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二十九隻公主
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蕭蘭宛讓秋黛不要聲張，偷偷去找周太醫。
從蕭蘭宛登基後,淩小姐表示現在蕭蘭宛的腿已經不需要從前那樣頻繁的治療。
雖然蕭蘭宛迫不及待想要痊癒,但她只能聽淩小姐的。
於是進宮治療從兩日一次變成了一週一次。
蕭蘭宛感覺到自己大抵只是普通風寒,不必大動干戈地請淩小姐入宮。
周太醫來到幹清宮爲蕭蘭宛診過脈，果然表示只是風寒，服幾副藥就能痊癒。
蕭蘭宛鬆了口氣。
“周太醫去給母后請平安脈時,不要提起朕生病了。”
蕭蘭宛提醒道。
周太醫一怔，面色卻有些爲難。
蕭蘭宛微微皺眉：“怎麼？”
這種小事,周太醫怎麼會猶豫？
被蕭蘭宛一盯，周太醫連忙下跪，額上登時冷汗淋漓。
“陛下,臣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蕭蘭宛不喜歡遮遮掩掩，有些不耐：“有什麼不能講的？”
周太醫聽到蕭蘭宛的語氣,好像印證了心裏某個猜想，頭低得更深。
只聽周太醫顫着年邁的聲音：“老臣爲先帝診治多年，深知‘仙丹’的危害……”
“等會兒。”
蕭蘭宛打斷他的話。
“怎麼扯到這上面來了。”
周太醫擡起頭，滿懷希望地試探道：“陛下……沒有想服用丹藥？”
“朕用那東西做什麼？”
蕭蘭宛當然知道這害人不淺的東西有多可怕，先太子和先帝都折在了這上面，她怎麼可能碰？
但周太醫一向謹慎，不會突然問出這樣的話。
“你這話什麼意思？”蕭蘭宛問道，又擡了擡手,“你坐着回話。”
周太醫站起來,用袖子擦了擦汗。
可憐他這一把年紀還要成天提心吊膽。
“回陛下,是老臣多慮了。”
“從前先帝每每生病，不服湯藥，也不讓人知道，只去摘星閣找道士求‘仙丹’，也是因此，先帝的身體才每況愈下。”
“方纔陛下說不想讓太后娘娘知道此事，老臣就下意識以爲……”
蕭蘭宛半信半疑：“那朕的脈象是否有疑？”
周太醫連連搖頭：“無疑，確是風寒。”
蕭蘭宛收回探究的視線。
想來也是，每週淩小姐都會進宮診脈，如果有什麼風吹草動，淩小姐早就告訴自己了。
“周太醫放心吧，朕頭腦清醒，不會碰那東西。”
周太醫是外祖父的人，他也不會騙自己。
蕭蘭宛語氣也平緩許多。
“周太醫的小兒子是不是要娶妻了？若有相看好的人家，就跟朕講，朕給他們賜婚。”
蕭蘭宛也知道剛剛自己語氣不太好，想着找補。
這個臺階給到了周太醫心坎裏，說起來他是林相的人，可林相已經退出朝堂。
他兒子才考了太醫署的閒職，沒有什麼大作爲，偏偏又到了娶妻的年齡。
不上不下的，說起親來很是尷尬。
如果有皇帝的允諾那就不一樣了。
周太醫朝皇帝連連謝恩，心說這頓驚嚇沒白受。
在周太醫離開前，蕭蘭宛想着周太醫也算是服侍三代的老太醫了。
剛纔周太醫冒着會被她斥責的風險進諫，他怎麼都是爲自己着想的，蕭蘭宛便又提了一句：
“那個摘星閣，那些弄虛作假的道士，朕會處理的，只是還沒有騰出手來。”
意思就是那些東西遲早得完，您老就不用操心了。
周太醫連忙道：“陛下心明眼亮，一定會將這些有礙國運的賊人剷除，爲先帝和太后……”
“等一下。”
蕭蘭宛皺起眉：“太后？”
怎麼還有太后的事？
周太醫一愣，後知後覺原來皇帝並不知道從前太后差點因爲服用丹藥過度而去世這件事。
周太醫踟躕起來，既然太后沒有告訴陛下，那他若是輕易說了出去，萬一太后追究下來，歸咎到他頭上……
“……母后也服用過丹藥？”蕭蘭宛神色不明。
但見周太醫戰戰兢兢的模樣，蕭蘭宛還是輕嘆了一聲，“……退下吧。”
周太醫離開後，蕭蘭宛望着門外深深花叢，輕喚道：“白晝。”
林白晝從暗處現身，單膝跪在蕭蘭宛面前，低下頭：“在。”
“去查，母后當年到底因爲丹藥出了什麼問題。”
林白晝低沉應了一聲。
“等下。”
林白晝轉身離開時，蕭蘭宛突然又喚了他一聲。
林白晝攥緊了拳頭轉過身，正要再次跪下。
“你轉過身。”
林白晝一頓，很快轉過身，將自己的背後對着蕭蘭宛。
“你的夜行衣，蹭上灰了。”
明明是輕飄飄的一句話，林白晝卻突然聽得面紅耳赤。
他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
衣物不潔地出現在主子面前……
