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林叔林嬸勸說也沒用?”
楚斐然問,觀平日林非與他們的相處,林非並未將自己當做寨主,不擺寨主的威嚴,而是將自己放在晚輩的位置,也會聽取他們的意見。
謝林海道:“嗯……就是他們也勸不動,才由着他。”
楚斐然扯了扯嘴角,並不相信,從謝林海口中已然問不出實話,楚斐然不再白費功夫,索性閉嘴。
兩人都不說話,一時間書屋內靜下來。
謝林海低下頭,神色變幻莫測。楚斐然垂眸看書,餘光打量謝林海臉色變化,他心知實情並不是謝林海所說那麼簡單。
又過了許久,楚斐然起身走兩圈活動筋骨,推開窗戶,留一絲細縫,朝外望去。日頭已西斜,出了偶爾巡視的隊伍,無人路過。
楚斐然看着遠處羣山之巔的火紅圓日,緩緩出神。林非應當回來了吧?
“你當心別被發現,”謝林海冷冷道,“寨主下山了,能保你的人可不在。”
楚斐然微微側頭,“多謝。”
他正要闔上窗,卻見林叔手裏提着個竹籃,裏頭放着香燭與紙錢。楚斐然側身,往窗後躲了躲,目光隨林叔身影遠去……他要去祭奠人?
他來寨子不久,就幾日,所知寨中許多情況都是由林非口述。林非與他呆在一處,沒話也硬找話與他聊,託他的福,楚斐然知道林叔林嬸不是夫妻,林叔夫郎已經去世,忌日是在冬月,每月初一都會去上香掃墓。他還知道,林非父親在世時,林叔是其最信任的左右手,在寨中地位尊崇……
今日不是初一,楚斐然心中有許多念頭閃過,隱隱約約浮起一條線,他想抓卻抓不住。
楚斐然闔上窗,轉身往外走。
謝林海嚇了一跳,“你做什麼?!”
“人有三急,出恭。”楚斐然一邊說一邊快步往外走,不顧謝林海的罵罵咧咧,帶上門。
加上今天,他已是第三次來書屋,外頭巡視的規律也已摸清,楚斐然很輕易避開巡視的人,遠遠跟在林叔身後。
林叔許是未曾想過,身在最安全的寨子裏,也會受人跟蹤,他沒有半分戒備,大大方方往裏走。楚斐然跟在他身後,瞧見他進了林氏祠堂。
祠堂並不大,青磚瓦房,用料與書屋一樣,應當是寨子中與書屋是同樣地位的存在。不同的是,書屋位於寨子中央,而祠堂卻位於寨子接近邊緣的地方。祠堂背後靠山,山勢陡峭,前面是整個寨子,寨子與山,一同將其包圍在其中。
祠堂門開着,可以看見林叔入了祠堂,上了三炷香,而後便跪在地上燒紙,隱約在說些什麼。楚斐然距離太遠,只能聽見嘀嘀咕咕的說話聲,但聽不清具體在說什麼,只能看出他說了幾句後就開始嘆氣,一副自責又愧疚的模樣。
楚斐然悄然靠近,站在宗祠門口,靜靜聽裏面的動靜。
“……小非如今這樣也怪不得他……也怪不得夫人,您走後,夫人心中苦,小非出生後,對他寄予了過多期望,要求太過嚴苛……只怪我沒早早發現小非的不對,生生將他養成現在的模樣……”
楚斐然聚精會神,等待林叔下言,怎想林叔竟沒說了,只餘下沉重的嘆息聲。楚斐然有心探頭細看祠堂內情況,但擔心林叔會發現,便一直貼牆根站着。
裏頭聲音又響起,卻沒繼續剛纔的話,而是在表決心,“不過您放心……我會保護好小非,豁出這條命也保他。”
楚斐然眉頭微蹙,攀雲寨雖是土匪寨子,但沒作惡,在官府那也沒掛上名號,出現幾次都被認爲是其他土匪胡亂攀咬,無論怎麼看,攀雲寨也遇不到要林叔豁出命保林非的大事。
楚斐然心頭疑惑縈繞,小心靠近門邊,微微側身往裏看。
門口到牌位的距離,不遠不近,楚斐然能看清排位上的字,但林叔跪在地上,林非父親的排位被擋住大半,只能看見‘慈父林’三字,林非母親的排位倒是全部可見,‘慈母徐容婉之靈位’。
徐容婉……徐大娘子?
楚斐然心神一凝,更加想看清林非父親牌位上所書名諱。林叔燒完紙錢,話也說完,收拾東西站起來,楚斐然心底迫切的念頭催促他確認牌位上的名諱,楚斐然輕微移動,欲趁機確認。
怎料他一動,林叔便警覺地扭頭,目光如電:“何人躲躲藏藏!”
