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牀單
桌面上的燭火搖曳着,映照出另一旁正忙着收拾牀榻的人影。不一會兒,柳輕寒就抱着滿滿一懷的牀單走了過來。
他在做完之後,蛇尾就已經變成了雙腿,而如今上身半裸,只在肩頭披着一件雪白外袍,迎面走來的時候,王婉覺得他胸前白淨的肌肉有些格外惹眼。
“師姐......要看看你的作品麼?”柳輕寒語氣裏叄分好笑七分無奈,將懷裏的牀單在王婉面前晃了晃。
王婉臉上發紅,讓他趕緊拿開。
對於她噴了一牀的事情,柳輕寒怎麼像是頗有成就感一般啊啊啊啊啊啊!
她羞恥得要命,柳輕寒卻好像不甚在意,只是道:“師姐天亮了就要趕路,時間不多了,還是得睡一會兒。我去把牀單換了,我們就好好休息,不許再想有的沒的。”
“都聽你的。”王婉臉上到現在還燙得要命,隨口應了他的話。
柳輕寒將換下來的牀單收去了盥房,又拿了乾淨的牀單換在榻上。王婉坐在原地,安靜地看着燭火殘光裏,柳輕寒明滅無常的背影。
耳畔是他手掌撫過牀單的沙沙聲,在這樣的寂夜裏,也顯得十分悅耳。
只是王婉凝神之間,便敏銳地察覺到,似乎從房門之外的不遠處,也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輕寒,外面好像有動靜,我出去看看。”
自從王婉突破了化神,對於這些輕微的響動,似乎就比以往更加敏感。
常年的小心謹慎,讓她也有了草木皆兵的習慣,沒等柳輕寒回答,她便已經匆忙披了件衣服,推門走了出去。
夜闌時分,整個天地之間像是蒙了一層深藍色的紗帳,天際邊緣處淺薄的日光不足以穿透雲層,只在遠處的海天相接之處留下一道淺淺的白色弧線。
王婉獨自向着房間之後走去,夜風拂起她的髮梢,也將身前幾棵孤零零的樹吹得娑娑作響。
她隱隱約約看見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其中的一棵樹下忙碌,能聽見似乎是泥土被撥開的沙沙聲。
王婉隱匿了氣息靠近她身後,逐漸認出來這人是季雲舒,再走近一些,她才恍然看見,在那些樹下,堆着一個又一個小小的土包。
被翻在一旁的泥土尚且清新鬆軟,顯然是剛剛被刨開的。
季雲舒忙着將一個土包填好,絲毫沒注意到王婉的靠近,直到將最後一抔土也掩下,她才恍然驚覺,自己頭頂的光線似乎是暗了幾分。
季雲舒嚇了一跳,匆忙轉過身來,在看清身後人的面容之後,反而像是鬆了口氣:“師孃......”
“大半夜不睡覺,在這裏埋些什麼?”王婉蹲下身子,看見地上還有一些沒來得及被埋下的東西。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她隨手拿起幾件,只見不過是些私人物什——只剩下一半的玉佩、破破爛爛的香囊、甚至還有些殘損的染血的衣角。
王婉隱約猜到了這些東西是誰的。
“是凌虛宗那些師兄師姐的......”季雲舒指着那些剛堆好的土包,一一向王婉解釋,“這個是林師姐,這個是周師兄,這個是李師兄,還有這個,是青崖山的吳道友......雖然有些人我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但他們一路上都對我不錯......只可惜,我沒法幫他們收了全屍,只能拿了一些貼身的東西埋了......”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底鮮有悲傷,王婉卻從中看出了一絲她很少從他人身上看出過的悲憫。
“本來我想的是,若是能回到凌虛宗,就將他們帶回宗裏,也算是回到了自己長大的地方。但如今既然走不了了,也只好把他們留在這裏了……”
季雲舒擡起頭,對王婉笑了一笑,笑意裏,卻帶着幾分苦澀:“師孃,你不要覺得我奇怪。當年我爹爹給朝廷當差的時候,就被派去守四十二城的結界。那時候爹爹就會把死去將士們的遺物帶回故鄉,他說他們都是普通人,但都是和他並肩作戰過的人,他想要有人能夠一直記住他們……”
王婉一時之間有些不知該如何接話,但不可否認,在看見季雲舒眼底的光芒時,她的內心裏,也像是被什麼觸動了一下。
她晃了晃手中的那半枚玉佩:“這些東西又是誰的?等我回凌虛宗,說不定也能帶幾樣回去。”
“這個是常師兄、孟師姐,還有......”季雲舒一一向王婉介紹,卻在說到她手中那枚玉佩時,語氣有幾分遲疑。
王婉耐心地等着她接着說下去。
“這個......是鳴石大哥的。”季雲舒在說出他的名字之後,匆忙解釋道,“他這人雖然說話十分討厭,但在我遇到危險時,也是他毫不猶豫地擋在我身前......我只希望他下輩子,能做個沒那麼討厭的人......”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王婉猜到她是怕自己與鳴石道人尚且心存隔閡,所以此刻才顯得有幾分緊張。
她將手中的物品一一收入儲物袋裏,笑道:“放心好了,死者爲大,我還不至於記他的仇。”
季雲舒也笑了,王婉直身站起,無意的一個側目間,卻看見一襲白衣的男子就站在不遠處,素白的長髮上,染着熹微的晨光。
“時候不早,我今日還得趕路,先回去歇息了。”王婉道。
季雲舒向王婉道了別,看着她轉身向着男人的方向小跑過去。柳輕寒伸出一隻手將她的手攥緊,然後順手將她攬入懷裏,動作一氣呵成,像是做了很多遍的那樣自然而然。
然後他們兩人並肩向着住處走去。柳輕寒比王婉高上許多,同她說話的時候,身體會不自覺地向她那邊傾斜,看起來,兩人似乎更加親密無間了。
季雲舒覺得,師孃和柳輕寒在一起的時候,好像有一種和方逸白在一起時不一樣的感覺。
她可以肆無忌憚地笑,可以說一切想說的話,甚至可以在走路的時候,不自覺地跳起來。
季雲舒不曾見過數十年前的王婉,但卻在此刻,依稀看見了那個少女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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