“屬下、屬下一時不查……”
“沒有怪罪你的意思，提醒你一下罷了，別多慮。”蕭蘭宛聲線平穩。
林白晝忍不住瞥了蕭蘭宛一眼，不期然與蕭蘭宛對視，蕭蘭宛似笑非笑的星眸讓他猛地回過神，連忙低下頭。
他聲音有些沙啞：“是。”
林白晝領命離開不久，宮人通傳蕭瑜來請安。
蕭蘭宛難得地放下了卷宗，拖着略感疲憊的身體，準備去見蕭瑜。
蕭瑜已經快滿八歲了，個子竄得快，不像小時候白白胖胖的模樣，如今長手長腿的，眉眼也長開了許多，依稀有些像蕭蘭宛。
不過在蕭蘭宛眼裏，蕭瑜永遠是個軟乎乎的小孩子。
蕭瑜也一樣，遠遠地看見了蕭蘭宛等在門口，他雙眼一亮，不顧宮人的阻攔提着袍子衝向了蕭蘭宛。
但在靠近蕭蘭宛的時候慢下了步伐。
蕭瑜在蕭蘭宛面前站定，擡起頭咧嘴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姑姑！”
姑侄倆走進了殿。
蕭蘭宛如今能站能走，但也不能堅持太長時間，兩人很快坐下，蕭蘭宛將桌子上的糕點朝蕭瑜推了推。
“嚐嚐，你皇祖母特意給你準備的，新研製的糕點。”
蕭瑜露出驚喜神色，連忙捏起一塊塞入口中，嚼了幾下，立刻豎起大拇指。
他嚥下糕點，又喝了幾口茶水，滿足地摸摸肚子：“皇祖母對瑜兒真是太好了！”
“姑姑也好！知道瑜兒想喫小點了，特意給瑜兒備着。”
從蕭瑜出現到現在，蕭蘭宛面上的笑就沒止住過。
“待會兒給你帶回宮去喫。”
“才一個月不見，又長高了。”蕭蘭宛笑着摸了摸蕭瑜毛茸茸的腦袋。
“那當然了！瑜兒跟大將軍練得可累了，每次瑜兒不想練的時候，大將軍都說——”
蕭瑜咳了一聲，學着聲音粗獷的大將軍聲音：“你不練，就不能長高，不能長高，就保護不了陛下。”
蕭瑜眉眼一彎：“瑜兒要保護姑姑，所以要努力長高、努力練武！”
蕭蘭宛心裏暖暖的。
蕭瑜雖然失去了父親，但蕭蘭宛有信心讓他全面發展。只是缺少的母愛蕭蘭宛能給他，父愛卻不一定。
蕭蘭宛可以像一位父親一般對蕭瑜要求嚴格，與蕭瑜相處時滿面威嚴，但這不是蕭蘭宛想做的。
雖然先太子在的時候也沒有給蕭瑜什麼陪伴和有用的教導，但他始終佔着一個“父親”的身份。
先太子去世後，蕭蘭哲還經常陪伴蕭瑜。
可就在這個過程中，蕭蘭哲和蕭蘭宛發現，就算先太子再混蛋，蕭瑜也還是忘不掉他。
只是先太子沒有多麼認真地對待過蕭瑜，蕭瑜對他也就沒有多餘的感情，但還是會牢記對方的存在。
也是因此，蕭蘭宛十分慶幸當初有了林相的幫助，她和蕭蘭哲沒有按照當初的計劃進行奪嫡。
如果他們真的殺了太子，那現在她與蕭瑜的相處絕對不會這般愉快而毫無芥蒂。
蕭蘭宛看着光風霽月的蕭瑜，突然說道：“瑜兒，你想不想做太子？”
蕭瑜正要伸向糕點的手一頓。
這個話題對於他來說還太早了，他一時有些無法理解。
“姑姑……我嗎？”
蕭瑜的神色透着小心。
蕭蘭宛只是覺得太子之位遲早是蕭瑜的，提前跟他說一說也沒什麼關係，卻沒想到一向開朗歡樂的蕭瑜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蕭蘭宛下意識覺得不對勁。
在她循循善誘下，蕭瑜說出了實情。
“是尚書苑裏的幾個伴讀告訴我的……”
“他們說，姑姑會有自己的孩子，那個孩子纔是太子，我是要輔佐太子的……”
還有其他的幾句話，看似都是不經意說起的，但積少成多，在一向聰明的蕭瑜心裏未免不會留下深深的印象。
蕭蘭宛表面不顯，只摸了摸他的頭：“太子之位只會是你的。”
“等姑姑百年之後，下一任皇帝就是你，姑姑會教給你姑姑的畢生所學。”
“瑜兒，你想學嗎？”
蕭瑜望着蕭蘭宛的眼睛，異常認真地點頭：“姑姑，我想！”
蕭瑜之所以這麼得蕭蘭宛喜愛，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爲蕭蘭宛從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小時候愛看的書，蕭瑜也愛看，她喜歡的東西，蕭瑜也喜歡。
甚至蕭瑜現在就能發表一些對政務獨到的見解。
蕭蘭宛很確定自己不會生孩子，所以蕭瑜會是唯一、也最完美的儲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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