戰場上刀槍無眼,我不希望到後來你又會落得如前世那般渾身傷痛。”
言畢也不敢去看她的反應,低着頭邁開大步出了營帳。
渾身傷痛,若是前世的他對她多一些關懷,又怎會不知道她自生產過後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又怎會不知當年她飛身救下佑兒後舊傷復發,調養多年才勉強好轉的身子被毀得徹底?
哪怕她恩威並用勒令御醫隱瞞病情,哪怕她人前仍是威嚴端莊、讓人瞧不出半分異樣的喬皇后。這些其實都不算什麼,只要有心,只要將她時時擺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又怎可能會察覺不到她的身子漸漸走向油盡燈枯的地步……
厚重的門簾掉落下來,將有幾分落荒而逃意味的身影徹底擋住,喬英淇有幾分失神,如前世那般渾身傷痛?
前世的喬英淇獨力支撐着整個喬家,戰場上身先士卒、捨身忘死,只因她要向世人證明,喬家永遠不會倒,哪怕只剩下一女,也依然是那個凜然不可侵犯的喬家。
她重傷過幾次?一次、兩次?還是三次四次?她都有些記不清了,若是前世沒有趙瀚霆在戰場上幾度相救,她或許也早就跟隨父兄而去了。
他救過她、也傷過她,甚至在某一段時期裏,她覺得他對自己的傷,比戰場上身體受過的每一回重創都要讓她痛不欲生。
這個男人帶給她太多強烈的情感,前世的她幾乎用了大半生纔將那些灼熱得讓她心口發痛的情感徹底撲滅。
她緩緩地低下頭去,怔怔地望着那雙遠不如尋常大家女子柔軟白皙的手,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輕嘆一聲。
就這樣吧,今生好好地珍重自己,她也想看着她的孩兒長大成人,看着他難耐羞澀地向自己表示想迎娶哪家姑娘,然後她必會如他所願,將那個姑娘聘娶進門,看着他們夫妻恩愛,而她,便過些含飴弄孫的平淡又幸福的日子。
沒能看着她的佑兒長大成親,沒能看到她的孫兒孫女降生,是她前世最大的遺憾,今生,她想修補這個遺憾,儘管,未來她的孩子再不會是佑兒。
正如趙瀚霆所料的那般,恆淮關的呂軍一改之前不溫不火的打法,向錢氏及北狄人發動猛烈的攻擊,而燕伯成自然也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同樣亦率領部隊奮勇殺敵。
一時間,恆淮關外喊殺聲沖天。
待趙瀚霆這日終於得空,喚來葛昆問喬英淇的情況時,卻聽葛昆吞吞吐吐地道,“喬小姐這幾日總不時到柳校尉處去,更是一日好幾回親自過問柳校尉地傷情,以及進食情況。”
趙瀚霆心中一緊,佯咳一聲後故作不在意地道,“這不算什麼,她一直便是恩怨分明之人,柳祥均救過她,她關心關心也是人之常情,對了,他的傷勢如何?”
“還好,昨日便已經甦醒了,軍醫說再好生調養一陣子,日後再上陣殺敵不成問題。”
“哦,這樣便好。”
“喬小姐今早帶着人巡查過後,便又到了柳校尉處,親手喂他用了碗粥。柳校尉救了她,日後喬小姐想必會對他更加另眼相看。”葛昆慢條斯理地又道。
“說什麼混話!就只柳祥均救過她?我可救過她不止一回,不提早前那些,便是這回在辰淮山,若不是我及時發箭相救,不但是她,便是柳祥均也早就沒了命!”趙瀚霆不悅地厲聲道。
葛昆摸摸鼻尖,一臉無辜地道,“屬下也不過是如實稟報。”
“什麼如實稟報?戰場上彼此看顧本就是理所當然,怎在你看來,救了一下便成了多了不得之事!”
“……二公子,柳校尉可是捨身相救、捨身相救啊!以血肉之軀替喬小姐擋下那一刀,你沒瞧見,那傷口、那血跡……”
“放屁!那是他柳祥均沒用,真正有本事之人,既能把人給救下,又能使自己毫髮無傷!”趙瀚霆怒聲反駁。
連放屁這樣不雅之語都出來了,可見氣得不輕。
葛昆縮了縮脖子,仍是不怕死地道,“可是、可是,柳校尉那種相救法,更能打動喬小姐啊!你瞧,喬小姐如今不是……”
“夠了,給我滾出去!”趙瀚霆隨手拿過案上的硯臺向他砸過去,葛昆身手靈活地避開,再不敢多話,飛快地朝他躬了躬身後,一溜煙便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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