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

作者:其君折枝
午間。

  明氏用完午膳,就先走了。

  她管着護國公府的中饋,又還有一雙兒女,瑣事纏身,自然沒有多少自己的清閒時間。

  只蕭寶珠卻不肯離開。

  她這陣子在家裏受盡委屈,好不容易出來,又見徐端宜並未責怪她,自然又驕矜上了。

  也不管明氏如何喊她,只丟下一句“表姐一個人在家,我要陪表姐說話!”

  然後便把徐端宜和明氏拋到後頭,自己先跑回屋子裏去了。

  “這丫頭!”

  明氏對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徐端宜倒是不在意,見明氏爲難,反而笑着與她說道:“我也許久沒與寶珠好好說話了,她既想留,便讓她留着。”

  “左右我不過一個人在家,有寶珠陪着,倒也熱鬧一些。”

  明氏見徐端宜是真的不在意,便也放下心來,如今家裏爲這事鬧得厲害,尤其是夫君那邊……端宜肯留下寶珠,夫君那邊估計也能鬆點口,少生點氣了。

  到底是嫡親兄妹,總不能真這樣鬧下去。

  她畢竟不姓蕭,真任由夫君跟寶珠這麼僵持下去,日後難做的,不還是她?

  婆母這幾日,就有些埋怨她了。

  做人兒媳的,總是不易的。

  明氏心中感激徐端宜,在徐端宜送她出去的時候,挽着她的手輕拍了幾下她的手背。

  嘴上倒是又提醒了一句。

  “她如今對那柳尋還癡迷着,你……”

  徐端宜知道明氏要說什麼,輕聲與她說道:“嫂嫂放心,我知道的,不會讓寶珠去尋那柳尋的。”

  明氏這下是徹底放心了。

  端宜雖然性子好,但也不是那沒脾氣的木頭姑娘,她要真想管着寶珠,寶珠是沒法也不敢鬧的。

  “過幾日我就來接她回家,這幾日就辛苦你了。”

  明氏讓徐端宜只送到了二進的月門外,沒讓她送出府去。

  徐端宜也沒堅持,目送她與婢子走遠,方纔帶着時雨回去,見時雨嘴巴還撅着,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徐端宜知她爲何如此,不由失笑:“好了,嘴巴都能釣油壺了。”

  “你回頭去與冬姑說一聲,讓她替寶珠收拾一間空房出來。”

  “你也許久沒好好歇息了,你嫂嫂不是才生完孩兒嗎?你這幾日就去陪着你那小侄兒玩吧。”

  “主子……”

  時雨雖然單純,卻也能感覺出,主子這是故意調開她。

  那表小姐慣來是個乖戾的,她怕主子受委屈。

  可徐端宜語調雖然和軟,卻也不容置喙:“聽話。”

  時雨沒了法子,只能耷拉着腦袋,無奈點頭。

  之後時雨去找她娘安排這事,徐端宜則繼續回房間,她回去的時候,蕭寶珠正在喊自己帶來的貼身婢子,重新給她梳妝打扮。

  見徐端宜是一個人回來的,就知道嫂嫂已經走了。

  她高興不已,倒也懂得賣乖。

  看着徐端宜就說:“我就知道表姐對我最好了!”

  “表姐,我借你的妝奩用下,回頭我得出去一趟。”怕徐端宜不同意,她忙又補充了一句,“我馬上就回來!”

  徐端宜知她要去做什麼。

  沒回蕭寶珠的話,反而對她的婢子說道:“你先出去。”

  那婢子是蕭寶珠的貼身婢女,聞言,她猶豫片刻,最後還是應聲先退到外頭去了。

  “表姐?”

  蕭寶珠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一臉困惑地看着她。

  徐端宜仍坐在原先窗邊的坐牀上。

  窗後的明光照在她的身上。

  她握着茶盞喝了一口,方纔和蕭寶珠慢聲細語說道:“寶珠,你想留下來,可以,想留多久都可以,但你若想見柳尋,不行。”

  蕭寶珠哪裏想到會被徐端宜戳穿心思?

