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晦氣
封-劍
唐薈無精打采地跟在林旦身後,林旦得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她,不然指不定就睡在路邊了,後來索性用衣服擰成繩子綁在在自己和她身上,省去了不少麻煩。
兩人已經出了江陵城。
起初林旦告訴唐薈他們將要離開這裏回到四處流浪的日子時,他本以爲唐薈會對自己十分失望,畢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這一切,才讓她跟着遭受無妄之災。不過顯然唐薈並未將此事掛在心上,而是打開錢袋子,哇的一聲,“師傅,這裏面錢多着咧,夠我們用好久了。”
林旦也不知道唐薈這樣是好是壞,算了,只要她開心就好。
林旦細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行李,一套換洗衣物,兩柄劍,一把匕首,再無他物。錢袋子交由唐薈管理。他曾拔出匕首來看過,刀身像是一個冰錐薄片般通體淺色淡藍,散發出淡淡寒氣,令人止不住顫抖。
而唐薈更像是孑然一身,除了身上一套灰色棉衣外,就只有林旦給她的錢袋子了。最後在兩人出城之前,林旦硬拉着唐薈去江陵城內的裁縫鋪,讓店裏的老師傅替她量身縫製了兩套合身的衣物,既有春秋時節穿的,也有夏日時分穿的薄衣。這在林旦看來花不了幾個錢,但卻是必不可少的東西,但唐薈依舊像兩人在小楠軒中時那般窘迫,面露難色。
不得不提的是,其實論身材,唐薈的身姿並不輸紅瑜和南安二人,甚至某處還勝過一兩分。特別是在裁縫拿量尺丈量尺寸時都不禁發出感嘆,“喲,這身豐富肥臀可不得了,太適合生養娃娃了。”一句話羞得唐薈雙頰翻飛,要不是這裁縫已經是個老婆婆了,並且言語之中並無調戲之意,否則她手上的功夫定然得盡數施展出來。
可惜就是唐薈容貌平平,並且常年經受風吹雨打,日曬雨淋,皮膚粗糙不堪,甚至不如常居在青白山上的林旦滋潤,畢竟趙清毓自己平日裏就保養有加,自然也少不了徒弟的份,否則在那花鈿榜上,唐薈怎麼也能奪個名次。
江陵城三面環水,進出城皆只有一條大道。
一路上,林旦將劉刑所給他的紙條看了又看,上面只寫着“城門往北七十里外野獸林中”,卻並未詳細標註在森林何處。
原本七十里路對林旦和唐薈二人而言,只需花費半天的光陰即可抵達,但唐薈走一步退一步的走法不知何時才能走到那野獸林中。即便是林旦在前面牽拽着唐薈,這時耗也大大增加。
所幸這一路上風景極美,林旦纔不至於心情極差。出城之後,遍地的綠樹成蔭,再加上楊柳清風,好不愜意。
趕路的時頭過得很快,對唐薈來說,眨眼間便到了日暮黃昏之時。唐薈此刻也終於算是睡飽了,精力充沛,與林旦並肩而行。
不多時,二人便遠遠地看見前方有村落遍佈大地,喜形於色,這意味着他們可以不用風餐露宿了。
這村子周圍盡是無邊無際的田野,在黃昏映照下,還在田間春耕的佃戶們一個接一個地直起身子,擦擦腦門上的汗,三兩個粗布衣的漢子先一步走到田坎上,吆喝着手慢的朋友:“回家咯!喫飯去了咯!”
林旦從未見過如此景象,這遠比他在江陵城裏所見的那些錦衣玉裘們有生機有活力得多。他的嘴角也因遠處那些漢子傳來的呵呵笑聲而揚起一抹弧度。
他甚至想加入到他們的行伍之中,但看了看身旁若有所思的唐薈後,心中暗暗說道,“奇怪,爲何我入世之後反而想要出世?”
不過他並未多想,因爲肚子已經先一步咕咕叫了,當務之急還是得先找戶人家填飽肚子。
當兩人走到村門口時,四周遍佈村民圍着二人,並且周圍人皆用着異樣的眼光打量着兩人,不因別的,就是因爲林旦揹着的兩把劍,以及兩人陌生的相貌。
村子不大,因此村裏面每個人彼此都知根知底,多了誰少了誰一眼就看得出來,更何況,在這鄉野村間,哪用得着什麼刀劍,頂多是鐮刀釘耙而已。
林旦壯着膽子,向四方拱手說道:“在下與徒弟遊歷至此,只想尋一處落腳的地方,不知誰家願意收留我等?”
