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九隻皇兄
而織嵐則陪着林默下了樓。
她想出來走走。
林慕蔚自然也要陪在身邊，周十一不遠不近地跟在三人後邊充當保鏢。
早上的街道兩邊有叫買的小攤，沒有什麼貴的東西，都是一些小玩意。
不過這些東西無論是長居皇宮的緒玉還是在修真世界宅山上幾十年的林默都很少見到。
林默拿起一張手帕,又跟自己腰間的香囊比了比,都是淡紫色的,很搭。
林慕蔚按住了她想從香囊裏掏出金瓜子的手，主動付了錢。
林默看着林慕蔚將幾枚銅板放在攤主手中，不由沉默了。
在修真世界待的太久,後期的靈石又多得花不完，她都快忘了正常物價什麼樣了。
還好自己沒露財。
林默扯着香囊的兩條帶子,不動聲色地收緊了些。
還好沒被人發現，要不然不是被盯上就是被當乘傻子。
……不對。
已經有人發現了。
林默轉過頭，看向剛剛付錢的人。
“哥哥,你知道我這裏面……”
林慕蔚一臉看傻孩子的表情：“怎麼沒帶些銀子呢？”
他略略壓低了聲音：“哪有人把香囊掏空裝錢的？虧得你想的出來。裝的還都是金瓜子,在這兒花不出去的。”
林默尷尬地笑了笑：“那隻能麻煩哥哥幫我付了。”
“我這些錢，便留着到了南甫城再用。”
林慕蔚沒料到她想得這樣遠。
只見林默一邊掰着手指頭數着,一邊苦口婆心道：“修繕房屋、置辦傢俱、拉攏屬下，哪樣都要不少錢呢。”
林慕蔚有些好笑：“拉攏屬下？”
“你從哪聽來的？”
“父……親說的。”
林默眼珠一轉，覺得這是個修復父子關係的絕佳好機會。
林默揚起臉：
“父親說，他沒派太多人保護你就是因爲怕你帶着一隊人到南甫城，會惹得南甫城的原有軍隊不高興，覺得你不信任他們。這樣的話，哥哥想收服他們就會很難了。”
“想要帶兵禦敵，博得軍心很重要。”
最後一句話是林默自己想得,皇帝沒說,但她知道是這個意思。
加上了這句話,反而更像皇帝能說出來的。
林慕蔚也果然因這最後一句話陷入沉思。
“所以哥哥就放心吧，我的錢都給你用。”
林默拍了拍自己的香囊，很是大氣。
“這樣的香囊我有五個，等到南甫城安定下來，我再讓父親給我多送些過來。”
林慕蔚笑着點了點頭。
兩人在小鎮轉了一圈，這裏兩面環山，雖不太熱鬧，但勝在氣候宜人。
林默望着遠處一片青翠的山：“南甫城若是也這樣就好了。”
她記得書中的南甫城是個民不聊生的窮苦之地，因緊鄰蠻族邊境，常有蠻族騎兵來此燒殺搶掠，導致這裏的人們精神時刻都緊繃着，無論小孩還是老人，隨時都準備拿起身邊的東西做武器。
長此以往，南甫城無論是農業發展還是本就慘淡的商業，越發地一塌糊塗。
那樣的城，想來要比眼前的情況差得多。
林慕蔚望見林默眼中的憂愁，沉默一瞬，突然開口：
“我曾去過南甫城。”
林默一愣，回望他：“哥哥去過？什麼時候？”
“很小的時候。”
林慕蔚回憶着，聲音放緩：“那時候江氏一族還在，江氏中有一個叫江知的人，大抵我們該稱他一句舅舅。”
“他便是駐守邊疆的將領之一，那時候蠻族還沒有打到南甫城，他帶我去往邊線前，會在南甫城逗留幾日。”
只是他空有一個淺淺的印象，卻不記得南甫城到底什麼模樣了。
林默好奇這個世界自動補齊的東西，追問道：“後來呢？”
“後來……”
後來江知揹負着叛國通敵的罪名，又“活該”地被敵軍滅門了。
可在林慕蔚對舅舅爲數不多的印象裏，江知是個兩袖清風的好官，怎麼可能是輕易通敵的人呢？
這樣的疑問，林慕蔚小時候沒有意識到，也沒有發言權。如今長大了，卻沒有再說的必要了。
當年江氏一族出了事，沒人替江氏出面。
如今就是重提，只留下謾罵怨言。
——“若不是江氏當年如何如何，我朝也不會失去那些城池！”
林慕蔚心中悶悶的。
或許正如林默所擔心的那樣，南甫城如今也成了衆矢之的，一有風吹草動就要引起文武百官的騷亂，若是一旦失守……
林慕蔚咬緊了後槽牙。
那就是江氏的血脈天生如此，流淌着廢物的血。