  當即臉就紅了。

  也不知是羞還是臊。

  “表姐,你說什麼呢?我哪裏是去見他,我是……”她張口就想隨便扯個謊話,但在徐端宜那雙明亮柔潤黑眸的注視下,到底還是說不出來。

  囁嚅半天。

  她最後還是咬牙作罷了。

  “……知道了,我不去找他了。”

  好不容易纔能跑出來,總不能再惹得表姐生氣,蕭寶珠也是知道好歹的,表姐不是母親和嫂嫂,雖然脾氣好,但真要是惹她生氣,恐怕就連母親和祖母都護不住她。

  “過來。”

  徐端宜放下茶盞,朝她招手。

  等蕭寶珠蔫耷耷走過來,徐端宜握着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好言勸道:“我並非阻止你們,只你如今畢竟還未與他成親,旁人瞧見,難免議論。”

  “我看誰敢議論!”

  蕭寶珠氣焰囂張,顯然不怕。

  被徐端宜看着,方纔收斂一些,甩着帕子說:“知道了,我不去了。”

  徐端宜忽然說:“我先前問過嫂嫂的意思了。”

  蕭寶珠一聽這話,原本低着的頭,立刻擡了起來。

  她猜到表姐要說什麼了。

  雙眼亮晶晶地看着徐端宜。

  徐端宜也沒隱瞞,看着她說:“等你嫁給他之後,日日都能瞧見。”

  “當真?”

  蕭寶珠驚喜萬分!

  她還以爲大兄那般堅持,家裏會不同意,沒想到……她喜不自勝,簡直高興得要跳起來了。

  徐端宜虛長她三歲,也算是看着她長大,自是知道她的脾氣。

  見她如此,也有些驚訝。

  “你就真這麼喜歡他?”

  蕭寶珠到底也不過十五,聽她這樣問,倒也有些少女懷春的模樣,紅了臉,小了聲:“表姐你不知道,柳郎他有多好。”

  徐端宜當然不知道。

  她也沒覺得,這樣一個會在對方還有婚約,與她不清不楚,還發生關係的人,能是一個多好的人。

  不過這些話——

  她這個做表姐的,自然不能直截了當說。

  親姐妹尚且容易生嫌隙,何況還是表姐妹了。

  何況她想,這種話,寶珠這陣子恐怕早聽了不少了,這樣都沒用,可見那柳尋的確有些本事。

  “你且說說,他是怎麼對你好的?”

  “你們又是如何認識的?”

  蕭寶珠滿腔愛意,本就無從宣泄,此時徐端宜自願當聽衆,她自然不會隱瞞。

  忙把自己與柳尋是如何相識,柳尋又是如何對她的,都一五一十全與她說了。

  徐端宜聽完之後,也只能感慨寶珠還是太小了。

  她話中的偶遇,還有柳尋最初不知道她是誰,實在漏洞百出。

  寶珠在京中一向活躍,只要隨便一打聽就能知道她是誰。

  不過那柳尋實在厲害。

  勾得少女懷了春,得知她的身份,卻故意又開始疏遠寶珠。

  嘴上說着自己不配。

  做出來的樣子,倒沒瞧出一點。

  真若覺得自己不配,覺得不想壞了寶珠的姻緣,就該徹底說清楚,離遠些,而不是像這樣推三阻四,以退爲進。

  嫂嫂有句話說的當真沒錯。

  寶珠實在是被家裏人寵壞了,方纔不知道外頭那些人的深淺。

  不過這樣的性子,也不是誰都能擁有的。

  她就做不到這樣。

  “表姐,我既與你說了,你可一定要站在我這。”蕭寶珠知道家裏不喜柳郎,便想着把徐端宜拉進自己的陣營。

  日後好替她和柳郎說話。

  徐端宜不置可否,不答反問:“你們那次,真是你主動的?”

  “表姐!”

  蕭寶珠徹底羞紅了臉,挽着徐端宜的胳膊也收了回去,改爲捂住自己的臉了。

  最後還是小聲說:“柳郎一直不願,是我逼他的。”

  徐端宜見她一邊羞紅臉,一邊還在替柳尋說話,徹底沉默。

  這種事,男人若不想,還真能逼他不成?

