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楚斐然定定看着林非,直把他看得要維持不住臉上笑意,才垂下眼簾。
梅墨是上好的墨,研磨開後,墨色純正,還帶着些梅花的清香。楚斐然潤筆,在宣紙上落下幾字,手腕微動,幾個大字躍然紙上,鐵畫銀鉤。
林非看得楞了神,沒想到楚斐然的字這般大氣好看。
楚斐然挪開鎮紙,“平安喜樂,送與你。”
林非回神,一時有些怯怯的,不敢接過。
“多謝……我很喜歡!”林非很快壓下心中翻涌的情緒,“回頭我就給裱起來。”
林非越看越覺得喜歡,楚斐然送給他的東西他就沒有不喜歡的。
“你的字真好看!”林非忍不住稱讚,望向楚斐然的眼睛都亮晶晶,想到自己那一□□爬字,頓覺羞愧。
林非試探道:“斐然……你能不能教我練字?”
他並不抱希望,只是想試一試。
楚斐然頷首,“你先寫兩個字讓我看一看。”
林非被這驚喜砸得暈乎乎的,美滋滋點頭,“好。”
拿起毛筆,林非怯場了,他讀書時實在說不上認真,又在習武上用了太多時間與精力,甚少練字,他的字實在不好看……
“你不準笑話我。”林非先向楚斐然討一個保證。
楚斐然‘嗯’了聲,示意林非快點落筆。
林非暗暗深吸口氣,一筆一劃也寫了平安喜樂四字。
他的字軟趴趴的,筆鋒幾乎沒有,字體圓潤,說醜不至於,但也不好看。
林非放下毛筆,望向楚斐然,心中頗爲忐忑,等待楚斐然評價。
“無形無骨。”楚斐然話落,就看到林非似霜打的茄子,蔫了。
楚斐然又道:“我寫兩張字帖給你臨摹。”
話音未落,林非一掃之前的頹喪,變得興奮與躍躍欲試,變臉功力十足,跟小孩的臉似的,說變就變。楚斐然看得好笑,存心想看他變臉。
林非打包票:“行!斐然你真好,我一定會認真練字!”
楚斐然含笑問:“認真?”
“嗯!和我習武一樣認真!”
楚斐然忽的想起那日他半夜摸出門,想查探寨子情況時,碰見林非正起牀練武的事。他練武的確認真勤勉,京中許多武將應當都比不過他。
“那……每日便練十篇,如何?”
十篇?!
林非傻眼了,十篇字帖……他得練多久啊?
楚斐然看出他的猶豫,逼問:“你不願意?”
“……願意。”林非肯定道,楚斐然願意教他就不錯了,他還猶豫什麼,再說他一□□爬字本就該練練了。
楚斐然鋪開宣紙,壓上鎮紙,寫讓林非臨摹的字帖。他提着筆,手腕懸空,心思一轉,落筆,寫了《長恨歌》。
當他寫到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時,果然瞧見林非臉色一瞬間變得不自然。
楚斐然嘴角微微上揚,心情甚好。
不多時,他便寫好了字帖,親自給林非鋪開宣紙,潤筆遞給他,“林寨主,請。”
“……”林非神情頗哀怨,他有理由懷疑楚斐然是在故意臊白他。
林非瞥了眼楚斐然,才慢吞吞接過毛筆,生硬道:“多謝。”
林非有基本功,握筆落筆都沒問題,只是他缺少練習,楚斐然提點了幾句,林非動作就更有模有樣了,只是紙上的字……還需多練練。
楚斐然抽了本兵書翻開,他讀過兵書,先生也曾深入講解過,他雖未有過實戰,但他能看得出來,書寫註釋之人精通兵法。
楚斐然翻看幾頁,“兵書從何而來?”
林非寫完一字,擡頭,“我爹留下的。”
“註釋是他寫的?”楚斐然繼續問。
“是啊,”林非眨眨眼,歪頭瞧楚斐然,“怎麼了?”