嵐州城,永寧坊街尾后街衚衕小院內,暉哥兒在庖屋裏忙活,庖屋對面,是一扇門窗緊閉的房屋。
暉哥兒不時往那屋子看幾眼,頗有幾分賭氣,兩日來他盡心盡力照顧宴二,林非哥哥一來,宴二竟然支開他,也不知在與林非哥哥說什麼。
屋內,林非坐在宴二對面,手攥的極緊,骨節崩得發白,他耗盡全所有意志,才控制住沒有失態,他輕聲反問,聲音發顫,“……你說什麼?”
宴二心中不忍,但還是重複了一遍,“我探聽到楚公子的身份是昌平侯世子。”
楚斐然是昌平侯世子。
楚斐然是世子。
只有男人才能請封世子,楚斐然……是男人?
“……是不是弄錯了?”林非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眼睫亂顫,求助般望着宴二。
怎麼會是男人呢?林叔診過脈,明確告訴他楚斐然是哥兒……
宴二嘴角動了動,沉默以對。
“林叔、林叔不是說他是哥兒嗎?”林非輕聲問,心中似乎有了答案,話未說完,眼眶已經紅了。
宴二不忍地移開目光,間接承認林非心中所有猜想。
一時,屋內陷入寂靜。林非仰起頭,憋回淚意,只是眼睛鼻尖都紅紅的,看着可憐至極。
宴二沒忍住,“小非……”
“斐然早就說過他是男子,只是我不相信……”林非深吸了口氣,心中綿綿軟軟針扎一樣痠痛,“我沒事。”
林非很快調整好情緒,除了眼眶與筆尖通紅,已看不出其他情緒。
宴二探聽情況被發現,還受了傷,保不齊他們會跟蹤而來,此處已經不安全了,必須馬上換地方。林非反覆叮囑自己要冷靜,一定要在回寨子前安頓好宴二與暉哥兒。
林非張了張嘴,喉嚨口堵住般,哽咽的疼痛,他緩了緩,找回自己的聲音,沙得發啞:“這裏不安全了,我帶你們換個地方。”
“好。”
林非起身,伸展攥的發麻的手指,走出門。
暉哥兒從庖屋門邊探出頭來,“林非哥哥,你去哪?飯馬上就好了,一起用飯吧!”
林非回身,“出去有事,待會就回來。”
此前情緒波動太大,即便他剋制住冷靜下來,但仍有跡可尋,林非一開口說話,暉哥兒便感受到了異樣。
“林非哥哥……”
暉哥兒開口,方喚了聲,林非便已經從院子東北角跳了出去。
宴二到底和林非哥哥說什麼了?暉哥兒滿心疑惑,將最後一個菜炒好盛出鍋,急急忙忙進屋詢問宴二。
林非從東北角跳出,院牆外是一條窄道,平日裏沒人走,地上青苔頗多,林非從窄道出去,繞着小院一圈圈往外走,一邊走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真讓他發現幾顆老鼠屎。
他本意是試探是否有人盯着上宴二,確定宴二已經被人盯上,他便抄小道甩開尾巴,回到小院。
宴二已經用完飯,正在閉目養神,暉哥兒氣鼓鼓坐在他身畔,時不時瞪他一眼,聽見動靜,暉哥兒轉頭,“林非哥哥,你回來了!”
暉哥兒走到林非身旁,眼含擔憂,“林非哥哥,方纔你……”
“嗯?有事說事,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墨跡了?”林非揉了把暉哥兒頭頂,已經完全看不出情緒。
暉哥兒:“……”
暉哥兒眨眨眼,問了其他,“餓了吧?我去把飯菜熱一熱。”
林非摸摸肚子,“餓了,暉哥兒這麼好,某人娶到了真有福氣。”
暉哥兒睜圓了一雙鹿兒眼,瞥了眼宴二,臉頰染上紅雲,故作兇巴巴地瞪着林非,“你就知道亂說,我不與你們說了,我熱飯去。”說罷,便奪門而出。
林非對宴二道:“有老鼠,半個時辰後就走。”
宴二頷首,心中仍有擔憂,“我行動不便……”
“無礙。”
太陽西斜,林非將宴二與暉哥兒安排好,大搖大擺走過永寧坊,出城。
身後仍有小尾巴,林非也不管,騎上駿馬出城,原路返回,在即將到達設卡點時,調轉馬頭,進入山間小路。
不多時,幾道黑色身影出現,追了上去。
一盞茶後,陶睿騎着駿馬,身後跟着騎兵,整齊有序的進入小道。
林非尚不知身後追了多少人,狠狠甩了一鞭,馬兒衝出去的同時,他身影一躍而起,藏入樹冠之中。
幾息後,幾個黑衣人閃過。
林非目送他們遠去,耳邊傳來陣陣馬蹄聲,他扭頭望去,一列騎兵在將軍帶領下,疾馳而來。
林非後知後覺,小尾巴自始至終針對的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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