  只是事已至此,多說無益,說多了,反而鬧得她們姐妹關係破裂,徐端宜也只能輕輕撫着蕭寶珠的頭說:“日後那柳尋若是欺負你,記得與我和嫂嫂說。”

  “柳郎纔不會欺負我呢~”蕭寶珠說得信誓旦旦。

  餘光一瞥,見表姐仍看着她,知道表姐是關心她,便又笑着挽住徐端宜的胳膊,乖巧道:“知道啦。”

  “不過他若真的敢欺負我,不用你和嫂嫂出面,我自己就不會輕放了他!”

  ……

  蕭寶珠不似徐端宜,她是個閒不住的性子。

  勉強陪着徐端宜住了兩日,實在憋得厲害,還不等明氏來接她,就找了理由要回家去了。

  徐端宜見她去意已決,也就沒挽留,只着人把她好生送回到護國公府,臨行前又特地囑咐了隨行的護衛,讓他們務必把人送到府中,不可半路讓人離開。

  她是擔心蕭寶珠又去找柳尋。

  若再鬧出什麼,她也脫不了干係。

  之後幾日,徐端宜也未出門,繼續待在家中抄寫佛經。

  三日之後。

  徐端宜方纔乘坐馬車去了皇恩寺。

  她每年都會來皇恩寺爲自己的母親祈福,再爲自己的父親求一道平安願。

  來的多了,寺中的僧人都認識她了。

  徐端宜未讓人引路,照常先去大殿求了願,添了香油供奉錢,又把自己抄寫的往生經,置於供奉母親牌位的小佛堂中。

  之後她陪着母親的牌位說了好一會話,纔出來。

  “主子是用了齋飯再回去,還是現在回去?”時雨在外頭等她,見她出來,忙問她。

  徐端宜說:“你先去禪房,讓人準備午膳,我還有處地方要去。”

  這便是要留下來用膳的意思了。

  時雨笑彎了眼睛。

  皇恩寺的齋菜十分好喫,她早就饞這口很久了。

  她以爲主子是還要去還願,倒也沒非要跟着,她把手中暖爐遞給她:“那奴婢先去安排。”

  徐端宜點頭。

  等時雨走後,她喊來引客僧,問了一聲今日大長公主的佛堂,可有人在?

  若無人的話,她便去上柱香。

  也就只有寺中這些僧人才知曉,她每年來皇恩寺祈福的時候,都會帶兩份往生經。

  一份給母親。

  一份給謝伯伯他們。

  引客僧亦知她要做什麼。

  想到住持禪房裏的那位,又想到那位每回來,都是瞞着旁人的,倒是不好說他在。

  想想這個時間。

  那位應該還在住持那邊,倒也無礙。

  引客僧怕引起徐端宜的懷疑,未猶豫太久,便合十說道:“無人,長公主可去。”

  “多謝大師。”

  徐端宜也與他合十道了一聲謝。

  只徐端宜不知道,引客僧也不知道,此時謝清崖就在這佛堂之中。

  看着佛堂裏的那三塊牌位,謝清崖隱於昏暗處的目光,晦暗不已。

  心懷愧疚,不敢去看。

  謝清崖閉上眼睛。

  他閉上眼睛是爲了逃避,可閉上眼之後,卻也能瞧見許多東西,他好似又看到金戈鐵馬、戰火燎原的場景。

  看到父兄沒有氣息地躺在地上。

  還有一向明耀光亮的母親,最後鬱鬱而終離世的模樣。

  謝清崖負於身後緊握的雙手不住顫抖。

  “爹、娘、阿兄……”

  謝清崖沙啞着嗓子,不敢睜開眼。

  直到聽到外頭傳來的腳步聲,謝清崖像是猝然被人拉了回來,他猛地睜開眼。

  原先的脆弱,一下子被陰鷙取代。

  謝清崖回頭,看到門外的影子,不知來人是誰,他未等那人進來,就先閃身藏到了佛桌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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