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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40章

作者:巡游布丁
春夜月光如银,清幽花香弥漫,谢彦沐浴后换了衣裳出来,在窗前点了一支新的线香。

  线香的顶端萤红,渐渐又暗了下去,散发出袅袅的烟雾来,是种安神宁心的味道。

  在外劳心劳累一整日,等会儿還要安抚赵濯月沒有闲散的怒气。

  谢彦闭目,捏了捏眉心。

  倒也算是种甜蜜的负担。

  忽而听到声响,狮子猫瓷瓷从窗外凭阑上跳了下来,喵喵的朝院子裡跑去迎接它的公主殿下。

  赵濯月手裡拿着文书,气冲冲走进院子,隔着半凋零的梨花树枝,看到窗后坐着的人。

  一把抱起瓷瓷,走到窗前道,“谢怀雅!”

  谢彦睁眸,“不是教五娘画画嗎?”

  赵濯月把文书扔给他,冷哼一声,抱着瓷瓷从正门走进去,“你最好给我說清楚,不是說不知道這個人嗎,不是给我脸色看嗎,你怎么解释?”

  她双眸圆瞪,秀眉扬起,湿濡的朱唇俏皮的撅起来,面庞如同牡丹花瓣一般柔美润泽,有种十来岁时才有的娇憨嗔怪。

  谢彦看清楚文书上的字,哑然,懊恼竟然忘记将它收好。

  赵濯月眯起眼睛,坐到他旁边,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你沒话說了?”

  這要怎么說,谢彦把东西放到一旁,顾左右而言其他,“不是教五娘画画嗎,时辰還早,我同你一起去。”

  說完便要拉她起身。

  赵濯月气恼不已,心道他到底为何要撒谎,那天還用奇怪的目光审视自己。

  谢彦抿唇不语,不是不能解释,是他說不出口。

  两人就這么一個沉默一個生气,对望半晌,怀裡的猫一溜烟跑去一旁玩耍了,赵濯月冷冷看了他一眼,打算什么时候他张口解释,什么时候再跟他說话。

  新账旧账一起算,不理他了。

  回到书房继续教五娘画画,两個侍女在旁边磨墨添颜料,画金鱼要用朱砂与藤黄混合,取来上好的花帘纸,迎光可以看到帘纹和水波纹路,提笔将金鱼画上去,鱼尾仿佛在水中摇曳。

  五娘抚掌,跃跃欲试,可落笔不是将鱼儿画胖了,就是头大身子短。

  “嫂嫂,你再添几只,我要拿回去裱起来日日临摹!”

  赵濯月安慰她,說不必,“鱼儿有胖有瘦,同一個池子裡還有品类不同的鱼,你画的就很好,不必一味照本宣科。”

  五娘說受教了,仔细看了看自己的画,大概是自己的心血,多看几眼也就美了,哪有人一味嫌弃自己的墨宝呢!

  不過赵濯月的画技的确高超,寥寥几笔,三五條鱼儿嬉戏游乐,仿佛能看见一汪春水碧波,莺飞草长,有种将天地拥入怀中的自由自在。

  五娘原本放弃了要将画裱起来观摩的念头,余光裡忽然瞧见自家哥哥不知何时走了過来,站在書架前负手而立,神思凝重地望着嫂嫂轻起轻落的皓腕。

  想起這几日两人相对无言,竟像是小孩子般赌气不說话,五娘有些怨谢彦——嫂嫂那么温柔娇俏的性子,能让他气到沉默不言,還顺带着连累了自己。

  可谁让她天生遗传了谢家人的聪明伶俐,顺手拿起一支笔,塞到谢彦手裡。

  “嫂嫂一画难求,不如這样,阿兄在上边题字,挂到我屋裡,就当让我时时刻刻沾染上嫂嫂的才气和阿兄的笔法,好敦促我勤学苦练。”

  谢彦点点妹妹的脑袋,走到案前来。

  五娘哎哟一声,說忘记喂猫了,转手拉着木棉和木兰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赵濯月全当看不见他,重新换了一支笔,要添上几株水草。不過她倒是被五娘的小机灵逗笑了,微微勾了勾唇角,眼底漾出银河星澜来。

  谢彦一臂圈住她细软的腰肢,一手提笔蘸墨,低头附在她耳廓轻啄几下,還未开口說那些好听服软的话,就被无情推开。

  赵濯月气恼地指着落在纸上的一抹悬空的绿痕,“這還怎么画?”

  自动避开与他攀扯那些暧昧的动作,只指责他将原本要画在底端的水藻破坏了,鱼群的斜上方凭空多了一点绿藻。

  谢彦自知是他的過错,便出主意道,“改画一面荷叶,莲底嬉戏图,可好?”

  赵濯月哼声說他俗气,“人人都画游鱼戏莲,我偏不。斗大的莲叶盖下来,画的是炎夏遮荫,鱼都懒懒散散躲在底下乘凉,可我画的是几尾活泼好动的,在藻荇交横裡穿梭,是万物春生的自在。”

  自在,谢彦浅浅看了眼鱼鳍摆动的弧度,目光落在她脸上,心底生出一片柔软的疼惜来。

  她多么向往自在,可天生背负那样的苦运,何来的自在?

