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亲人
她内心有些惴惴,毕竟不是本尊,实在沒能表现出多少欢喜的情绪,生怕见面显得太生分,伤了人家亲人的心。
她的担心却是多余,待与秦夫人和秦家公子一见面,两张疲乏却充满殷切关爱的面容瞬间打动了她,一個喊“儿啊”,一個喊“妹妹”,情真意切,热泪滚滚,媚娘不自禁地哭得像個泪人似的,伏在秦夫人怀裡,不肯起来。
王妈妈看他们娘三個哭得差不多了,上前道:“奶奶,太太和大爷一路紧赶,累是不消說,来了有一会了,還沒吃饭呢!”
媚娘急忙坐正来,一边擦拭眼泪一边說道:“厨下還沒人送酒菜過来嗎?方才在上房……”
却听门外小丫头喊到:“梁妈妈,請往這边来,大奶奶在厅上呢!”
王妈妈忙上前打起帘子,就见厨房梁妈妈领着四五個婆子,将几個食盒抬了进来,翠喜翠思帮着将食盒打开,热气腾腾的鸡鸭鱼肉和各样菜式总共得有二十来個碗碟,摆满了一桌子。
梁妈妈朝媚娘行了礼,便待要退下,媚娘看着她:“你是梁妈妈,管大厨房事务?”
梁妈妈低着头:“回大奶奶话,正是老奴!”
媚娘說:“你们管厨房的总共有四個人,我见過蔡妈妈,今日又见梁妈妈,听說今天中午我們橙儿去要一碗粥你们来不及做?”
梁妈妈冒汗:“回大奶奶话,這事儿老奴過后才知,并不是……”
媚娘笑道:“我沒說什么,只是觉着大厨房有点乱,其实你们可以管得更好更有秩序些……对了,明日你备些新鲜食材等着,我過去挑选好,再教你们如何择洗斩切,厨房裡都有什么样的铜锅,找几個精巧的让我看看,明晚老太太的晚饭由我来准备,想必季妈妈明日也会与你說。”
梁妈妈头也不敢抬,应道:“是,老奴晓得了!”
打发了婆子们走,媚娘转来陪娘亲和哥哥用饭,一边带着歉意对哥哥秦伯卿說道:
“哥哥饮一杯酒暖暖身子吧,候爷今日不得便,明日再让他来陪哥哥!”
秦媚娘生得娇美,比她大三四岁的秦伯卿也长得俊秀不凡,也许是禀承了父亲的嬴弱体质,他身形比刚才那位徐府六爷還要单薄清瘦,微微转過脸去,用袖子遮着脸轻咳一声,才笑对媚娘道:
“不妨事,候爷每日忙于大事,能见见面就好了,哪裡敢期望他坐下来和我喝酒?我也是不喝酒的!”
秦夫人面有忧色,說:“你哥哥为应付秋试,太過用功,病了都不自知,落下咳症,吃着药,不能喝酒。”
秦伯卿忙說:“母亲不用担心,儿子已经好很多了——倒是妹妹,這次把母亲和哥哥吓坏了,直以为再不能相见,這一路来母亲都快哭干了眼泪,幸亏来到候府,听說又好回来,我們欢喜得什么似的。从今后妹妹可一定要保重,注意将养着,莫让母亲和哥哥担忧!”
媚娘笑着点头:“請母亲和哥哥放心,媚娘从此后一定好好的!”
秦夫人慈爱地看着她笑:“那就好!为娘這辈子别无所求,只要我儿子和女儿平安健朗,就知足了!”
媚娘一手拉着秦夫人,一手拉着秦伯卿,笑道:“会好起来的!听說大雪之日,许愿最灵,我诚心诚意祝愿我們一家人都平安健朗,幸福欢乐!”
秦伯卿望着她笑:“母亲,妹妹是真好了呢,你看她又生出小孩儿心性来了!”
媚娘拍打他一下:“什么小孩心性,我都当娘了——哎呀,恒儿呢?怎么沒听见他声音,快快抱来给外婆、舅爷看看!”
秦夫人笑道:“一直想见见恒儿,不巧我們来时他刚睡着,就让他睡吧,莫吵得他醒来哭闹!”
媚娘說:“不妨事,小孩儿,哄哄就好!”
门外廊下有小丫头笑着喊:“恒哥儿来了!”
秦夫人高兴地站起身来,往前迎了几步:“哎呀!我的外孙儿醒了呢!”
秦伯卿也含笑站起来,媚娘忙扶住秦夫人,說:“门边儿冷,娘亲和哥哥坐着罢,奶娘自会抱了他进来!”
秦夫人认真地整了整衣袖,又轻抚一下衣襟,說道:“恒哥儿虽小,他是嫡长子嫡长孙,便是世子,将来要承爵位的,身份尊贵,不可慢待了他……”
正說着,丫头们打起暖帘,奶娘抱了恒哥儿进来,将满七個月大的恒哥儿,肉乎乎像個小面人,睡得足足的醒来,又刚吃饱了奶,一张小脸色红扑扑的,精神很好,见人就笑,惹人喜爱。
恒哥儿不顾秦夫人热切地伸手要抱他,却朝媚娘倾過身去,媚娘笑着抱過他,在那粉雕玉琢般的小脸蛋上亲了几下,指着秦夫人耐心教导:
“這是外祖母!是母亲的娘亲,恒儿要尊敬孝顺外祖母,不可失了礼数!来,让外祖母抱抱!”