“但是隻要我們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林默眨了眨眼睛，明亮的黑眸映出林慕蔚的身影。
“對吧，哥哥？”
林慕蔚望着林默，心中名爲“被期待”的種子破土而出，瘋狂生長，他幾乎脫口而出：“對！”
說完這個字，林慕蔚也沒有半點後悔。
他生平，第一次被人期待。
這份期待還是來自他的親妹妹。
林慕蔚想，無論多難，他都要完成的。
哪怕他要爲了這個目標努力一輩子，也是值得的。
因爲從來沒有人看着他的眼睛，看似詢問，卻是無比確認地肯定他。
林默相信他。
林慕蔚覺得，這或許並不難。
他連沒人支持的時候都能奮力一搏，如今有了妹妹的信賴，他還有什麼做不到的？
幾人又在小鎮裏走了一會兒，中午等來了老先生，一起用過了午膳，纔出發上路。
織嵐回來的時候特意添置了幾個墊子，又購入了幾張毯子，鋪在馬車裏，端正地坐累了還能在車裏伸伸手腳。
林默把自己的馬車讓給了老先生，老人身子骨不好，那輛馬車相較平穩些。
馬車一天一停，在傍晚前沿路找個驛站歇一晚，第二天接着趕路。
一路上爲照顧林默和老先生，馬車的行進速度要比林慕蔚一個人時慢了許多。
正常快馬加鞭三日能到南甫城，一行人慢慢悠悠地走了五日。
待快到南甫城時，林默還在車廂裏無聊到跟織嵐數起了瓜子。
她們將每個香囊的金瓜子平均分成五份，獲得強迫症看了都要羨慕的成就感。
馬車慢慢減速下來，林默若有所感地掀開簾子。
她擡起頭，看見高高的城牆上一塊鐵黑的牌子，牌子上三個大字——南甫城。
城牆很高，牆體不知塗了什麼材料，微微反光，有些光滑，是爲抵禦蠻族攻打攀爬所築。
從城牆下擡起頭，隱約能看見上頭有人在巡邏勘察。
林慕蔚幾人下了馬車，站在城門外靜靜等候。
不一會兒，城門被無聲地打開了一條縫隙，裏面兩列守衛拉着繩子，探着頭往外看。
裏面走出一個縣令打扮的人，身後跟着一列身無兵刃的士兵。
走到幾人跟前，他深深躬身行了一禮。
在林慕蔚將他虛扶起身後，他一邊說着，一邊笑着往下巴處一捋——
只摸到了點點胡茬，縣令似乎是爲了迎接他們特意打理過自己，把自己一貫留着的鬍子剃掉了。
林默好奇，但沒有煞風景地問出口。
見兩邊人都打過了招呼，又寒暄了一陣，林默這才由織嵐扶着跳下馬車。
縣令看見林默，行同樣的禮：“想必這位便是緒玉公主，聖上早已送了信來囑託我們。”
“下官簡巖，見過緒玉公主。”
林默也禮貌地回了禮。
她對這位縣令的初印象還算不錯，至少他沒說什麼“久仰大名”之類的話，還算對曾經聲名狼藉的自己沒有明顯敵意。
“下官已經恭候多時，兩位殿下請稍後片刻。”
簡巖回過身，朝城門後的兩列守衛一揚手臂。
兩列守衛立刻卯足了力氣，一同發力，將厚重的城門拉得大開。
林默倒是記得這個禮節。
爲了表示對新官上任的恭迎，城裏的頭面人物會親自來到城門外迎接，並親自振臂喚開城門。
不知南甫城民衆是如何想林慕蔚的，但起碼南甫城的政治核心成員是將該給的面子給足了。
兩輛馬車緩緩駛入城內。
之前的那些侍衛早在看到南甫城時便撤回去了，只等他們穩定下來，再給皇帝寫信，這些侍衛才能回來。
他們雖趕着兩輛馬車，但除去車上坐着的五個人，便就只有周十一和另一充當馬伕的侍衛。
簡巖在他們進去後頓了頓，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派人在這兒等一會兒，林默便從車窗處探出頭：“簡大人，別等了，後面沒人了。”
簡巖連忙拱手應到，又帶人跟了上去，心中默唸着怪哉怪哉。
沒聽說兩個皇家貴族出門只帶兩個人的。
不過這樣一來，似乎也坐實了從都城傳來的消息——
三皇子奪嫡失敗，遭皇帝厭棄，發配到窮鄉僻壤的南甫城。
可在簡巖看來，若皇帝真的厭棄這個兒子，怎麼可能把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也一併送來？
