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二十一隻皇兄
林默遠遠就看見九五至尊的皇帝等在承幹宮門口,焦急地踱着步。
林默叫停了轎子，一路小跑，奔到皇帝面前。
皇帝看得心驚膽戰，忙喊“慢些”。
只見“小貓”一路腳底打滑,最後撲到了皇帝懷裏,皇帝連忙扶住她,笑得合不攏嘴：“告訴你慢些，偏不聽。”
宮人們早知公主今日回宮，把必經之路掃得乾乾淨淨,但地面還是溼的。
林默站穩，咧嘴笑開：“都怪兒臣太想念父皇了。”
皇帝本就是個寵溺女兒的,就算林默只站在那兒他就喜愛得不得了，更別說林默說出這些聽着就讓人歡喜的貼心話，他眼裏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就會耍嘴皮子。”
“快進屋暖和暖和。”皇帝拉着林默的小手進了屋,很快收了回去,笑道：“手可比之前暖和多了。”
從前林默身子不好，就算“調理”多年,每逢陰雨寒冬便手腳冰涼。
於是冬日裏皇帝經常送她去郊外的溫泉山莊，日日泡在溫泉裏才能好些。
“都是宮老先生的功勞。”林默望向由林慕蔚扶進來的老先生。
皇帝感慨：“只是幾個月便調理得這樣好，果真是行醫多年的聖手。”
又想到整個太醫院都看不出那藥方的問題，皇帝不由覺得心累極了。
皇帝免了宮老先生的禮，賜了上座：“您費心了。”
宮老先生連連擺手：“不敢當、不敢當。”
“老先生可有什麼想要的？”
皇帝知道宮老先生這個年齡的人幾乎沒有什麼欲求，但只要老先生肯提，皇帝定然能滿足。
“陛下也知道，人到了這個時候,也沒什麼想要的。”
皇帝想了想：“前段時間太醫院換了一批人,剛好缺一個掌事的,老先生……”
宮老先生捻着一縷鬍子，沒有立刻回答。
林默明白皇帝的意圖。
衡義府如今已經走上正軌，蠻族退得很遠，不必再有皇家的人在那兒坐鎮。
如果宮老先生被留在皇宮裏，那需要調理照顧的林默也就得留下。
皇帝是捨不得女兒再離開了。
跟宮老先生相處時間長了，林默把他的小動作代表的含義摸了個一清二楚。
看起來他在思考，其實已經很抗拒了。不過對面是皇帝，他又不好明說。
於是林默笑着替他推辭：“宮老先生隨性慣了，不喜歡拒在一處。”
“待明年春天回暖，我們還要繼續出去玩呢。”
“還要出去？”皇帝悠悠嘆了口氣，“……罷了，你能一年回來一次，也算心裏有我這個父皇。”
林默笑着轉移開話題。
給皇帝請過安，幾人離開承幹宮。
溫月宮兩旁的宮殿都被收拾裝修好了，一邊給宮老先生住，一邊是林慕蔚的新宮殿。
他們也不會在這兒住太長時間，按照皇帝所說，過些日子他們就要去郊外的溫泉山莊，等過了這段嚴寒再回來。
將宮老先生送到地方，三人去了一旁的新臨華宮。
如今的臨華宮保留着林慕蔚原來的生活習慣，一切用度都按照最好的來，還依着林默的心思添置了不少新玩意。
最重要的是，和林默的溫月宮一樣，這座宮殿也十分溫暖。
林慕昭和林慕蔚坐在榻上棋桌的兩邊，林默則在爐子旁烤火。
用的碳也是上好的，燒起來有一股淡淡的木香，燃出的煙也少得幾乎看不見。
林默這個身子還是畏寒，只有烤着火才覺得渾身暖和。
林慕蔚無意識地屈指敲了敲桌子，在思考林慕昭爲什麼留下來。
林慕昭本來在等他們問，結果兩人一句話都沒有。
最終還是他沉不住氣：“你們明年當真還要走？”
林默點頭：“方纔不是已經同父皇說過了嗎？”
林慕昭不置可否：“父皇恐怕不太想讓你們走。”
“我知道，”林默越發疑惑，“可父皇剛剛答應了。”
“那是因爲你提的太早了，父皇還沒來得及把他的計劃說出來。”
林慕昭開門見山說道：“你知道今天爲什麼父皇會安排我開正門迎接你們嗎？”
林默一怔：“我以爲……是因爲我呢。”
難道是她自作多情了？
林慕昭搖搖頭：“你如今是變了。但按照你以前的性子，父皇就是再寵愛你都不會讓你大搖大擺從正門進，吸引羣臣視線，到時候他們是要變着法子討伐你的。”
“那……”
林默順着林慕昭的視線，看向了林慕蔚。
“是因爲哥哥？”
林慕蔚擺弄棋子的動作一頓，回望向林慕昭：“我？”
林慕昭“嘖”了一聲，並不直面回答：“父皇的意思，年前打算宴請羣臣，一爲過年，二爲慶祝奪回邊疆數座城池，嘉獎功臣。”
這個“功臣”不必說，自然是林慕蔚。
林慕蔚微微皺眉：“所以，父皇打算在衆臣面前給我什麼嘉獎？”
“何止呢？”林慕昭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
林慕蔚瞬間明白了。
皇帝想要自己參政了。
或許是看到了他的能力，皇帝覺得他有機會再搏一搏，便主動給他個機會，畢竟他是林默的親哥，若他能登上帝位，那林默必然有人照拂。
他對待林默也要比林慕昭誠心得多。
也或許皇帝有意提攜他輔佐林慕昭，不過這種兄弟一同出現在朝堂上的場景在他們林家的皇族實在太少見了。