他還是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講話,十分緊張,連胳膊都有點在顫抖的樣子。
唐薈從懷中取出一塊碎銀,高舉頭頂,“放心!我們並非白喫白住。”
看見銀子,人羣頓時亂哄哄起來,你擠着我,我推着他,都願意當這個“好心人”,可又都不願意做這個出頭鳥。
最後還是人羣中一個面帶泥土的少年擠開身前衆人,走到林旦和唐薈二人跟前,“你們不嫌棄我的話,就跟我來吧。”他墊起腳一把拿走了唐薈手中的碎銀子。
圍觀的村民見這少年站了出來,紛紛閉口不言,甚至連看都不願多看他一眼,不一會便散開各回各家了。
林旦疑惑地看着這些四散的百姓,面露遲疑。
少年直截了當地開口說道:“我是村子裏的晦氣,因此他們都不願意跟我有瓜葛,你們要是不嫌棄我的話,就跟我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我見青山多料峭第二十七章晦氣(第2/2頁
少年頭也沒回地往村中深處走去。
林旦猶豫不定,唐薈可急了,這人拿了自己銀子,那當然得做事,拉着林旦二話不說跟在他身後。一旁還沒完全走盡的村民,手上指指點點,口裏也嘰裏呱啦地說着:“離這兩個外鄉人也得遠點,不然要沾上晦氣。”
黃昏逐漸落下帷幕,一道道炊煙從各家房屋中飄出,廣袤的土地上,就是這樣一簇簇的村落構建起了荊州,並且養活了江陵城。林旦深吸一口柴火氣,情不自禁地說道:“這就是人味!”
三人沒走多久便在一處簡陋的房屋前停了下來。
少年若有其事地從懷中掏出一把生鏽的鑰匙,打開掛在腐朽的門上的那道銅鎖。在林旦看來,這門鎖與不鎖差別不大,一推便倒,但畢竟是別人家,他也就沒多嘴。不過這扇木門雖已破舊腐朽,但上面卻貼着嶄新的門神畫像,二神坐在桃樹下,袒胸露腹,虯髯虎鬚,頭上長角,手執桃木劍,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進了屋裏,除了堂屋正中擺着一張與這門年紀一般大的方桌外,空無一物,是實實在在的家徒四壁。
而屋子裏更是連油燈都沒有一盞,一入夜便只能睡覺歇息,對少年來說,這樣的日子他早已習慣。唯一不同的就是今日多領回來兩個人到家裏,反正白拿的銀子他沒理由不要。
“自己找地方歇腳吧。”少年坐在桌子上,抖落腳上從田裏帶回的泥土。
林旦揉着肚子,向少年問道:“喂,你這沒喫的嗎?”
黝黑的少年露出狡黠的笑容回答道:“有啊,不過得另外加錢。”
唐薈一個沒忍住,拳頭都快抵在少年臉上了。把林旦都嚇了一跳,從來沒見過自己這徒弟幹勁這麼足的時候,忙把她拉回來。
少年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絲毫不怕這個氣勢洶洶的少女會對自己做什麼。反正他早就想清楚了,自己就爛命一條,生無可戀,死不足惜。要不是怕痛,早到陰曹地府去了。更何況,少年看這兩個人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缺錢的主兒,好不容易遇見這麼一回,能多宰點就多宰點,搶到手的銀子夠他不出工十天的飯錢了。
林旦好生勸解唐薈,“反正兜裏錢還多不是嘛,就給他一點又怎麼樣,你看這屋子,連個板凳都沒有,就當做善事了。”
林旦這是沒當過家,不懂“錢難掙,食難喫”的道理。唐薈又拗不過他,只好又從懷裏擠出一點點碎銀,伸手遞給假裝沒在看兩人的少年。
少年飛快地溜到唐薈身邊,只看得見他拿走碎銀的手臂殘影。
“不過我先說清楚,家裏面只有些糙米,喫不慣別賴我身上。”少年歡天喜地地往後屋走去,一邊走還一邊清點手裏兩次拿來的銀子,甚至放嘴裏咬了咬。
林旦蹲在牆角,他不想一屁股坐在這滿是塵土的地上,心裏想着這少年也太不講究了,平日裏沒事的時候也不知道打掃下屋子。倒是唐薈看得很開,拿包裹墊在底下坐着休息,兩人都靠在牆根。
沒過多久,少年端着一盆冒着熱氣的米飯走了出來,本就黝黑的臉上又黑了幾分,像是被煙熏火燎弄出來的。
林旦聞到米飯香,忙湊到桌前,唐薈也早已飢腸轆轆,一同前去。
少年將盛着米飯的盆放在桌上,可是卻沒有碗筷。眼見少年伸手便要往盆裏抓去,唐薈一把抓住少年的手,稍一用勁,翻轉了過來,手上還沾着不少田間的泥土,指甲縫裏更是遍佈黑泥。
唐薈直拉着他的手往後屋他做飯的地方走去,看見一個水缸後,拿放在裏面的半扇葫蘆舀起水來淋在他的手上,並用力揉搓着他手上每個藏着污泥的縫隙。
林旦不知發生了何事,生怕唐薈對這孩子動粗,忙跟進後屋,見她只是想給這少年好好洗乾淨手,這才放下心來。
可少年始終在掙扎,特別是當唐薈要給他洗乾淨手時,上下暴跳如雷,即使手腕被捏得通紅,可少年依舊不停歇。
終於是給唐薈惹生氣了,一瓢水潑在少年臉上。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在原地。
反倒是林旦不知所措了,他哪知道自己這徒弟爲什麼突然鬧這麼一出,自己又不好上前勸,勸誰?
“你到底要幹嘛!”少年歇斯底里地朝唐薈怒吼道。
唐薈甩開抓住他的手,繼續一瓢水潑在他臉上,而後替他揉搓臉頰,洗去臉上的污垢泥土。儘管少年上身衣物已經溼透,但唐薈手上動作並未停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