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二十九隻清清
林清清接過林默遞過來的丹藥,卻在幾人熱切又期待的注視下,頓了頓。
“清清?”
林默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握住了她的手。
林默朝她點了點頭:“喫吧。”
林清清垂眸,倒出一粒丹藥,又看了眼林默,仰頭服下。
靈丹是七品的,雖品級不是最高,但因補全了祕方,效果是林清清可以感受到的絕佳。
自她結丹後,一直縈繞在她丹田周圍的一絲魔氣。
而在靈丹化在她身體裏的一剎那,魔氣化爲了烏有。
甚至沒有一絲痕跡。
好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可林清清低下頭,卻抑制不住地哭了出來。
林清清重新撲進林默的懷抱,後者理解地回抱住她,輕輕拍着她的背。
看見其餘幾人擔憂不解的神情,林默輕笑一聲。
“放心,即使完成了階段性的任務,我也沒那麼容易離開的。”
林清清聽到這話,料到對方明白自己的心思,不禁哭得更狠。
林清清在害怕。
從五十年前重逢後,林默似乎只有一個目標——幫林清清除去體內魔氣。
爲此,林默犧牲了全部修煉時間,雖然據她說這麼做是因爲已經知道自己不會再有長進,可誰也不可能輕易忽略這件事。
這麼多年,林默看起來在忙碌自己的事,可林清清知道,她所做的樁樁件件都是爲了自己。
祕境、煉丹、賺取靈石。
林默早就隱晦地向林清清提過,自己離開後,她的一切都是清清的。
她還在幾人擔心她壽元時說,在林清清體內魔氣徹底驅除之前,她一定會堅持住。
可是現在,林清清已經不會再受魔氣的威脅了。
這也就意味着,林默不久之後會離開,她和林清清都無比清楚地意識到這件事。
但在這個事實清楚擺在他們面前時,林清清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從頭到尾都不敢接受它。
她緊緊地抓着林默的衣服,止不住抽噎。
其餘兩人也慢慢回過神來,表情也有些肅穆起來。
“哭成這個樣子。”林默好笑地拿出帕子拭去林清清臉上的淚水,又看向另外兩人:“你們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好不好,我還沒死呢。”
江離舟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桓芮試圖活躍氣氛:“姐姐,我們做好飯菜了,一起喫吧。”
“好啊。”林默笑眼彎彎,“我都等一年了。”
從他們離開,到下一年歸來。
林默不是在煉丹,就是在等待。
但她覺得很滿足。
每次聽到三人你一言我一語,栩栩如生地講述在外遊歷遇到的事情,她都發心內心地感到開心和心滿意足。
他們真的在成長,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並在生活中找到了自己。
無論他們說什麼,林默的脣角總會掛着淡淡的笑意。
她這一趟沒有白來。
她看到了另一種可能的林清清,她自信有底氣,她美麗而自由,她可以做自己任何想做的事。
桓芮也不只是她筆下區區幾字的形象。
他歡脫而貼心,在身邊的人迷茫時,他總能提供一個臂膀,一個傾訴口。
而江離舟呢?
看着就如自己筆下那般高冷不可攀,可他卻是最需要陪伴的那一個。
或許,他並不享受林默曾賦予過他的孤獨。
林默坐在桌子旁,一邊接着他們夾過來的菜,一邊聽他們講述去年發生的事。
林清清已經擦乾了眼淚,笑着想說些有趣的事兒。
“對了姐姐,你猜我們今年遇到誰了?”
林默笑眯眯地看向她:“誰?”
“唐寧。”
這個名字,在幾十年裏一直不斷響徹修真界。
今天唐寧找到了一處靈氣復甦口,明天唐寧擊敗了深淵裏爬出來的巨獸……總之,林默偶爾出關,總是能聽見有關她的消息。
但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幾人口中了。
他們和唐寧的方向並不一樣,唐寧總是哪裏有事跑到哪兒,很有計劃。
而他們三個藉着遊歷之名,漫無目的地到處跑。
今年去凡界行醫、明年去西邊魔界邊上薅靈草、後年又把爲老不尊的某位結丹真人揪着鬍子揍了一頓……
跟唐寧比起來,他們做得幾乎都是不入流又好笑的小事兒。
可是他們樂在其中。
誰說千難萬險纔是遊歷?
他們在“生活”,在尋找自己的路上。
這就是他們定義的遊歷。
“唐寧?她怎麼樣了?”
