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終晚一步
天地間灰暗與雪白交相呼應,長風激盪,鐵騎與血隱衛成對峙之勢,匯聚在雪顛之上,聲勢赫人。
天地空曠,萬籟靜寂,容離銀袍長槍,南宮樾亮黑色的大裘手持利劍,璞畫着一副絕世禍水的風雲圖騰。
狂風平地捲起,雲洛情開不了口,只能眼看着容離和南宮樾拉開陣營,預備決鬥。
蒼茫風雪之中,南宮樾面容冷酷,嘴角緊抿,看不出臉上多餘的情緒,手中利劍“喇”一聲刺出去,容離手中的長槍陡然襲上如閃電霹靂般雷霆而上,擋過南宮樾的利劍,直取南宮樾的咽喉。
電光火石之間,南宮樾面容一寒立時回身閃避,利劍宛如游龍回擊長槍,碰撞之間電光閃閃。
長槍利劍,閃電交擊。
龍嘯滄嘴角露出一抹殘忍而狠辣的笑,朝着容離大聲道:“容離,你必定會敗在這個女人身上!”話落,他拉過雲洛情,縱身躍下萬丈深淵。
容離和南宮樾刀劍相抵之間,已看見雲洛情傾下懸崖,容離當即扔下長槍,朝雲洛情飛奔而去,南宮樾停下手中利劍,定定看着落崖的雲洛情,臉上似乎帶着遺憾。
“不——!”
容離已經離雲洛情很近了,只要再朝前走一步,他就可以拉住雲洛情的衣角,可是他身後,方毀和幾位部將死死拉住他:“王爺,不可!”
眼睜睜看着雲洛情掉下去,容離這一刻突然心如死灰,感覺他的世界完全浸入無盡的黑暗之中,他只想立刻擺脫方毀和部將的束縛,隨雲洛情而去。
“放手!”容離回身,掌力打在方毀和部將拉住他的手,還沒從他們的束縛中掙脫出來,一道銀白色的影子如風影一般略過他身旁,隨雲洛情跳入了懸崖。
所有人驚愕的停住,誰也沒看清楚跳下去的那人是誰。
“澹臺聿!”南宮樾旁觀着看清了銀白色的身影,隨之眉眼一寒,震驚的叫道。
此刻,容離的心中嫉妒、悔恨齊齊涌上心頭,放棄了掙扎呆站在地。
雪,鋪了一層在地,容離的腳印深深印在其中,墨色發冠上已有薄薄一層雪花。
望天涯,九龍山雪山之巔處最深的深淵,深淵之下被冰雪冰封,是千年玄冰,毫無生機可言。
天邊的雲越壓越低,暴雪欲至,容離如一尊雕塑,動也不動的望着雲洛情掉下去的地方,所有的痕跡都已經被雪覆蓋,他似乎想把那些霜雪看融化了。
“我還是晚了……”容離慘然一笑,面色如霜,慢慢閉上眼睛,自言自語:“你還是沒有等我……始終是他在我之前擁有你……”
他在萱憶死了之後已經墜入地獄一次,他掙扎着在世間,如孤魂野鬼,沒有歸宿,原以爲她會是自己的救贖,可走到最後,也還是隻剩下他孤孤單單一人,痛苦掙扎着,左右煎熬着。
對那人來說,死,能有最愛相伴,死便是重生,地獄也是天堂。固然身後有一個國家的重擔,可那些人的死活關他何事?縱然這世間有再多權貴、利益,終有一樣東西,會比這些都重要。
情之一字,矇蔽了多少世人的心!
他以爲他只是把雲洛情當成了萱憶的影子,影子沒有了,終有一日會再出現一個影子,就像當時她出現一樣。他可以忘了,恢復以前的容離,可眼中的落寞,始終掩飾不住他內心的黯然神傷。
不知在雪中站了多久,南宮樾早已經離開,隨他而來的幾百精騎也被方毀遣走,方毀站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陪着他一同在雪地中。
終於,容離提起腳步,轉身走動,雙眸似沒有焦距一樣,木木然走在雪地之中,身後留下他一人的腳印。
一切結束的很快,似乎又很漫長。
千年玄冰的懸崖下面,一根橫出來的冰柱成了雲洛情和澹臺聿的救命稻草,澹臺聿一手緊緊拉住雲洛情,一手拉着冰柱,一支青玉海棠髮簪從澹臺聿的手袖中滑落,掉入深淵,久久聽不到迴音,很是眷念的目送髮簪掉下去,再次集中精力抓住冰柱。
雲洛情身上的鐵索不知如何不見了,她披散的墨發被冰冷的寒風吹動着,她用力擡頭看澹臺聿。
“你跟着跳下來做什麼,要沒有這個冰柱,你就陪着我到九泉之下了!”雲洛情想,這可真是個傻透了的男人!