所以林慕蔚覺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不過林慕昭肯與自己說這些，確實出他所料。
林慕昭看到他的眼神，無所謂地攤手道：“我不介意再接着跟你爭。”
林慕蔚不知道是該受寵若驚還是無奈。
太晚了。
如果是以往的自己，一定會爲皇帝的青睞倍感高興，更會爲了擁有與林慕昭匹敵的地位和能力而激動。
這次年宴，便是他招納手下的請柬，皇帝大抵會親自介紹他，並給他足夠的榮耀和底氣，這樣一來，他就更有了話語權。
可惜太晚了。
林慕蔚已經有了林默這個心尖上的妹妹，林默不需要他成爲皇帝成爲權臣，那他也不屑於去爭。
不用林慕蔚說，林默已經叉着腰：“父皇竟然這樣打算！我明天就去找他說一說，我們可是要繼續遊山玩水的，怎麼能因爲公事耽誤呢？”
林慕昭好笑：“世人擠破腦袋想碰觸的，在你們這兒倒成了絆腳石。”
“皇兄不覺得，是因爲皇兄心懷天下，志向在此，”林默侃侃而談，“我們不喜歡，是因爲我們心在山水之間。”
“各司其職不是很好嗎，爲何偏要喜歡書畫的參與政事，說書的去做廚子呢？明顯風馬牛不相及。既格格不入，又心餘力絀，心不在這兒，怎麼能使得上力呢？”
林慕蔚舒了一口氣：“阿默說得不錯，若父皇執意如此，我便不與宴了。”
“緒玉慣會說道，懷瑾你也由着她。”林慕昭笑，不過林默這番話不僅打消了他的疑慮，也說出了他的心聲。
非他心胸狹隘，就連他也覺得，如今衣袂飄飄的林慕蔚很不適合做個政客。
“只是，”林慕昭頓了頓，“懷瑾你若推脫，少不了人要以爲你怕了。”
因林慕蔚失敗過一次，更被送到了邊疆，敗過一次的人不肯出來再戰，免不了要被議論紛紛。
林慕蔚搖了搖頭：“無所謂。”
他望向林默，只要妹妹看得起他，他哪管別人怎麼想？
林默接收到林慕蔚的視線，立刻挺直了腰板，代言人再次上線表明立場：
“說哥哥有能力也好，沒能力也罷，又有什麼關係？難道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嗎？”
“他們想議論，就讓他們議論去好了，從前說我的人還少嗎？可他們哪個敢招搖到我面前？”
“倒是皇兄你，”林默挑眉道，“父皇還沒找哥哥說這事，皇兄你便偷偷來報信，就不怕別人說你爭不起，要提前跟哥哥討饒？”
林慕昭一怔，哈哈大笑：“那他們想議論，就讓他們議論去好了。”
年節前夕，皇帝還是按照計劃準備了宮宴，宴請羣臣到御花園最中央的長亭中賞雪聽曲。
林默沒怎麼聽過宮裏面的曲子，還沒踏入長亭便左顧右盼，新奇極了，然而一旁的林慕蔚走着走着卻突然慢了下來。
林默回頭：“怎麼了？”
她又順着他的眼神望過去，在皇帝主位的左邊，留着一個空位。
林慕昭笑眯眯地坐在主位右手邊，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林慕蔚：……
好一個虛左以待，看來皇帝還是沒死心。
林默皺眉：“我都找父皇說過了！他答應得好好的，竟然變卦！”
得虧林慕昭不是玻璃心，若別家父母要通過候選人對妹妹的關切程度判定繼承者，那作爲競爭力被拉低的候選人肯定要被傷透心了。
而林慕昭甚至一臉看熱鬧的表情。
待大臣全部落座，皇帝才最後出場，受衆人拜見後，宴會開始，在屏風後彈奏樂曲的樂師們也換了個平緩怡情的調子繼續彈奏。
林默坐在林慕蔚下首，一邊擋着臉一邊給皇帝使眼色，大概意思就是“你騙人”、“怎麼能這樣”、“過分！”這樣一類話。
不過皇帝能不能看懂就另說了。
到了敬酒階段，羣臣中果然有眼力見兒十足的人站了起來，率先敬了皇帝一杯，又越過太子，直直地朝林慕蔚的方向鞠了一躬。
“今年我朝有二喜，一則全年無災無難，上天庇佑，我皇恩澤；二則奪回江山，這便要靠陛下用人如神，加之三殿下英勇抗敵，實屬天時地利人和啊。”
這一波馬屁若是換做其他人，定要被拍得人心花怒放。
然而林默扶額嘆息。
可惜真情付錯人了。
林慕蔚顯然一點兒也不想回應，但怕對方尷尬，皇帝又在眼神暗示，他也只好舉着杯子站起來：“贊繆了。”
“哪裏哪裏，殿下乃是人中龍鳳，更有龍蟠鳳翥之姿，王者風範，不愧爲天子之嗣啊！”
林默心中直呼好傢伙，真是把林慕昭的面子拋了個乾乾淨淨，半個字都不提，一心想捧林慕蔚。
林默只能替他默默祈禱，希望他宴會過後不會被針對得太慘。
皇帝也順着他的話，好好誇了林慕蔚一番。
酒過三巡，皇帝又當着衆臣的面主動問起林慕蔚：“懷瑾啊，來年你打算找些什麼事做？”
此話一出，羣臣皆驚。
皇帝竟然讓三皇子自己選？
若是三皇子想直接拿大權呢？
壓力給到了林慕蔚這邊。
林慕蔚再次頂着衆人的注視站了起來，朝皇帝敬酒，不卑不亢道：“兒臣想帶着妹妹雲遊四海，遊歷天下。”
作者有話說：
林慕蔚：沒別的優點，就是頭鐵。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