“她好像變了很多,”林清清支着下巴思索道。
“她身邊沒有那麼多人了,甚至……之前的那個人也不見了。”
林清清指的是當初把她打入深淵的男主。
不知何時起,唐寧開始獨來獨往,偶有同伴隨行,看起來也不像之前那羣吵鬧的師弟師妹們一般。
那天,他們三個剛從凡界回來,剛巧碰上打算往凡界去的步履匆匆的唐寧。
他們擦肩而過,又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唐寧長髮束起,髮絲隨風飛揚,她愣了愣,朝三人莞爾一笑。
“好久不見。”
“唐寧的笑很輕鬆……好像沒了累贅,我就說,那些蠢貨就是拖後腿的,包括那個人也是一樣……”
林清清從來不恨唐寧,她甚至敬佩唐寧這樣的人。
而且她隱隱覺得,唐寧這樣的人,並不需要一個男人跟在她身後時不時擾亂她的心神,打亂她的計劃。
林默嚥下口中的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原來關於唐寧的那些劇情提前了這麼早,不是沒有原因的。
或許就是林清清說的那樣,沒有了男人牽絆的唐寧會進步更大,腳步更加堅定。
他們喫完這頓飯的第二天就重新啓程了。
接下來的數十年,他們依舊每年不間歇地回來看林默。
三十年後。
正在與魔獸爭鬥的林清清突然愣了神。
江離舟飛身而來用法器替她擋下了魔獸一擊。
林清清本能一個人解決掉這隻魔獸,桓芮和江離舟遠遠看着,可當魔獸的爪子落下,林清清沒有任何反應時,兩人齊齊奔了過去。
被激怒的巨獸已經張開了血盆大口,正朝幾人當頭罩下。
魔獸一旦被激怒,築基修爲能一躍結丹之上,遠沒有之前好搞定。
江離舟一邊皺着眉一邊伸出手用法器抵擋着巨獸壓下來的大口。
桓芮趁機拿出一張符紙,用江山筆在上面“唰唰”幾筆,靈力輸送其上,朝巨獸口中飛去。
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轟然落下。
他們合力殺死這隻魔獸後,看向捂着心口,神情呆滯的林清清。
“清清,你怎麼了?”
桓芮皺眉:“身體不舒服?”
林清清因兩人的話回過神,擡起頭,斬釘截鐵道:“我們回山!”
“一會兒不就要回去嗎……”桓芮不解。
他們在附近山上找了幾處洞府,平日就去那裏閉關。
可桓芮剛說完,就立刻意識到林清清說的並不是那座山。
“你要回丹霞宗?”
桓芮察覺到事情可能嚴重了些,拉住了打算御劍的林清清。
“你現下狀態不宜御劍,跟我和離舟走。”
三人喚出載人法器,以最快速度朝丹霞宗飛去。
方一落在山頂草地,林清清就衝向院子。
明明是結丹修爲,擔得上別人一句“真人”,卻走得好像三歲孩童,磕磕絆絆。
桓芮和江離舟誰也沒有笑她,默默加快步伐,緊跟在她身後。
林清清一進院子就看見青荷坐在林默的房前,神色不清。
看到他們,青荷慘白一笑:“你們回來了!師尊……在等你們。”
林清清的視線被淚水模糊,她看不清腳下的路,向旁伸手抓住了桓芮的手,任由他們帶着自己往前走。
青荷一向是活潑的,若是林默無事,她斷不可能露出如此神色。
林清清跌跌撞撞地進了房間,一轉頭便看見倚在牀上的林默。
林默明顯精心梳洗打扮過,換掉了經常在煉丹房穿的一身灰撲撲的衣服,穿上了林清清之前買給她的衣服。
林清清來到她牀前坐下,強忍着淚水:“姐姐這是怎麼了?”
林默緩慢地伸出手,搭在她手上,費力地扯了扯嘴角:“早晚的事嘛。”
林默刻意畫了個有氣色的妝容,可她明明手都沒力氣擡,笑一下都要耗盡體力。
她說早晚的事,林清清又何嘗不清楚?
可林清清緊緊握住林默的手,一字一頓,聲音格外倔強:“我不要姐姐走。”
林默想擡起手摸摸她的腦袋,卻怎麼也擡不起來。
林清清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她跪坐在腳踏上,捧着林默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林默動了動手指,試圖拭去她的淚。
“總是這麼愛哭。”
“喏,這個給你。”林默朝她身後的青荷點了點頭,青荷遞出來一瓶丹藥。
“九品進階丹,共三粒,你們是用是賣都可以。”
多虧了唐寧這些年不知疲憊地奔波在靈氣復甦的路上,才讓九品丹藥有問世的條件。
這三粒丹藥,是幾千年來的第一次。
若是自用,必將毫無危險地進階,若是出手,哪怕渡劫期的真人都要爭破腦袋來求。
可幾人都沒有因爲這瓶丹藥露出狂熱神色。
林清清咬着下脣接過靈丹。
她一想到林默在生命的盡頭還在想着替他們三人煉出三顆進階丹……
林清清望着林默的眼睛,滿是懇求:“姐姐能不能不要走。”
“清清。”林默聲音帶着細微笑意,“你知道我希望你怎麼樣的。”
“好好生活下去,這是我唯一的願望,你知道的。”
“我知道……”林清清泣不成聲。
林默似乎已經耗光了自己所有力氣,她不想讓幾人擔心,但呼吸聲卻粗重了起來。
她半闔着眼,說話有些喫力,但還是扯着脣角:“還有沒有想對我說的?”
林清清不住地點頭:“我有好多話要跟姐姐說,我們上個月聽說這隻魔獸在靠近凡界的地方作亂,我就主張去解決掉它,免得它危害人間。”
“桓芮還笑我說之前不愛管這樣的閒事,我說……”
“我說……”
因爲姐姐聽到這件事一定會表揚自己。
“姐姐,你會不會表揚我?”
屋子裏一片寂靜。
林清清揚起笑容,眼睛亮亮地擡起頭。
“我知道……姐姐一定會。”
“清清……”
桓芮不忍,擦去淚水,上前輕聲喚她。
他們都知道,林清清這個名字,不會再從牀上輕閉雙眼的女子口中發出來。
林清清低下頭,額頭抵在林默的手背上,做最後的告別。
“再見,姐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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