“即便是到了九泉之下,有我陪着,你也不會感覺孤單。”
氣候着實是惡劣,就算是流出一滴淚也能在片刻被凝結在臉上,可此刻,雲洛情就是有一種眼睛酸脹的感覺,寒風陣陣,心卻暖暖的。
澹臺聿,雲洛情果然沒有跟錯人。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類似鷹一樣的大鳥自雪山之巔飛速而下。
“莊主!”這聲音,是青城的。
雲洛情終於鬆了口氣,對於讓青城等所有人全部下山之後再來救她這個決定,她實在腸子都悔青了!
這九龍山的雪山之巔她也還算熟悉,知道深淵下面肯定有冰柱,即便被龍嘯滄推下去,她只要找根橫出來的冰柱抱住,等着所有人下山之後,孔雀山莊的下屬來救就好了,誰知道這傻透了的澹臺聿,竟然也會跟着她跳下來!
他不是在西楚麼?何時來了南嶽?
覺得他傻,可心底卻藏着無限溫存,自他走進她的世界,他便就像是她的太陽,無論什麼時候,何種處境,他都能及時而準確的出現在她身邊,給她一片依靠,陪她共同進退。
上一世她活了二十六年,加上這一世的十六年,她一共活了四十二個年華,從未相信會有一個人會爲她付出一切,權勢貴胄,地位尊榮,包括性命,時至今日,她才真正相信,原來真有一個人,願意爲她做到如此地步!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當不是妄言。
容離自雪山之巔回府之後,因着受了感染的手術刀口,高燒不退,人也昏迷不醒。納蘭靜好日夜不眠不休的在牀榻旁照顧,在容離迷迷糊糊中,納蘭靜好從他口中,聽到了除她姐姐萱憶之外,另外一個女人的名字。
他昏睡之中,緊緊拉住她的手,喚着“洛情”……
從方毀口中,納蘭靜好得知,洛情,就是那位雲公子。
她終於明白,爲什麼容離寧願豁出性命,也要赴九龍雪山救雲公子。
難怪父親會對她說:凡事不要太執着,太執着了,只會讓自己的心淪入萬劫不復,痛入骨髓而不得。
父親說,放手,何嘗不是讓自己解脫?
紅塵千丈,若是能說放下便放下,便不會困住芸芸衆生。也許容離於她,永遠都只能如雲端般遙遠,窮極一生,也無法跨越。
夏至,是南嶽的一個重要節氣,所以安陽城內十分熱鬧,距離三王謀反過去僅僅一個月,可對於這座繁華輝煌的帝都來說,似乎已經過了許久,久到許多人都幾乎忘了一個月前安陽城內的血腥屠殺,還有些印象的,便是林王、懷王攻城那日,龍嘯滄的死士在城內大肆屠殺百姓,堆屍如山,血流成河,一整條街的人幾乎都快被屠盡之時,一隊神祕的黑衣人突至,避免了被死士屠城的的慘烈。
雪山之巔澹臺聿的突然出現,已經說明了一切,碧落黃泉也要相隨而去,又怎可能放心她獨自一人在南嶽?
恐怕雲洛情前腳踏進南嶽,澹臺聿後腳就跟了來,只是一直隱在暗處,無人知曉而已。
幾輛馬車歷經十日,進入了西楚境內。
澹臺聿直接將雲洛情接到了太子府中去,將西楚男女婚前不可見面的習俗拋諸腦後。
先前雲洛情的替身到東爵之後,被安排住在都城金陵最大的驛館之中,之後熹貴妃兩次宣召雲洛情進宮覲見,皆被以初到金陵水土不服,身體抱恙不可進宮爲由,一再拖延,一拖,便就是一個多月。
雲洛情到了西楚之後,直接住在太子府中,澹臺聿的太子府猶如鐵桶一般密不透風,因此雲洛情在太子府的事情無人得知。
從雪山之巔下來之後,雲洛情也病了一陣,到西楚之後纔算是差不多養好了身體。禮儀習俗澹臺聿可以不在乎,可雲洛情必須得在乎,她至少明白一點,她初來乍到,不可太過惹人非議。
於是第二日,雲洛情便暗中去了驛館中,雲洛情前腳剛剛進入驛館,西楚皇宮中的太監便帶着旨意也進了驛館。
“熹貴妃口諭,雲洛情於午時進宮陪本宮弈棋。”
“雲洛情,謹遵熹貴妃懿旨。”
宣旨的太監仔細的看着跪地接旨的雲洛情,覺得今日的雲洛情與前兩次見到的都不太一樣,似乎多了點什麼,又少了點什麼,但怎麼看臉還是一樣的,便不再多留,出了驛館。
先前在驛館中假扮雲洛情的,是孔雀山莊中的鬼面郎君,宣旨太監走後,他立刻恢復本來清俊的面貌,朝雲洛情跪地行禮:“屬下參見莊主。”
青裳立刻過去將門關上,雲洛情於上座上落座:“起來說話,這段時間西楚的情況你們摸得如何?一一說來。”
“是。”前面郎君站起來,將近一個月來金陵城中發生的事情一字不漏的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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