小小的恒哥儿像听懂了似的,秦夫人再伸過手来,他便乖乖地過去了,還睁着一双乌溜溜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打量着秦夫人。
秦夫人喜乐开怀,抱着恒哥儿,疼爱不尽,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媚娘怕孩子太沉让母亲受累,便又指着秦伯卿对恒哥儿說道:“這是大舅爷,母亲的亲哥哥,恒哥儿也让大舅爷抱抱!”
秦伯卿忙接過恒哥儿,紧搂在怀笑道:“恒儿快快长大,大舅教你写字儿!”
媚娘笑着捏捏儿子的脸:“是呢,大舅的书法无人能及!”
秦伯卿红了脸:“妹妹当着别人的面可不好這样說,哥哥只是自认掌握了些写一手好字的技巧罢了!”
“好就是好,怕說么?”
兄妹俩久不见面,正自亲昵地争执着,秦夫人一边逗弄恒哥儿,一边笑道:
“恒儿长的真好,却不随媚娘,想必像候爷!”
想必像候爷?媚娘问道:“娘亲沒见過候爷?”
秦伯卿說:“妹妹忘了?候爷与妹妹成亲两日,便去了北边打仗,母亲一直沒机会见着候爷!”
媚娘噢了一声,难怪和徐俊英之间冷冷淡淡,原来新婚两天就分开了,打仗肯定不是三两個月就能结束的,真是悲催的夫妻俩,感情都淡漠了才又聚在一起,是了,王妈妈不是說候爷从边疆回来媚娘才生孩子不到一個月嗎?老太太還给了通房,那就是說,分别了将近一年之久。
那徐俊英娶了新娘回家,就去打仗,再回到家时,孩子都给他生下来了,他這爹当得也够便宜的。
媚娘对秦伯卿說:“我大病了一场,脑子裡许多事情都忘记了,不瞒哥哥說,连娘亲和哥哥都不记得了呢,若沒有王妈妈她们帮着我想起来,可不知如何是好!”
秦伯卿吃惊地望着她:“哎呀,這怎生是好?可不要忘了候爷和恒儿!”
媚娘笑道:“還真忘了呢,后来又记起来了!”
秦夫人叹道:“你父亲以前也有過這样的情形,大病一场起来,都不认人了,過几日又慢慢记回来。只盼你以后再莫要病了……”
媚娘安慰她說:“娘亲放心,女儿就算再病,也不会忘记娘亲和哥哥了!”
又看着秦伯卿问:“哥哥参加了秋试,情况如何?”
秦伯卿笑着說:“你哥哥就是体弱,读书却不在话下,解元是拿下来了!”
秦夫人說:“本待過了年再回京,应备会试……因了你,为娘与你哥哥先匆匆過来,你嫂嫂有了五個月的身子,不能颠簸赶路,尚留在越州。”
媚娘眨着眼睛,有些着急:“嫂嫂和谁留在越州?”
秦伯卿說:“不用担心,有好几個呢,都是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仆妇,很实诚的人。我与母亲明日回城西咱们家,将院子打扫整理一番,母亲年纪大了,不好奔波,就留在京城,我再赶回越州,接了你嫂嫂,一路慢慢走,应能赶在過年那几日回到,一家人团聚,才好過年。”
媚娘担忧地看着秦伯卿,若是稍健壮点的人也罢了,這么单薄的文弱书生,让他在大风雪天裡跑来跑去,不是要命嗎?
可是不跑又不行啊,那边越州有個孕妇,這边是老娘,他不能只顾一边啊,過年什么的,最注重一家人骨肉团聚,秦伯卿作为秦家唯一的儿子,家中的顶梁柱,他得负担起为人子、为人夫的责任。
都是媚娘這一场病闹的,還好她来顶替,媚娘又活了,秦家母子這一趟辛苦跑来還算有点价值,若是媚娘就那样死翘翘给母子俩看,岂不是让人伤心透了!
走远路的人太疲乏,媚娘将母亲和哥哥安顿好,白景玉倒是很听老太太的话,让人送来了四床又厚又软的大棉被,媚娘叫王妈妈一股脑全用上,母亲和哥哥睡得舒服,她心裡才好受些。
把王妈妈留下服侍母亲,媚娘回到房裡,坐在灯下托腮沉思,东想西想,翠喜和翠思、翠怜见状不敢打扰,另坐到一边去做针线活陪着。
徐俊英,這個女婿很過份,明明知道媚娘的母亲和哥哥来到了,给老太太請安過后,难道不能過来见個面,說两句话嗎?做为岳母,秦夫人肯定很想见一见自己的女婿,秦伯卿言谈间也有這個意思,可是徐俊英不来,她有什么办法?
徐府的人,就這么臭屁,骄傲自大,那老太太倚老卖老,不见亲家也算了,大太太、二太太至少该派個人来探问一下嘛,那管事的景玉,就让人做一桌酒菜送来了事,看都不肯来看一眼,打发叫花子啊?真是的,门第高怎么啦?候爵很了不起嗎?看不起小门小户,当初别娶人家女儿啊!
静悄悄独自生着闷气,也不知過了许久,火盆裡通红的炭火渐渐暗下去,翠喜正想要催媚娘睡下,忽见暖帘一掀,徐俊英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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