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有人說起昨日早朝上的事,御史台有人参了礼部的某位郎官一本子,矛头直指东宫。說起来,太子自从年前接了吏部的事情之后,仿佛全然不理先前苦心经营多年的礼部。
礼部那位老尚书年事已高,向来只听太子摆布,手下的人愈发怠慢,赶上今年遇上五年一次的大朝会,礼部与鸿胪寺赶上最费力不讨好的一年。
手下的人或许原本想趁着上峰在考绩调动裡能多关照关照,擢升品级也好,调动职位也罢,结果到头来,陪着东宫熬過被秦王死死压制多年的旧人转眼被太子抛之脑后。
就连慰劳的象征也沒有,底下人心生怨言,纰漏越来越多,被御史台的言官抓住把柄,狠狠参了一本子。
圣上命令彻查,大朝会在即,此等作奸犯科偷奸耍滑之人绝不姑息。
谢彦的年纪,已然不算官场上最年轻的那一批,不過站在人群裡,同样的官袍穿在他身上,革带束出劲瘦的腰身,不用看正脸,那挺拔的身影一眼就能认出来,颇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
赵恭坐在刑部官署前厅的衙下,刚刚端起侍从呈上的茶水,微涩微苦的茶香袅袅,热气氤氲在眼前,便看到了几個官员一同进来,谢彦也在其中。
“殿下,您今日怎么来了?”
为首的左侍郎一眼便看到身着白玉蟒袍的赵恭,上前行礼问好。
赵恭略笑了笑,看向一旁的谢彦,“孤掌着吏部,如今许多事情還要与贵署通力协作,有几個官员叙复【1】的案子,谢大人,今日可有時間?”
对面站在天光下的人如同松柏,面上波澜不起,礼节性比了比手,“殿下裡边請。”
另一处金紫光禄大夫翁府门前,女眷们的马车络绎不绝,东榆林巷数着翁府最为阔大,如今春日裡起宴,還是府上二少夫人临淮县主领头,仆役们守在门口,一拨又一波往裡請客。
赵濯月来的不算早,也是谢彦替他算好了时辰,圣上唯一亲生的嫡出女儿,合该端起架子来。
门口的仆妇看到這架挂着公主府牌子的油壁车,赶忙让人给临淮县主递信。
县主亲自出来迎接,端着礼节到阶下给赵濯月行礼。
“殿下赏光亲临,实在是妾的福气。”
临淮县主祖父乃是先帝的亲兄弟,先前在婚仪上为首的那位老亲王便是县主的叔祖父。本朝的王爵只传三代,公侯的爵位除了几個世家以外也是及身而止所封的开国爵,因此有着封号的宗室被格外尊崇。
這位县主名唤赵蕴绮,年长赵濯月两岁,嫁的是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国翁启丰的嫡次孙,传言二人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临淮县主细眉细眼,长相有种江南女子的标致灵动,大概是娘家贵为宗室,夫家亦是清流高门,面上总浮现着诚真的笑意来,让人看着就心生好感。
赵濯月伸手扶起她来,“姐姐何需如此客气,一家人不說两家话。”
好感虽是有的,但也仅限于表面上的客套,不過這位县主堂姊倒是十分热情,亲亲热热挽起她的手来,一边夸赞一边請她往裡走。
今日天暖,春日裡新制成的衣衫用料精细,赵濯月原本沒在意過,大概是那位讲究的驸马爷叮嘱過,這條云红的榴花裙在阳光下波光粼粼,上衫是浅浅的玉色,领缘、袖口都镶滚着云纹,倒是很适合新婚的娘子穿戴。
眉若黛山,唇若牡丹,赵濯月的长相与太子不愧是亲姐弟,都有些欺骗性的柔和。美自然是美的,那种五官的柔美加上刻意保持的娴静,像是春风裡轻轻摇曳的鲜花,精心打扮之后,才显露出公主的威仪来,当真只有牡丹可以作比。
“那我就斗胆叫殿下一句妹妹,”县主笑盈盈不加掩饰的打量了她一眼,仿佛有些慨叹似的,“妹妹多年不见,出落的国色天香,花容月貌。”
赵濯月低头唇角微弯,心想自己难道五岁前与她有過往来嗎,過那等久远的事情,记忆都模糊了,小小的女娃娃能记住些什么。
不過县主倒是直接,“许是時間长了,妹妹那时候年纪小,不记得了。”
话裡似乎有些渊源,待走到花厅,轻罗垂幔笼罩,能看到前面园子裡,一侧的宴客厅内,以及廊下,好些贵妇贵女渐次入内。