“沒什麼。”楚斐然垂下眼簾,心中泛起疑惑。向來是子承父業,林非是土匪頭子,他爹想來也是……土匪頭子於兵法上如此精通,嵐州又地處邊關,天高皇帝遠,他若是有心,起兵割據,當一方土皇帝也是行的,偏偏安居一隅,在山裏頭當土匪。
楚斐然想着事,餘光瞥見林非攤開手掌,活動幾下手指,還伸手捏了捏,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方纔他便發現林非手上有傷,他想看,但林非並不讓他看。趁林非不備,楚斐然悄然起身,站到書案旁。
林非察覺有異,旋即手掌握拳背在身後,眼神飄忽,“你來檢查嗎?我字還沒寫好呢……”
饒是他手收得快,楚斐然還是看清了。林非食指中指和無名指上,各有幾個血色小點,聯想到林非昨日送來繡工粗糙得不能入眼的手帕,以及今日閃躲的目光,楚斐然還有什麼不明白。
手帕是林非親手繡的。
楚斐然心中明瞭,心中一時泛起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林非做爲匪首,一個男人,竟然偷偷摸摸繡手帕,用作討好他。若是讓人知曉,一世威名恐怕就無了。
林非支吾閃躲不願說,楚斐然便沒拆穿他,順勢瞧了幾眼他寫的大字,沉吟一番纔開尊口:“重寫吧。”
林非:“……”
林非本想求情,溼漉漉的眼睛眼巴巴望着楚斐然,楚斐然卻不爲所動,林非只好放棄,認命的重新鋪開紙張。
十篇字,林非自打習字以來也沒一次寫過這麼多,待將十篇字認認真真寫完,人已趴在桌上,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楚斐然立在書案旁,一張張檢查了,肯定道:“有進步。”
林非心中美滋滋,但着實讓十篇字耗完了精神,只懶懶的應了聲。
他這模樣,倒是惹楚斐然多看了眼,讀書寫字就如要了命一般,這是習武之人的通病嗎?
一上午很快過去,用完午飯,林非便要歇晌,怕昨日的情形再發生,林非沒回去,楚斐然看書,他便在書案一側趴下,看了會楚斐然,就睡着了。
楚斐然放下書,目光深沉,落在毫無防備的林非身上。林寨主倒是心大,在他面前也能放心熟睡。
日頭漸漸偏移,不多時天色變得晦暗,書屋內也不甚亮堂,楚斐然推開窗戶看了眼,是變天了。烏雲密佈,層層疊疊壓下,風也變大了,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楚斐然闔上窗,走回書案前,點燃了幾盞燈。
沒多久,雨落下。書屋外,雨聲淅淅瀝瀝,屋內卻安靜極了,林非睡得正香,完全不受影響。
楚斐然又取了幾本兵書,着重看書上註釋,越看越心驚,若林非父親尚在世,應當是用兵奇才。
他看得入神,不知過了多久,聽見林非痛哼聲,纔回神擡頭朝林非望去。林非趴着睡,臉上被壓出了兩道紅印子,他揉着手臂,五官皺成一團,睡覺壓得太久,手麻了。
林非見楚斐然望向他,頓時臉色一變,好似方纔五官扭曲的人不是他。他站起來活動僵硬的身體,推開窗看了眼,細密的雨水伴着風飄入屋內,屋外瓢潑大雨,天色陰沉。
林非嘆了口氣,關窗。他本想今晚邀楚斐然一起看星星,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就是挺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放晴。
雨落了一下午,直到晚間才停,林非把楚斐然送回去,睡覺前還在琢磨明天可以做什麼。今日雨大,山裏小溪肯定會漲水,魚兒肯定多,可以去抓魚!就是不確定楚斐然會不會一起去。
林非想了半宿,迷迷糊糊睡去,晨起習武,卻發現又下雨了。風呼呼地吹,雨也大,林非屋子屋頂蓋的是茅草,怕哪裏漏雨,細細檢查了一番。
山中大雨,可不是件好事,雨一直下,屋頂茅草浸壞了還是小事,若是山中泥土泡得鬆軟了,許是會發生泥石流。
林非看這雨一時半會不會停,怕寨子里人睡熟了發生什麼事沒人發現,披上蓑衣冒雨出門。
他先去看了林嬸林叔的房子,林叔屋子裏平日存放草藥,建的是泥牆瓦房,沒被淋壞。林嬸屋子西北角塌了一塊,那裏房間是放雜物的,林非進去把東西挪開放乾燥處,便去巡視寨子。
楚斐然住的房子是新建的,沒事,見他窗戶沒關嚴實,還幫他關上。
寨子外圍,有許多屋子同楚斐然所住的屋子一樣,都是新建的,這一部分林非粗粗檢查了一遍,都沒事。靠裏的早些年建的屋子多少有些破損,有些恰好睡人的屋裏漏水,已經有幾家點燈起來檢查。
林非一個人忙不過來,去叫謝林海。風雨交加,風冷雨涼,林非敲響謝林海家門時,已是忍不住打哆嗦。
謝林海迷迷瞪瞪地來開門,見到林非嚇了一跳,讓他趕緊進屋,“怎麼下雨還出來,冷不冷,我給你點個熏籠。”
“我沒事,你去把弟兄們叫起來,雨太大,寨子裏有些房子塌了。”林非倒了杯熱茶,一飲而盡,搓了搓手,又冒雨出門。
謝林海趕緊披上蓑衣,去尋弟兄。
他們動靜不小,不少人家被驚醒,自己檢查自家情況。
林非抽出空來,往寨子最裏頭去,還未到,就見謝林海急匆匆跑出來,臉色沉重。
謝林海走近,在林非耳畔說了句話,林非臉色頓時一變,快步往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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