簡巖對自己的猜測深信不疑。
聖上此舉，定然是爲了歷練兩位皇嗣罷！
另一邊林默悄悄掀開簾子，朝街道兩旁望去。
似乎衆人都知道南甫城今日有新主到來，紛紛迎到兩邊。
然而場面卻不是林默想象的那樣亂，他們不用官兵維持秩序，自發地擠在道旁的店鋪前，給馬車留足了通過的道路。
他們不吵也不鬧，雖然不少人在竊竊私語，但臉上都沒有明顯惡意。
他們身上穿的不是錦衣綢緞，卻很是整潔。
“……”
這與林默想象中的場景大不相同。
這裏真的是她筆下窮苦的南甫城？
不過很快，林默就知道這還是那本書。
因爲南甫城飽經戰亂折磨，已經不在城外開墾農田，而是在幾年前築城是就多劃了一大塊地在城內，作耕種用。
如今田裏稀疏的綠色，昭示着南甫城很不理想的收成。
林默有些遺憾，上個世界的銀色蘋果不能帶過來，不然一定能很快重振種植業。
不過雖然經濟不太行，但林默能從人們的精神狀態上看出來簡巖把這座城治理得很好。
“小姐，我們到了。”
織嵐率先跳下車，接着林默。
兩人擡頭看着眼前的院子。
看着露出內裏顏色的門檐一角、門上顏色略深的金色鋪首，幾人便知這處宅子有些年頭了。
但從門前兩旁的石獅子看來，這裏曾經住的人是有些身份的。
林慕蔚也來到門前，望着宅子，忽覺有些熟悉。
簡巖跟了上來，朝兩人笑了笑：“這座宅子曾是江知大人的府邸，三殿下可還記得？”
林慕蔚心中一動，望着簡巖似曾相識的眉眼：“您是……”
“下官的長兄做過縣令，曾是江知大人的部下，前幾年家兄出戰時受了致命傷，昨年便去了。”
他沒等林慕蔚說出“節哀”，接着笑道：“下官虛長殿下幾歲，故而記得殿下，殿下那時尚小，不記得下官也再正常不過。”
簡巖輕描淡寫略過兄長的去世，便是不願多提，林慕蔚也不多問。
但他有些驚訝於簡巖對江氏的說法。
他第一次聽到別人口中會全須全尾地喚出“江知大人”四個字。
林慕蔚還以爲除了自己，世上再沒有一個人能不懷惡意地稱呼舅舅。
林慕蔚頓了頓，沒有立刻詢問，只是朝他微微頷首：“多謝簡大人有心。”
得了林慕蔚的允許，周十一打開宅門，幾人朝裏走去。
宅子雖有些舊，但院裏已除了雜草，被細心清掃過。
院子位置離市井不遠不近，不會太吵，也不會太冷清。
院子內裏設計得也很是精妙，前兩日下了場雨，沖刷了廊檐上的灰塵，看上去頗有些空山新雨後輕靈舒適的感覺。
簡巖：“東西南共三苑，下官都已派人打掃出來。”
“東苑是往日女眷居所，雖說如今裏面也沒什麼東西了，但生在結構細心，無論是小榻高度還是梳妝檯寬窄都面面俱到。”
林默笑：“不僅是院子結構細心，簡大人更是細心。”
旁人那會注意到這些小地方呢？
簡巖擺手：“這幾日蠻族未來進犯，下官沒什麼事，便多來宅子看了幾回，到底還是多有疏忽，兩位殿下只管吩咐便好。”
林慕蔚拱手：“勞煩簡大人百忙之間還要替我們酌鼎宅子事宜，不再多麻煩大人了。”
“對，我們這幾日便去街上逛一逛，若有合心意的，便自己置辦下來了。”林默也點頭說道。
簡巖只覺兩人十分好應付，心中不由感慨，流言蜚語不可信。
傳聞這兩人一個陰鬱狠毒，一個驕縱荒誕。
可面前兩人哪有傳聞中半點模樣？
林默帶着織嵐去西苑收拾房間去了，簡巖與林慕蔚則到中堂坐了一會兒。
幾個話題過後，林慕蔚沉默半晌，還是問出了最想知道的答案：“簡大人……是不是對江氏一事持不同見解？”
簡巖一笑：“三殿下沉得住氣。”
作者有話說：
這個故事我也覺着溫馨，也很開心你們能喜歡它。
。
感謝寶貝們用心的評論和好評，因爲白天比較忙，晚上忙着碼字，評論回覆要一遍遍輸驗證碼太麻煩了orz
但是我每條都！會！看！還會嘴角不自覺上揚（不是
抽空也會回的！
。
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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