花厅裡只有她一個客人,县主亲手端来一盏茶,這才道,“家中父王离世得早,小时候跟哥哥也曾在宫裡太妃娘娘跟前养過几年,那时候殿下约莫才三四岁,自然不曾记得。”
赵濯月点点头,想着翁家老太爷是正二品的文官,先前也曾给圣上讲過书,德高望重,沒有掺手皇子党争的必要,他家几個子侄辈虽资质平平,孙辈倒都是读书的料,一個中了进士在翰林院当值,另一個娶了宗室女,如今在国子监,提起来满京城谁不夸赞一句书香高门。
那么這位县主大概沒有别的意思,单纯的话家常罢了。
“這么說来,许是我小时候也跟姐姐是玩伴?怪不得今日见到姐姐,颇为亲切。”
县主笑的爽朗,“那裡称得上是殿下的玩伴,不過是觉得有缘分罢了。”
說完這笑容裡多了些神秘的意味,“我比殿下大两岁,记得的东西多一些,那时候家裡哥哥顽皮,太妃怕哥哥在资善堂开蒙读书扰了秦王和太子殿下的清净,便送去了裴家的书塾。”
赵濯月一愣,似乎明白她为何提小时候了,淡然笑了笑,“這么說,郡王同我夫君和裴二郎倒是同窗。”
县主似乎有些意外,“提醒到這裡,殿下竟是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先前听到圣上赐婚,我還与哥哥感叹,殿下与谢大人当真是斩不断的缘分,一波三折這十几年過去了,有缘人终归成眷属。”
春和景明,翁府的花园裡打起来戏台子,今日的赏青宴赏的不仅是春花春草,台上的南曲唱的是圆满的词调,随风送进花厅来,让人不自觉的愉悦。
赵濯月静静听着,却怎么也记不起幼时的旧事。
临淮县主說,那时候谢彦与裴云泽也常进宫来,圣上当时還颇为恩宠广平侯府,大概是還要倚仗谢家吧,对谢家的子孙多加关照。
赵濯月隐约记得小时候见過他,但那样模糊的记忆,大概仅仅是见過而已吧,却不知谢彦還曾教過她识字背诗。
赵恭三岁起就开蒙进了资善堂,和秦王一道有老师教授,她是女儿家,自然不需要读书,何况圣上因为谶言,对這個女儿不冷不热,从未想過她自己在宫裡孤单无趣。
原来自己认得第一個字,都是谢彦教她的,实在是不记得了。
县主见她迷茫,噗嗤一声笑出来,“就說是有趣吧,我哥哥那個嘴沒把门的讨厌鬼,知道你们是指腹为婚定下的亲,還巴巴跑去问太妃,怎么谢世子有未婚妻,他沒有,小孩哪裡懂這些……說起来都是缘分。”
赵濯月有些尴尬,大概是外人都以为他们般配,自该是佳偶天成的姻缘,心下有些难言的滋味,连忙把话题带了過去。
這时候仆妇来通传,說是城阳公主今日有事失约,暂且不来了,临淮县主了然,略看了眼赵濯月的脸色,摸不准她的态度,只好道,“城阳殿下年纪比我小的多,怕是也不喜歡這样的宴,殿下,那边南曲請的是翟楼的戏班子,咱们去看看吧。”
女使引着二人往听戏的水阁子裡去,翁家大太太也在,身旁围着一众官宦夫人,见礼后一一给赵濯月介绍。
這位是朝奉大夫的夫人,那位是寺卿夫人,這边两個年轻的小娘子是马步军都虞候家的小姐,文官家眷居多,武将家眷也有。
譬如這样由母亲领着来赴宴的武将家的小娘子,大多是到了议亲的年纪,在各位夫人太太们面前露個脸,更好說亲。
赵濯月坐的端庄,笑的温婉,一开始大家還局促,不知道這位公主殿下是什么样的品格,不過县主做东,又是爽朗爱笑的性子,很快先前的话题又提了起来。
赵濯月静静听着,這位都虞候夫人带来的两個小娘子,一個已经定了亲,一個還未定亲。众夫人们先是夸赞了两個小娘子知书识礼,淑女窈窕,又含蓄的问了沒定亲的哪位小娘子几句话,小娘子有些害羞,翁夫人摆了摆手道,“小女儿家脸皮薄,瞧着害羞了。”
都虞候夫人叹道,“一转眼的工夫,孩子们竟都這么大了,小的這個還不着急,她姐姐如今定了亲,今秋就要发嫁了。”
有知道内情夫人劝慰道,“临安走水路也便宜得很,小娘子這样的品貌,嫁過去,转运使大人家必定珍重万分,你担心什么?”
赵濯月尝了口茶,不动声色的敛眸倾听。
临安的转运使,不知說的是漕运使還是盐铁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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