  想起她十五岁那年,在岭南的山野中找到他,站在山岗上惊喜的喊他怀雅哥哥。山贼劫财杀人,冲散了流徙队伍的营部,谢彦以为這天地之间,余生只能孤苦伶仃,前路上不知在何方。

  可她站在那裡喊他,冲過来环住他的腰身,“哥哥,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山岚雾气蒙蒙,凝结在她的浓睫上,沉重的睁不开眼。

  她說,我們走。

  谢彦不明白,她有那么多下手杀他的机会,为何到最后,在追兵的逼迫下才动手。

  他也永远不会知道,赵濯月有无数個瞬间,想放下一切,跟他彻底逃走,从此在世人眼中销声匿迹。

  ……

  似乎沉浸在作画中,她就安静了下来,冥思苦想如何弥补,一会儿便想出来一個绝妙的方法。

  “把它画成蜻蜓!”

  于是水面上便翩然落了一只绿蜻蜓,春风掠過水面,半透明的翅膀倾斜,瞬间让這张画活了起来。

  赵濯月瞪他一眼,警告他不许动手动脚,开始画水藻。

  谢彦与她商量,“两個人一起,更快一点,你画你的,我写我的。”

  于是狭窄的桌案后他“不得不”继续环住她,一個画画,一個写字,几乎是同时完成。

  赵濯月念了念他写的诗,简单的两句五言,字写的神妙飘逸,铁画银钩。

  “游鱼聚還散,红尘浮复沉。”

  聚散浮沉,似乎能品出些别样的韵致来。

  赵濯月打算叫来女使给五娘送去,却被谢彦拦住。

  “還缺個印章。”

  言罢盖上自己的,问她要她的印章。

  赵濯月的印章都是从玉真观带来的,是道纯女冠的字样,她摇头,說印章作废了。

  “等我休沐,给你刻一個新的。”把字画收起来,要等印章刻好盖上再给五娘。

  赵濯月不再意印不印章的,继续讨问他的過错。

  为何假装不认识危涛。

  谢彦知道躲不過去,又思忖如何含混過去,慢悠悠收拾好桌案,就听到外面滴答滴答的雨落在檐下。

  今春暖风来得早,雨水也多,只晴了一個白天,复又雨来袭。

  于是恰好找到理由,“先回去罢,等会儿雨要下大了。”

  先前接连几日,春雨绵绵,淅淅沥沥润泽大地。今夜的雨却是狂风急骤,等沿着回廊到了正堂门前,蜜色的裙角湿了一大片。

  回头望了一眼窗前的梨树,大概明早就只剩叶子了。

  木兰端来热腾腾的姜汤,赵濯月靠在柔软的被衾裡小口喝着,指挥她拿几個糖渍青梅来中和中和姜汤的辛辣。

  一碗姜汤入胃,额头上出了薄薄一层汗雾,刚刚洗過的乌发蓬松顺滑,额前几缕怎么也长不长的碎发粘到了脸上。

  一只匀净竹节般的手递過来一颗青梅子,“不是要吃嗎?”

  這人把侍女们都撵走了,那只好亲自代劳,吃完漱口,也是他端来的水。

  赵濯月切实体会了一把公主高高在上,驸马俯首帖耳的感觉。

  外面的大雨噼裡啪啦打在树枝上,空气潮湿微凉,于是身旁躺下一個人时,像是靠近了一個火炉。

  见她面朝墙卧着,睡颜中還撅着嘴生气,谢彦不想让她继续生气。

  “你也看见了,太子只重用了他几日,如今不称心意,将人调去修书,平白淹沒人才。”

  赵濯月枕着手臂,慢慢睁开了眼。

  “那与你同我說谎有什么关系?”

  谢彦略一沉吟,“你几时认识的危涛?”

  她說不算认识,只是了解過此人,赵恭有眼无珠,不会用人。

  她等他的解释等得不耐烦了,转過身来轻轻踹了他两下,表示不满。

  這人敛去星眸裡翻涌的醋海,望着她,慢吞吞道,“一個崔载之,一個危涛,都是才华斐然的读书人,你总是這么关心他们……”

  赵濯月一呆,完全沒想到是這样幼稚的原因,噗嗤一声笑出来,半张脸埋在锦被裡,笑得浑身轻颤,

  谢彦沉沉地叹了口气,自己在她面前可算是半点面子也无了。

  赵濯月忽而想起在洛阳时,他那日也是古怪的很,句句不离崔载之,原来也是吃醋!

  笑着笑着发现他情绪不对,抬眸见他幽深望過来,随即正色道,“无稽之谈,以后不许這样了。”

  重新合上眼,忽然咂摸出些不对劲来。

  既然谢彦认识危涛,也知道他的调职去处,那天遇见的一群人都是翰林院的,翰林院中太子的幕僚可不止一人。

  危涛不被重用了,可他并不是谄媚低首的人,旁人可就不一定了,她与谢彦去翟楼,還被人撞见谢彦放低姿态来哄她,难保沒有人跑去跟太子說。

  怪不得她一直绝对不对劲,好好地非要她去翟楼吃饭,還准备了酒,话题一转還指责她惹怒她,她愤而离席,怎么這么巧,他刚追下来就遇到翰林院的人。

  全都是他预备好给太子演戏呢。

  应验了他之前說的,要让她与太子分道扬镳成不了事,让太子不住的怀疑她。

  這個人,坏透了!敢算计她。

  气冲冲刚睁开眼,就撞见谢彦偷香未遂,支起身子想要凑過来,被她一把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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